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早晨的时候,下了一阵细雨,旭日东升,园子里一片晶莹。净月院前的荷池,总是那样的美。一弯碧水,清淡无鱼。洁白的石桥,随风而动的小树,鲜绿的草,点点芬芳的花朵,使得这院子显得十分静谧。
虽无吒紫嫣红,繁花胜美,西月却感到十分舒适。只是仍少了些风,缺了几颗垂柳。还要在她的西窗外种上一盆水仙花,在河池边种上两排月季。
她穿戴好衣服,检查了名叫峰的大花蛇的伤。虽然涂了九芝还魂丹,但伤好得极慢。她微微一叹,好歹已经修行两百年,却这么容易就被几块石头砸伤了。蛇本身形灵巧,被落下的岩石砸到重伤的几率就更小了。若是为救青儿,却是有可能的。只是青儿本就敏捷,应能自救才对。
她叫醒了青儿,给了她一把药丸,吩咐她照看好峰,中午时给他再涂一次药。然后锁住了抽屉衣柜,便出门了。并非她不信任青儿与峰,只是有些东西,即便是无意,也不能让外人看见了。
时间还早,西月想先到西院场上瞧瞧。在园西的抄手游廊,恰好碰见春兰。春兰和秋菊是李婶手下的丫头,本是在衙门里伺候县令起居的,上任县令本来不住在衙门里头,因而每天也就端茶递水,扫扫后院,做点小点心。
她手里拿着个托盘,低着头,走得冲忙,险些撞到西月。她停住,看见西月,露出羞赧之色,唤了声“大人”,便朝园子里跑去了。
西月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颠着小脚,叮叮的跑过游廊。她微微一笑,丫头见了她都这样腼腆了,看来她的男装扮相十分英俊潇洒呢!
刚过垂花门,看到眼前的人影,她脸色一僵,立马明白了春兰露出那种表情的缘故了。
这无赖怎么在这里?
西院边上种着几株柳树,养着几盆蝴蝶兰。
龙子霄右手臂膀上缠着绷带,倚在一把舒服的木椅上。前面摆着一张木桌,桌上摆着一碟水果,一碟ju花酥,两个杯子。
他正半眯着眼睛,朝着东边泛红的天空,仰着头,一头如瀑布般的青丝自然的垂在椅后。左手拿着ju花酥,正往嘴里送。
西月突然凑近了他的脸,睁大双眼,瞪死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龙子霄吓了一跳,停了停,急急把嘴里的ju花酥咽进肚子里去,摆出个灿烂的笑脸,“早!”
西月怒视着他,嘴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你!怎!么!在!这!里!”
龙子霄伸出左手,一把勾住西月的头,软笑入耳:“想!你!了!”
西月伸掌使劲抵住他的胸。他却越发勾得紧了,在她耳边姗姗的笑。“就不能对哥哥我温柔点儿?”
他口中的气吹得西月耳朵直痒痒,她索性松开手掌,伸指挠了挠耳朵,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放!开!”
龙子霄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她,视线移到唇上的一抹黑胡子,扑哧的笑出声来。
西月见他怪笑,嘿嘿两声,摆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眼角弯弯向下,鼻翼微张,脸颊泛红,嘴角淡出两个小窝,好衣服粉面含羞笑若春风的画面啊!只是那眼神,冷得出奇。
龙子霄笑得愈发剧烈,胸膛起伏,嘴里的气息绕得西月痒痒的。西月就装笑冷冷的等着他,看他能笑到几时,笑死他!
一个月白的身影缓缓移至两人跟前,咿呀一声,在另一把木椅上坐下,面无表情的看着脸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人,重重的咳了一声。
龙子霄瞟了凌东宇一眼,继续他的笑。西月侧眼一望,意识到自己的脸几乎贴在那张可恶的脸上,顿觉十分尴尬,急急的睁开了他的手,站起身来。只是,这一幕在中途闯入的人看来,又是另一番暧mei的情景了。
西月端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啊!酒?”喉咙顿时如火燎过一般,难受得紧。她张开殷红的嘴唇,呼出两口带着酒香的气息,轻轻的拍了拍胸口,接着拈起一块雪梨,塞进嘴里,快快的嚼了两口,咽了口口水,吞进喉里。
龙子霄惊讶的看着她这一连串动作,笑得直坐起来,前俯后仰。“笨蛋!这是酒,又不是辣子,你以为囫囵的吞点水果便能缓解啊!”
