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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攻城考叔始受辱 赐剑殇公再信谗

当天两军各自吩咐紧守城寨,暂且相安无事。

第二天一早,召之济便接到宋殇公的招他回京商议军国大事的旨意。众将俱各不解,纷纷到召府讨召之济的主意。召之济虽然一夜未曾合眼,思路却仍然十分清晰。他接过旨意,便长叹一声道:“防城危矣!自古忠孝两难全,但忠既排在孝的前面,我却不能不为忠而舍孝了。”众将都失声道:“先生何意?难道要丢下此城而回京覆旨吗?这明摆着是主公听信了谗言,存心要弃此城,并害先生。”召之济道:“非也。我意非是愚忠,而是写书向主公明言此时不能回京的理由,坚守此城。如若主公怪我,我也只好等郑军退去再回京领罪了。”言犹未毕,有军校来报:宋公子冯来到城下,声称要见召先生。召之济听了,便欲前去会见公子冯。云飞谏道:“置此非常之际,见其恐又生出是非。”召之济道:“公子冯乃先君之子,虽然逃亡在郑,但与我却有君臣之礼,不可不见。再说我行事磊落,有甚可怕来?”于是不听云飞之言,与来使和诸将往南门而来。

倚定箭垛,召之济便问公子冯道:“汝乃宋公子,却助郑为虐,害我百姓,侵我疆土,今日竟还有脸面来招降!你我虽有君臣之义,我却不耻于公子的行为。可速速离去,否则有我折冲将军在此,只恐一言不和,伤汝性命。”公子冯面红耳赤,勉强说道:“宋公无道,专行杀伐,又不尊王室,残害手足,先生乃忠义之士,却招宋公疑忌。今日郑公奉天讨罪,大军所到之处,望风披靡。先生不如听我一言,及时归降,异日不失为郑之上大夫。如若稍有迟疑,不日将为刀下之鬼。”云飞大怒,拈弓搭箭,锁定公子冯道:“我不射汝,汝可归去。如若再出一言,休怪我手中宝弓无情!”公子冯看向召之济,见他并不言语,知事不谐,只得打马归寨,如实向庄公回奏。

庄公听公子冯讲罢,拍案怒道:“老匹夫实在无礼!他欺我攻不下此城,寡人偏要攻给他看。”说罢就传令攻城。叔詹连忙摇手谏道:“主公万万不可急于攻城。”庄公怒道:“有何不可?”叔詹再谏道:“微臣认为大将军妙计,此时已经生效。说不定宋公的旨意,已经到了防城。那召之济如若归去,此城便指日可下;他若竟敢抗旨,那是自取灭亡。主公如急于攻城,宋公释疑,此城便牢不可破。如此以来,岂非前功尽弃了?”庄公怒气稍息,道:“既然如此,我便再等十天。如宋公不疑他,我便使大军踏平此城,一个活口也不留!”说罢拂袖而去。颖考叔对自己的计策颇有自信,并不怎么为庄公发下的毒誓担心。众将亦各无言,一一散去不提。

宋殇公在信使走后,怕这一道旨意仍不能招回召之济,便又向华督问道:“太宰以为召先生可不可回?”华督奏道:“我看不尽然。”殇公惊道:“何以见得?难道他敢抗旨?”华督又奏道:“召先生向来恃才傲物,行事爱走极端,不把主公放在眼里。所以微臣以为,主公虽然在旨意上说的明白,只恐他仍然不肯速归。”殇公怒道:“真是岂有此理。他敢抗旨,寡人就砍他的脑袋。”不几日,信使回来报称:召之济不肯尊旨,并言召之济不避嫌疑,在城上与公子冯对话一事。说罢奉上书信。殇公展开来看,却见书中言道:“微臣奉命驻守防城,未曾有失。如今正置防城生死存亡的关头,臣不敢弃城而去,请主公恕臣抗旨之罪。末了又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等语”。殇公大怒,掷下书信呼道:“拿寡人的尚方剑来。”旁边侍从拿来尚方宝剑,殇公便问:“猛获何在?”猛获应声而出道:“末将在!”殇公道:“寡人赐你先斩后奏之权。你拿此剑速去防城,招其回京。他若再敢抗旨不遵,就地处决。”猛获跪下大声道:“末将遵旨。”说罢起身,雄纠纠的挺胸去了。

