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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前一天,各科老师都留了时间给大家自主温习查漏补缺。
晚自习最后一节历史课的安排也不例外。
无聊的陶师洋点了根烟深吸一口,两颊的肥肉忽的凹进去又随着一股烟气鼓出来,一个圆圆的烟圈晃悠悠飘到头顶又一点一点消散,他像是终于找到一件有趣的事,就那么在讲台上吐着烟圈玩儿,吐累了,老神在在地坐在生命无法承受之重的旧藤椅上,右手枕着头,最开始小眼聚光,看着底下同桌之间热烈的互相抽背,看着看着,脑袋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竟是睡着了。
杜喜庆抬头看见了,遂不再理会同桌,反正自己的知识点恰好抽完,正好拿出其他科目好好温习一下。谁才是A(2)班最优秀的学生?明天的月考,该是我正名的时候了。思及此,同桌的抱怨已经入不了他的耳朵,竟是一心只读语文书了。
黄思雨从和她一样可爱的书包里赶紧抽出数学书,划出几个之前没能理解透彻的题型,转过身睁着一双小鹿般无辜的大眼,细声细气地对王开请求着:“班长,能不能麻烦你给我讲解一下这几道题?我不敢问老师。”
正拿着一支圆珠笔在细长的手指间转啊转的王开动作缓了下来,瞅了许安安的后背一眼,却也不好拒绝,接过了书,耐心细致地讲起来。隔了一条过道的几个女生见了忍不住挤眉弄眼嘀嘀咕咕:“喂,这王开不是一向对女生不苟言笑,只和他老同学许安安说话的吗?怎么给黄思雨说起题来啦?”
“切,我还不了解黄思雨,她每次要找男生帮忙时就那么无辜地看着你,哪个男生狠得下心说不,班长还不是一样?”接话的人语气里明显流露出一丝不屑:“再说咱班长长成那样,那蜜蜂蝴蝶的还不往上使劲凑啊!”
几个女生虽不了解内情,还是配合地捂着嘴笑起来。
许安安离得这么近,当然也听到了身后人传来的讲解声如平日里和自己讨论题目时一样的轻声细语,间或夹杂着黄思雨“我怎么没想到这种方法”“班长你太厉害了,我好崇拜你哦”的温柔慨叹,心头没理由一阵烦闷,她几乎是下意识把历史书反过来往桌上用力一摔,教室骤然安静下来,大家齐刷刷往声音的来源地望去。
女孩的解释轻描淡写,面容清清冷冷:“对不起啊,有只该死的蟑螂,我想拍死它。”
绝大多数同学们见无甚稀奇,又回头热火朝天地投入到复习中。唯几个从小怕蟑螂的心头一震,冲女孩瞧了好几眼后竖起了大拇指,彪悍啊!许同学!
王开愣了一下,当然不信这诡辩。看看台上还在熟睡的陶老师,拿着圆珠笔戳戳女孩的背,小心翼翼地问道:“到底在干嘛呢?”许安安不搭理人,在笔袋里拿出一张花泽类的贴纸,恶狠狠地贴在了历史书的封面上,正好盖上某人的名字。
见这一番作为,王开立马秒懂。敢情冲着我来的!
他看了看还对着自己眨巴眼的黄思雨提高了嗓音:“快下课了。”
“哦。”黄思雨乖觉地拿回了数学书,转过身偷瞄了同桌一下,好像明白什么,不太高兴地撅起嘴巴。
放学的铃声一响,有淘气的男生冲上讲台大喊:“陶老师,下课啦!”
一下从睡梦中被唤醒的陶师洋没好气地拍了男生一下,不慌不忙站起身,把藤椅扛在肩上:“格老子,魂都吓脱了。收拾书包,下课!”
今天许世诚加班交代了两个孩子放学后自己走。
许安安没有理睬王开的呼唤,憋着一股莫名的郁气冲到校门口时,隋左早就笑嘻嘻地等在那里,手里捧着两颗酒心巧克力,见女孩来了,赶紧递过去。女孩没有办法在这样温暖的笑脸面前继续板着脸,伸出手却只拿了一颗,拆开包装纸放进嘴里任其自然融化,又轻轻指了指剩下那一颗,示意他也吃,隋左犹豫了一下,顺从地送入口中,真甜啦!
王开不知道该感叹自己每次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差,总是撞到这种让人心塞的一幕。
“大王,小左是真用心的。”李俊站在他身后,话里有话。
“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我就知道了。”
“那你又何必呢!”
王开皱着眉看着好友,并不愿意承认什么:“你什么意思?”
“我们几个都看出来了,也就小左这个傻瓜还等着你以后帮他追安安。”
“很明显?”王开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
“很明显。”李俊心里想:再明显一点,小左都瞒不住了。
……
另两个人结伴同行,一路上隋左讲了好几个搜集来的笑话,许安安被逗得前仰后合,真正冲散了上课那一瞬复杂的心绪。路灯的黄晕织成了一张柔软的网,把三五成群的高中生罩在里面。
漆黑的天幕中悬挂着一轮满月,点点繁星,点点用情。
许安安回到家时,潘虹虽然已经睡了,却还是习惯性把客厅的小灯开着,以便照亮归家人的心房。炉灶上摆着烧好的热水和一碗喷香的蛋炒饭,温度刚刚好。做妈妈的每天都是贴心如此,踩着点让刚到家的女儿能够舒舒服服地泡个脚,卸下一天学习的辛苦。
隋左的待遇就差很多,打开门,到处乌漆嘛黑的,他叹了一口气按开白炽灯,方才的那些轻松自在都不见了踪影。
自从丈夫意外去世以后,乔如林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把赚的每一分钱都按时存到以儿子名字开户的折子,家里几乎看不到她的人影。好不容易回来的时候,就是把墙上的遗像擦了又擦,看了又看,和儿子的话却少之又少,交流也停留在“已经吃了吗”“好好学习”“早点睡”“别去打架”之类的。
隋左对着墙角乔如林最喜欢也最不敢碰的那把纯手工油纸伞轻轻叹息:“我不是小孩子了,妈妈。”
隋爸去世当天开车出门,就是带着儿子去远郊的一位老手艺人家给结发二十年的妻子买一份特别的纪念日礼物。而这把油纸伞送到哀声痛苦的妻子手中时,盒子上却被溅上了一抹鲜红的印记,再怎么也擦不去,像极了女人一颗残缺的心。
隋左又走到墙边,爸爸还是那么慈爱地凝视着自己。
“爸爸,您能不能托梦给妈妈,让她别那么累。我已经长大了,比您都高了。”
凌晨乔如林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习惯性地看向餐桌,果然有一碗青菜肉末面,虽然已经有些粘连,但她吃在嘴里,还是觉得格外幸福。
“吧啦。”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眶掉了出来,在那青菜肉末面底下,藏着一个温热的荷包蛋,像儿子包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