被他看穿,西月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索性端起另一个杯子,送到嘴边。
她迟疑了一秒,瞧见龙子霄那脸上的笑越发猖狂,凌东宇那千年不化的冰脸,没有丝毫改变。
她为什么要喝?莫名其妙,连她自己都不能理解她的异样举动。
又是一饮而尽。好苦!不过这味儿仿佛有点熟悉。“苦归茶?”不正是她与小葵晚华三人在邺城喝过的苦归茶么?
凌东宇点点头,说道:“怎么?你也喝过?”
西月一怔,诧异非常。凌东宇竟主动跟她搭话?难道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她点了点头,说:“路过邺城时喝过。这茶带着一股清香,入口甚苦,含在嘴里一会儿,却满口是香。我还曾后悔没买些带着,没想到这里竟也有这茶呢!”
凌东宇脸上极是淡雅,默不作声。龙子霄听她说完,嘲讽般的笑道:“这种茶产量稀少,十分名贵,这里恐怕没有吧!你喝的茶是我们从邺城买来。”
西月瞪了他一眼,“真的?”哼!邺城有的卖,难道乐山县就没得卖么?不过,邺城是何等繁华,乐山县一个偏远的小城,没有这种茶卖也很正常吧!
龙子霄嘻嘻的笑,“怎样?女人!喜欢啊?要不要我送你些啊?”
西月闻言一喜,忙摆出迷死人不偿命的阳光笑脸:“真的?”
龙子霄拿了块ju花酥咬了一口,点点头,说道:“只要你叫声哥哥,我就送你!”
“哥哥?你?”西月脸色一拉,指着他的鼻子,气呼呼的道。
“怎样?叫我哥哥可便宜你了!快叫吧!”龙子霄吞了点心,一脸期待的望着西月。凌东宇静坐一边,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打量着她。
龙子霄又伸出左手,西月使劲拍掉他爪中的ju花酥,恨恨的说:“你休想!”“别吃我家的点心!”
龙子霄一楞,添了添嘴唇,“切!不过解解馋而已。多好吃的点心我都吃过,这ju花酥太硬,太腻,正不想吃了呢。”
西月孩子气的掩住ju花糕,侧脸冷哼了一声。却瞧见凌东宇脸上十分灿烂,若明朗的夏日,黑夜的星火。他那一张俊脸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让人放松不得。可此时的他,正看着她笑着,冰雪消融,万春复苏,美不胜收,让人心醉。
西月怔了怔,立即低下了眼,呼了口气。刚刚的问话还没有结果呢!但她是主人,问得理所当然:“你们怎么在这里?”
龙子霄抬了抬缠着绷带的右臂,笑着说:“你救人救到底了!我们的银子花光光了,看你这里空房间很多,所以打算在这里借住一段时间了!啊!别那样看我们,这次可不是翻墙进来的,昨晚上那个叫丁小伍的让我们进来的,不信你去问他!哦,对了,那客房里住着不舒服,今晚我们搬到园子里去住吧!还有。。。。。。”
西月坚定的打断了他:“给我适可而止!告诉我你们的身份,不然就请出去。”
嘁!她又不是傻子,养伤哪里不能养了?非要跑到衙门里头来园子里就净月院一处院子,想住到院子里去,岂不是和她住一块儿,休想!
其实昨日她还有点担心他们的安危,若是再受伤中毒,死翘翘了的话,她岂不白救了。只是她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不好再做什么。本来看凌东宇提着包袱,以为他们要离开乐山县的。后来遇到青儿,便把他们两个给忘了。虽然不知这两个人是何身份,但定不是到这里来游玩的,估计事情没办完,还不能离开。
龙子霄装模作样的摇摇头,轻描淡写的说,“我们的身份,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
凌东宇瞪了他一眼,对西月说,“等他的伤一养好,我们立刻就走。”他的语气和音调,使人听了,既觉得恳切,又觉得不容拒绝。
西月呆了呆,这冰人竟然用这种语气说话?半晌,她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对龙子霄说道:“好吧!我虽然救了你,可并非认为你一定是好人,若被我发现你们有什么不轨的行迹,哼哼!休怪我翻脸无情!”
说完,抛下两人,径直朝北走去。她暗暗的笑了,两个大帅哥,住下其实蛮养眼的,反正这西院中客房又不缺。
哼!真是稀奇了!来衙门借住?亏他们想得出来,拿她当朋友,还是觉得她好欺负?
只是,他们真是没银子了才来的?还是别有用心?想到他们半个多月前曾夜闯衙门,她不得不怀疑这两人是别有用心的。留住也好,正好看看他们究竟图的是什么。
北边场中,阿顺等人已经散了。丁小伍正站在一笼苍翠的竹边,忧郁的看着南边柳下的三人,只见西月朝他缓缓走来,朝阳那火红的光越过墙壁,洒在她那如春风一般清新的笑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