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联璧合,郎才女貌,不外如是。
他一瞬间大彻大悟,惊觉此生执念早已成空。如此执着下去,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负担?所以他吞下了那颗舍利子,参悟佛道,看透这时间人心凋敝,看见这历史年轮转换,随即成灰。直到某一天,他算出她寿命终至。刹那间时光如流河般闪现眼底,心中痛楚难耐,似被一点点撕碎又揉合再用刀子割裂。看着她嫁人的时候他痛且无奈,离开的时候他不舍而释然,然而无论从前如何的疼痛如何的留恋,都不敌那一刻撕心裂肺的绝望。于是他告诉自己,只此一次。她生命的最终,他至少要见她最后一面。于是他就去了,去找她。然而她或许早就料到见了她只会让他心中更生执念,于是她宁可以自己的血魂封印墓穴,宁可用六百年的时间来换他一个忘记。
他懂得她的苦心,他以为他能忘,然而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执念,经遇时光的磨练已经成了心里的殇,除了继续沉沦,别无他法。从此他又多了一个执念,就是见她最后一面。他亦知道,这就意味着他多年的修炼烟消云散荡然无存。然而他不悔。因为知道,如果不见她,他将永世得不到解脱。
六百年,他****夜夜算着那个契机,算着那个异世而来的变数。终于,在一百多年前,他算出了那个异世之魂,于是就有了凤轻舞,有了大倾灭国,有了西戎长公主端木君瑶,有了燕居挟怨报复,有了沈青萱的穿越……他低着头,浑身的悲伤之气缭绕不绝,许久他才抬头,有些苍白的笑了笑。
“凤轻舞,是我的关门弟子。”
什么?
沈青萱和凤倾璃脸上都闪过震惊和不敢置信。“凌家最后一点血脉,是我救出来的。”忘尘眼神淡漠而声音哀凉,“端木君瑶出生之时的天生异象,也是我开启了上古阵法而生的。”
沈青萱紧抿着唇,死死的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辨。“是你主导了大倾国灭?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忘尘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漠,“大倾末年,诸侯做乱,天下早就纷争不断,迟早都会分崩离析。萧家的子孙,再也不能如始祖那般开拓盛世霸业,不能将这天下一统,我唯有另选他人来担负这个重任。凤翼好高骛远,自负自私。他的后代子孙也大多凉薄冷血。我算出凤氏第七代有真龙出,有龙飞九天之象,只是要历经坎坷磨折,而一生孤苦无所依。我冥思苦想,开天眼算天命,才算出他的姻缘在异世。而这个人又是天下合一的关键之处,更是破除那个阵法唯一的钥匙。所以,才有了你的穿越。”
他看着凤倾璃,眼神不知道是歉疚还是庆幸。
“所以,当初我才会收你为徒。”
“那么柏云呢?”凤倾璃几乎是下意识问出口。
“你一心报仇,无心终生天下,自然要有个人来提醒你你的使命和责任。这也是,我没有一开始给他解诅咒的原因。”
凤倾璃冷冷看着他,早知道当初的拜师他是有目的的,然而却不曾想,原来他的算计早在前朝,早在改朝换代,早在历史更替,早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他们这所有的人,都是他手中的棋子。“那孩子心性凉薄,如若没有这个禁制,他如何会甘心游于朝堂之上立不世之功勋?”
忘尘在笑,笑得没有内容,笑得苍白而无力,又似有几分苦尽甘来终于能够得偿所愿的欣喜。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歹我不是送给你一个妻子吗?”
凤倾璃抿了抿唇,握着沈青萱的手微微用力,不说话。
“我可以解开华家的诅咒,但……”忘尘手指一松,那舍利子重新被他吞了下去,整个屋子环绕的金光也尽数被他囊入唇内。“轻舞那孩子太过倔强执拗,她以自己灵魂下的血咒,生生世世永不间断。而她自己也受这诅咒的牵制,无法投胎转世。华家的后人,出生便已身负诅咒。这舍利子乃是神物,可解这世间所有巫蛊咒术,然而于这类以血魂下的诅咒,必得出生之前就解开,否者一旦身负诅咒,再无可解。”
沈青萱心里咯噔一声,“你的意思是你能解开诅咒,但仅限于从今以后华家所有后人,而不包括如今已经身负诅咒之人?”
忘尘点了点头,又道:“但也有例外。”
“什么例外?”
“若下咒之人怨气消散,我再施以天象、阵法以及舍利子功效,或许能消除一部分邪术。”
“什么意思?”忘尘默了默,“意思是,我可以试一试,如果运气好,也许华家这一代的人都不用英年早逝。如果运气不好,我也无可奈何,只能保华家从此以后再无受诅咒侵害之人。”
沈青萱紧抿着唇,目光有些冷。凤轻舞是忘尘的徒弟,她会下的咒术,自然也是他教的。就为了什么狗屁天下一统,就为了要见他的心上人,他不惜拿天下人的血肉之躯来铺路,不惜牺牲自己的爱徒,不惜让自己承受六百年思念磨折之苦。这世上,还有比他更狠更冷血之人吗?
忘尘已经闭上了眼睛,道:“你们走吧,时间不多了,我得想办法将轻舞的怨气驱散。解开华家的诅咒,如今只有这一个办法。当然,你也可以多等十几年,等你的女儿长大。”
沈青萱眼里升起怒火。
忘尘似无所觉,“这天下无论是姓萧也好,姓凤也罢,都是百姓的江山。早日一统,让众生不必再受战乱之苦也好。”
沈青萱冷笑,“你好像忘了,天下纷争,一开始就是由你挑起的。如今又何必这么假惺惺拿天下百姓说事,岂不虚伪?”
忘尘静默了一会儿,而后淡淡道:“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我造下的孽,自然是要还的。”
沈青萱皱眉看着他,眼神疑惑。
凤倾璃却已经站起来,拉着她出去了。
“子靖。”
沈青萱看着他,“我总觉得他说话有些神神叨叨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倾璃笑了笑,看着远处云起雾霭,神色意味深长而高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