这里华督急忙向殇公说道:“臣深恐猛获将军真的就于前线处决召先生。请主公准许臣出去跟他说一声,不可就在前线动手,免得寒了众将士的心。”殇公点头同意。华督便赶上猛获道:“猛将军真的要带召先生回京吗?”猛获奇道:“怎么,难道太宰没有明白主公在朝上说的话吗?”华督故意惊慌道:“将军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恐怕将军有命带召先生入朝,无命随召先生出朝罢了。”猛获惊道:“太宰此言何意?还请明说。”华督不回答他的话,却反问道:“你我与召先生在主公面前,谁最受宠?”猛获沉思道:“若论在这以前,自然是他最为受宠。不过如今情势不同,难道一个将死之人,还会反咬我等不成?”华督肃容道:“将军不可轻视那召之济的实力。此人胸中韬略,胜你我十倍。你也知道,以最初五万人马,却能抵挡齐郑的二十万虎狼之师。换了别人,防城早就破了。更何况他现在的对手仅有你我二人?我只怕他真的回朝,向主公巧言一番,主公诸事又会听信于他。他若知道你我二人在主公面前说过他的不是,又岂会善罢甘休?如此,你我二人性命,可就真的不保了。”猛获被他说的害怕起来,联想到先前召之济以一介布衣,竟然让当今第一大国的君主宋殇公处处听命于他,便更加相信华督所言非虚。“即如此,”猛获说道,“你说应该如何?”华督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阴险,说道:“只要死人才会闭嘴。将军现奉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不如就于途中杀之,也省去许多麻烦。”猛获虽然莽撞,却知道就算召之济此时失势,然而正象华督说的那样,他若回朝之后再度受宠,那么自己的小命可就不保了。但自己所除掉的人必竟是宋殇公身边的红人,所以便显得犹疑不决。华督急道:“将军还有什么犹豫的?现在不是他死,便是我亡。”猛获一咬牙,跺脚说道:“好罢,既然如此,我便以你之计行事罢了。”华督方始放心故意激他道:“我亦知将军英勇,必不会败与一个书生之手。只是此人相当厉害,将军行事还须小心。”猛获说道:“太宰放心。我自有区处。”于是两人约定大事,拱手而别。

“真是愚蠢至极!”召之济接到孔父嘉袭郑而回,途中又和戴国为敌的消息,不禁面带悲哀,盛怒之下冲口说出这么一句。刘劲则道:“孔司马借道戴国,也是想早日回国之意。不期那戴君不知好歹,大军因此受阻。先生何故如此恼怒?”召之济道:“即便戴国不肯借道,司马亦应绕道而返,而不是在没有必胜的把握下下令攻打戴城。若司马绕行的话,现在也早已回到宋国了。他在那里鏖战,却不知防城早已危在旦息。如此意气用事,异日必是他人刀下之鬼。”众将听他分析有理,便不再言语了。

召之济心内十分焦虑。本来防城在齐郑盟军的攻打之下,早就镇守不住,亏得自己设计死守,灵活应变,才死撑到现在。他早已经得到孔父嘉成功袭郑的消息,心道郑庄公听此消息,必会撤兵。不料却不知那郑侯是如何主意,竟然闻之不动。即使如此,如果孔父嘉及时归宋,帮助自己来镇守防城,那么即便盟军不退,防城也不至有失。现在可好,孔父嘉迟滞不归,防城孤立无援,但最让他痛心的是,自己又受殇公猜忌,这无疑是雪上加霜。饶是召之济一向足智多谋,此时却再也拿不定主意了。然而人有时怕什么就来什么。他这里正为防城的防务焦心,门外军士却进来报道:“大将军南宫长万麾下猛获将军奉主公之命前来宣旨。”

