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丫头的茶艺越来越精湛了。”
秋明珠将一杯茶递给她,婉约道:“祖母喜爱,便是明珠的荣幸。”她顿了顿,笑道:“论起茶艺,谁还敢跟五妹妹争锋?”
老太君抿了一口茶,面带笑意。
“呵呵呵,那倒是。也不知那丫头整天哪里来的那许多心思,好好的花也能给她泡出香浓可口的茶来。”
秋明珠也笑道:“那是五妹妹心灵手巧,蕙质兰心,我可羡慕得很呢。”
老太君显然心情很好,“羡慕什么?她有她的好,你也有你的好。花开满园,各有芬芳。她是那孤雪寒梅,你便是那不与百花争艳去何曾立于北风中的雏菊。”老太君握着她的手,满眼慈爱。
“明珠,你今年也有十三岁了吧。过两年,也该出嫁了。”
“祖母……”秋明珠羞红了脸,娇嗔的唤了一声,声音低若蚊蚋。
“您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她羞不自胜,别开了脸。
老太君见她这个样子,倒是笑了。
“这有什么,姑娘家迟早都是要出嫁的,难道你还在家里呆一辈子不成?”
秋明珠低着头,没有说话。
老太君叹了一声,“说起来,你和明月那丫头可是同年的,你比她大两个月。明月……唉!”
秋明珠回过头,疑问的看着老太君。
“祖母,你叹什么气啊?”
老太君摇摇头,又喝了一口茶。
“你今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往日可不见你。”
秋明珠道:“祖母可是怪明珠来得少了?”她叹息一声,有些无奈道:“我也想时常陪在祖母身侧伺候啊,可五妹茶艺太好,我自愧不如。只怕祖母喝了五妹的茶,再喝我的,便觉得索然无味了。”
老太君顿时笑骂道:“难不成我还贪你一口茶不成?”
秋明珠笑着去挽老太君的手,“祖母,说起来,今儿个我可是见着了一件有趣的事儿呢。”
“哦?”老太君来了兴致,道:“什么有趣的事儿?”
“呵呵呵……祖母,您先听我给你讲个故事,然后我再告诉你是什么趣事儿。”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这般古灵精怪了?”老太君佯怒的嗔怪道,眼中却不乏笑意。
秋明珠眨眨眼,“祖母,您就当孙女儿卖个关子嘛。”
“嗯,好吧,你且说来听听。”老太君向后靠了靠,神情慵懒。
秋明珠抿唇微笑,开始讲。
“从前有一个书生,他出身贫寒,自幼父母双亡,幸得左邻右舍帮忙,才得以存活。书生人穷志不穷,便是家徒四壁,也不忘挑灯夜读。那个村里所有年轻姑娘都喜欢他,就连村花,也对他倾慕有加。然,村花的父亲是村长。村长嫌贫爱富,阻止他们来往。那女子却性情刚烈,发誓非君不嫁,甚至与家里断绝关系,毅然决然离家出走,嫁给了身无分文的书生。书生很感动,对她呵护备至。不久,村花就为他生下一儿一女。三年后,书生要进京赶考,却苦于没有盘缠。万般纠结之下,他的夫人求到娘家,在雨中跪了三天三夜,才得家人怜惜,给予盘缠。书生对此,毫不知情。”
她的声音平缓温润,老太君不自觉听入了迷。
“后来呢?”
秋明珠淡淡一笑,笑容中却多了几分萧索。
“入京之路千里迢迢,途中盗贼横行,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银钱被抢劫一空。又突逢大雨,感染风寒,幸有贵人相助,才留下一条命。到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救他的人是当朝权贵之家,更是蒙受天子恩宠,官拜丞相。丞相有一女儿,貌美如花,才气纵横,谈诗论赋,信手拈来。”秋明珠说到这儿叹了口气,“青年才俊,窈窕淑女,久而久之,怎能不动情?没过多久,那女子就怀孕了。丞相顾忌家风,将女儿许配给秀才。为了娶得高门贵女,书生隐瞒了自己早有妻室子女。可是却没想到,半年以后,家乡发大水,妻子带着儿女到京中找他。为了锦绣前途,为了世族门风,他狠心将原配妻子贬为妾室,却与那高门贵女恩爱和睦,风花雪月。”
老太君抿着唇,目光深邃。
秋明珠目光幽幽泛起一丝白雾,“乡下之女,出身贫贱,又替自己丈夫生下儿女,那出身高门贵女的正室如何能容忍?于是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转瞬间就变成心胸狭窄刻薄恶毒的狠辣妇人。那个时候书生已经官拜二品,碍于妻子娘家的权势,也贪恋荣华富贵,对糟糠之妻所受之苦视若无睹。连带着,对那女子的儿女也极为冷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可怜女子身心俱疲,又不堪遭受正室****报复,终于香消玉殒。而她的一对儿女,也死在那高门贵女的手中。凄凄寒夜,孤坟森凉。”
最后一声叹息落下,屋中寂静得落针可闻。良久,老太君才开口了。
“明珠,你想说什么?”老太君自然不是笨蛋,秋明珠讲那个故事虽然平常,但是却非常符合时下社会。当然了,秋明珠讲这个故事绝非心血来潮。诺大个京城,最不缺的就是高族门阀。大宅院里的弯弯绕绕,还不就是围绕正妻和小妾争宠的戏码?秋府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令老太君有些意外的是,秋明珠向来性子淡然娴静,和所有姐妹相处得也最为融洽。平时无论那些少爷小姐怎样在背后互相争斗讥讽,她总是站在角落里漠然以对。到底是谁,让她在这满园污秽硝烟中退去朴实,展露锋芒?
秋明珠抿了抿唇,淡然一笑,自是知道祖母虽然平日里看似温和,实则却也是精明至极。自己那点小心思,如何能瞒得过她。索性她便道:“等会儿,只怕沈姨娘和五妹要受苦了。”
老太君老眼微眯,“你看见了什么?”
秋明珠站起来,去搀扶老太君,也不再打哑谜,用一种很平和的语气说。
“三姐和五妹发生争执,三姐让丫鬟教训五妹,五妹不从,三姐愤然离去,七妹和三姐带着受伤的丫鬟去了大伯母院子。”她微微一笑,“我方才走过来,到现在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了,想来沈姨娘此刻正在大伯母屋中罚跪吧。呆会儿只怕五妹也得受到家法,毕竟三姐可是哭哭啼啼衣着狼狈的跑去大伯母那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