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周日,她正在新居打扫卫生,电话铃声大作。久违了的声音传入耳鼓,十几年未见的同窗旧友从远方来了。
心跳在加快,手忙脚乱地收拾屋里没有做完的活计,然后洗脸、梳头、换衣服……平日的持重全都飞走了。她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
想再见他,是她许久的心愿。可她不知道重逢该是怎样的局面,也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也许只是想见一见他,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因为,她还不想破坏自己现在的生活。所以,她始终没有去看他,即使是出差从他居住的城市路过,也不去招呼他。
这次,他真的来看她了。
久别的人,相见时却拘谨得没能伸手相握,款步相对而行,矜持的笑容凝固脸上,不自然地笑笑,“你好吗?”两人同时说。然后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秋风很凉,飒飒地扫着路边的落叶,抬腕看看手表,已近中午。她请他进了一家韩国风味的餐馆。
喝了几口茶水后,俩人都放松了许多,开始了一别十几年后的第一次谈话。
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在说什么?先说妻如何漂亮,当年读书时是校花。而后又说妻会攒钱,他竟不知家中有多少存款,只是买房时妻拿出一大笔令他吃惊。最后说妻骂他无能,不能赚钱,没能当官。
她始终听不清他与妻感情到底怎样。她一直以为他的家庭生活是幸福的,她也是这样希望的。
他说他淡泊名利,但业务上却是骨干,科长离开他就玩不转。
他依然有些散漫,烟比读书时吸得勤,酒量比读书时大。他说他身体好得不得了啊,原因是常去健身房……
他依然是十几年前的他。似乎有些玩世不恭,似乎对什么都不是很在意,似乎很超脱,依然我行我素。和现实中许多成熟男人简直无法相提并论。
更让她失望的是,他吸着烟,饮着酒,竟说些与他朋友们饮酒作乐时的笑话。
她的心好像被窗外的冷风吹皱了一样,开始痛起来。他没着意关心她的现在,只是淡淡地应付几句,这让她感到特别的失望。在她的潜意识中,重逢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重逢是为了什么呢?这时她忽然明白了,自己仍然奢望得到他的关心。然而,对面的他似乎缺少了关心她的那根神经。她启发式地提出几个关于生活、事业的话题,他的回答仍然没有主题、不着边际。
当年她对他有着极其强烈的好奇感,他常常做出和普通同学不一样的事情来。他喜欢独来独往,对班里的大事小事仿佛不是很在意,喜欢参加时就身手不凡,不喜欢参加则看不见他的踪影。由好奇至好感,说不准是喜欢还是爱,她喜欢接近他,毕业前他们有过一段单独接触,但根本算不上谈情说爱。
这些年,他们一直书信电话来往,彼此了解各自的生活状态和工作情况。唯独不了解各自的感情生活。
在她心中,原以为他也会和身边许多男人一样,谈谈政治,论论时事,说说生活,讲讲文化,回忆过去,感慨人生。可是他没有。他没有按照她心中想象的来成长。她暗笑自己,为什么要求人家按自己希望的来成长呢!
虽然重逢没有更多的欣喜,没有情意浓浓的叙旧,但他毕竟还能千里迢迢地来看自己,这就足够了,说明他还念着自己,还苛求什么呢?
深秋的风真冷,吹得她瑟瑟发抖。等车的滋味真难挨。她想起十几年前分别的时候,她没有去车站送他,那是怕离别的心痛被别人看穿了。而这次的相送,却是理智的。
沉默中的她有些淡淡的情愁,那不是因为他要走了,而是感觉岁月的流逝把许多的情怀都带走了,包括自己也流失了许多的热情与执着。
也许是为了打破尴尬的局面吧,他不痛不痒地说些与她无关的闲话。
终于熬到了检票,她问:“还能再来吗?”他说:“说不定。”她问:“你希望我去看你吗?”他说:“当然。不过近期我可能忙。”
他就那么对着车窗淡淡地一笑,挥挥手:“回去吧!”她强挤出一点笑:“一路平安,到家后来电话。”
车轮转动了,带着深秋的寒意,把他拉走了。她望着渐渐远去的车影,长叹一声:怎么会这样呢!心里默默地说:何必重逢!重逢也是空,心痛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