召之济听报,心早已凉了半截。虽然他本能地以为大事不妙,却还是硬着头皮出来接旨,只把希望寄拖于宋殇公能够回心转意。然而他的期望并没有实现,残酷的现实击碎了他心中仅存的一丝希望。只见那猛获带着轻蔑的口气读那圣旨道:“兹有白衣相士召之济,在寡人初次旨意到彼,欲招其回京商议军国大事。其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抗旨不遵。寡人念其在前线功勋卓著,姑且不究其罪。现使钦差猛获奉尚方宝剑至彼,再次招之。尚方到日,如寡人亲临,不得违抗。”旨意措词相当委婉,但又软中带硬,那言下之意,若召之济再敢违抗旨意,钦差便有权就地处决他。召之济接过旨意,浑身颤抖,眼中清泪溢出,心中便有万语千言,却只说不出口。众将见了,俱都伤感不已。

猛获读罢圣旨,便立马催逼着召之济上车随他回京。召之济无奈,只得略为收拾,只身随猎获而走。时置郑军要攻占此城,因此便把东西北三门之兵尽皆退去,只集中兵力攻打南门。是以众人出北门而行,并无阻碍。

临行之际,众将都来为召之济送行。召之济见众人不舍,亦不无伤感地道:“我走之后,唯恐便不得再来。各位都是国家的柱石之臣,当竭力守护此城。否则此城若破,郑军即可长驱直下新城。南宫将军虽有万夫不挡之勇,只可惜孤立无援矣。”虎劳和云飞站在马车之旁,都道:“先生请放心,我等仍依先生之计,只守不战,只待郑军有变,伺机行事。”召之济又道:“郑侯狡诈非常,又兼颖考叔智勇兼备,不可鲁莽行事。待郑军后退,须仔细探明原因再行追赶。”二将含泪点头道:“末将等记下了。”召之济长叹一声,放下车帘,便叫启程。虎劳又走到猛获马前,嘱托道:“先生是个文人,不比我们行伍出身。还行将军一路多加关照。”猛获点头答应了。当下众将依依不舍,郑了一程又一程。后来还是召之济以防务之事开导,众将这才止步不送。饶是如此,也已经送出有五十里之远了。

这天正是庄公所给期限的最后一天,庄公正等的不耐烦,探马却突然来报:北门有一行二百多人往宋都去了。庄公精神为之一振,道:“再探。”一面又请众文武来商议。众人刚刚到齐,探马又来禀报:属下探的明白,那往宋都去的正是召之济,押送他的人正是南宫长万的心腹猛将猛获。庄公大喜道:“召之济这一去,寡人还有何虑哉。颖爱卿真是料事如神。你言宋公必会招其回去,如今他当真就被招回去了。”说罢传令下去,命令诸将重新围住四门,并力攻打。而城中虎劳等人却当真听了召之济的计策,任齐郑之军攻势如何凶猛,都拒不应战。颖考叔谏议让祝聃引兵截住防城粮道,庄公喜道:“此乃釜底抽薪之计。准奏。”原繁也建议派兵去截从新城来的援军,庄公亦喜道:“此计甚好。非子衿亲去,吾始放心。”于是这两个提议都被采纳了。

由于延用了召之济之法竭力防守,防城暂时无虞,但城中有近五十万的军民嚼用,因此粮草便日渐缺乏。派往新城求援的使者,却只见有去,不见有回。防城孤立无援,虎牢等将日夜不安。

又过二月,城中粮草已然告磬。城中军民,尽有饥色。虎劳聚众将商议道:“如今防城缺粮,派出去的求救的信使又杳无音信。如此下去,防城城破之日,就在眼前。若是如此,我等既无颜面去见召先生,更是无法向主公交待。我意亲自去新城求救,众位以为如何?”云飞说道:“将军乃主公钦点的城池主将,不可轻出。小将愿意杀出重围,去新城去见大将军。”虎劳喜道:“此去非折冲将军不可。如此,我亲自引兵护送你突围。”

