秋明絮仍旧有些害怕,“五姐,那你打算怎么办?”
秋明月眼神融入寂夜里,看不清神色,只是周围的空气,却一寸寸的冷了下来,如坠冰窖之中。
良久,她才抬头,却是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采蕊。
“采蕊。”
采蕊身子一抖,抬起头来,脸色有些白。
“五小姐。”
秋明月扬眉,看了眼秋明絮。方才告训丫鬟的时候她没有刻意避开采蕊,和秋明絮说起大夫人的恶性的时候,她也没有避讳。因为从秋明絮带着她走进来的那一刻,从采蕊的手扶住雪巧的那一瞬间,从秋明絮巧笑嫣然的投以她那个明亮的眼神之时。她便知道,采蕊,已经被秋明絮彻底的收服了。
秋明絮看懂了她的目光,对采蕊道:“你自己跟五姐说吧。”
“是。”采蕊福了福身,将刚才在门外对秋明絮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六小姐曾经找过奴婢,让奴婢给你和小姐下毒。”
秋明絮从怀里掏出刚才采蕊交给她的小瓷瓶,慎重的交给秋明月。
秋明月接过来,大拇子打开瓶盖,放到鼻息间闻了闻,眼神立刻冷了下来,嘴角噙起一抹冷意。
“她还真是看得起我。”
她抬头看向采蕊,“为何要背叛六姐?”
采蕊抿了抿唇,没说话。秋明絮就将采蕊的身世和她想报仇的想法全都告诉了秋明月。
秋明月听后皱了皱眉,“你姓什么?”
“徐,奴婢姓徐。”
“姓徐?”秋明月有些惊讶,“江南制造纺徐府可是你外祖家?”
采蕊浑身一震,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
“五小姐怎知?”
秋明月抿了抿唇,“十几年前,我外祖父去过江南一带,与徐老太爷一见如故。徐老太爷是热情好客之人,接待我外祖父在徐家住了一个月。”
采蕊有些讶异,“原来……如此。”她苦笑,“没想到,这个世界那么小。十几年前,奴婢还没有出生。”
秋明月看着帐顶,天气逐渐转热,原本厚重的帷幔早已换上了薄薄的纱质床帐,一溜的素色,没有任何绣花作为装饰,却更显得清雅。尤其是这样的夜晚,风动,纱帐起起伏伏,如坠梦幻之中。
“是啊,十几年前,我也还没出生呢。”
她又低笑一声,笑声隐隐,像黑夜里寂寞的风声。
“你好像,还比我大一岁吧。”
采蕊点了点头,“奴婢已经十四岁了。”
空气又静默了一会儿,秋明月有道:“你想报仇?”
采蕊抿了抿唇,“是,我要报仇。”
夜色如水寒凉,少女的声音坚定如石。
秋明月目光悠然微沉,“你现在一无所有,如何报仇?”
采蕊抬起头来,清澈的目光溢满恨意和决然。
“正因为一无所有,才不能忘记曾经刻骨仇恨。是他们,让我一无所有的。”
秋明月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有仇恨才有动力,不过如果心中只剩下仇恨,就如一颗潜伏的炸弹,随意一根导火索,就可以引爆它。”
采蕊身子一颤,低声道:“奴婢明白。”
秋明月目光又变得漠然而深邃,“既然你交了底,明絮也信任你。那么我有必要告诉里,你既然要报仇,就得有付出。在你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你除了蛰伏和隐忍,什么也不能做。”
采蕊道:“从奴婢被赶出徐家大门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么多年都过来了,还差这一时半刻么?所以五小姐,你不用担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秋明月眼里又露出笑意来,“好,你明白就好。”她看向采蕊的眼中有了几分欣赏,“采蕊,你很聪明,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采蕊也笑,“可是在那之前,奴婢仍旧只能卑微的操持现状,不是吗?”
秋明月不说话,只是眼神沉静的看着她。
采蕊吐出一口气,眼神却有几分不符合年龄的苍凉。
“五小姐处境这般困难,仍旧不放弃隐忍反抗,只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从五小姐身上,奴婢看到了很多两个字。智慧!”
秋明月盯着她半晌,忽而一笑。
“你身上有商人本色。精锐的眼,细腻的心思,独特而大胆的投资。想必,你的母亲也是一个美丽而聪慧的女子吧。”
采蕊有些黯然,“娘亲很早就去世了,我对她的印象不深,好多都是听奶娘说起的。”
这个话题太沉重,秋明月不想再继续下去。
“你下去吧。不要让六妹怀疑你,凭你的聪明,我想,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
“是。”
采蕊退了出去,秋明絮又趴在秋明月怀里。
“五姐,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现在才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深意。”她看了一口气,说道:“我出生的时候,我姨娘就去了。我没见过她,只常常听奶娘说起她是如何如何的美丽善良,心怀仁慈。”
“我姨娘也是出身官家,不过父亲只是边远小镇里一个芝麻小官。她又和我一样,只是家中不受待见的庶女。从小受主母刁蛮折磨后来,京里大官来了,看中了姨娘的美貌,把她带走了,一生无所作为而又贪婪的外祖父,仿佛从姨娘身上看到了未来恩锦绣前途和荣华富贵。所以他把姨娘当做了可以用来趋炎附势攀附权贵的工具。”
秋明絮静静的说着,秋明月也静静的听着。这些话,秋明月从未对她说起过。
“后来,姨娘就被送给了爹,外祖父很高兴。呵呵,他当然高兴了,秋家百年簪缨世家,祖父又是帝师。躲在边缘小镇的芝麻小官,一辈子也想像不到,他居然会和这样的名门之家结为亲家。”
她嘴角不无嘲讽之色,“可是令他失望的是,姨娘在爹的心目中并没有他想像的那么重要。而祖父和爹也没有他所认为官场的那般黑暗和贪婪。他的荣华富贵之梦,彻底破碎。”
“贪婪的饿狼是永远看不到自己的无能,他只会把因看到美味可口的肥羊而无法捕获的不甘和仇恨,全都转嫁在其他人身上。他觉得,他养了姨娘十几年,却无法给他带来利益。那么就等于一颗废棋,竟然是一颗废棋,那么他还留着干什么?所以他无情的,而又理所当然的,与姨娘断绝了父女关系,任姨娘在秋府里,在阴毒的大夫人手下,苟延残喘的挣扎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