是夜三更时分,云飞在前,虎劳在后,引三千精兵大开北门,呐喊杀出。北门守城是公孙阏和枣高。二人正在帐中闷坐,听见营外喊杀声,急忙掉兵器上马。出得辕门,迎头正碰上云飞。枣高一马当先,上前迎住云飞厮杀。想那枣高怎是云飞的对手?战不三合,被云飞格开兵器,横红缨枪一扫,枣高便被打下马来,所幸只受点轻伤。云飞见枣高落马,大喜,挺枪往枣高面上便剌。旁边闪出公孙阏,以刀架住。云飞无心恋战,扭头就走。公孙阏正欲赶来,却听耳边响起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回头一看,正是虎劳。公孙阏大惊,急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战。

枣高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已然不见了云飞。却只见公孙阏与虎劳杀做一处。枣高一把揪住一个从旁边经过的偏将,把他揪下马来,飞身上马,目前夹攻虎劳。虎劳浑然不惧。又战三十余合,郑军团团围裹上来。虎劳见那云飞走远,便不欲再战,遂尽全力,大吼一声,磕开两人兵器,在郑军重重包围之下来回冲突。郑军将士,素知虎劳凶猛,抵挡不住,遂被虎劳又走入城中去了。

云飞突出重围,往宋河而走。行了将有三百里路,忽听前面杀声大震。云飞赶近前来,便见一个白袍小将同祝聃杀在一处,竟然不分胜负。云飞暗暗纳罕,驻马细观,才知此人正是宋国兵马大都督南宫长万的独子南宫牛。

原来南宫长万接到虎劳的求援书信,本欲亲自去救。南宫牛谏道:“父亲奉主公之命镇守此处,关系非小,不可轻出。儿子不才,愿引兵三万,去救防城。”南宫长万喜道:“我儿亲去,如我亲临。汝可速去。”便拨三万精兵,让南宫牛来救防城。不期中途被原繁用兵伏击。南宫牛死战得脱,虽未受伤,但所带的军兵三停里去了两停。南宫牛原先自恃骁勇,不把郑兵放在眼里,与原繁一战,方知天外有天。他首战失利,怕被父亲责罚,听知郑军断了防城粮道,寻思道:如果杀败截粮道的郑军,或许能将功补过。是以不避祝聃,前来抢粮。不料祝聃也非等闲之辈,与其厮杀已久,不分高下。

祝聃战不下南宫牛,心中焦躁,便心生一计,用枪在南宫牛头上一晃,南宫牛不辩虚实,急忙躲避。祝聃趁机就走。南宫牛以为祝聃不支,紧紧追着不放。不想祝聃兜了一个圈子,见着南宫牛赶的近了,从背后抽出一箭,瞅准南宫牛便射。南宫牛毫无防备,眼看就要死于箭下。此举正好被云飞看见。遂大喝一声,也发一箭,朝祝聃之箭迎头射去。两箭相撞,发出一声爆响,就在离南宫牛三尺远的地方爆裂开来。南宫牛吓出一身冷汗,再看祝聃,已与云飞战在一处,也便上前夹攻。祝聃不敌,大败而走。

二将聚在一处。云飞问南宫牛始末,南宫牛便简要说了一遍。云飞就欲与南宫牛同至新城。南宫牛道:“那原繁久经战阵,颇知用兵。我军傍岸之后遭他伏击,浮桥船只,均被烧毁。你我二人虽不惧他,但我军经此两役,兵力大减,又有祝聃在后,恐又被其所算。不如我们同去防城,再做商讨。”云飞然之,遂与南宫牛往防城而来。二人来到防城,云飞知北门必有防备,转而朝东门而来。东门守将乃是齐国上卿夷仲年。二将英勇,夷仲年不能抵敌,被虎劳接应入城去了。

祝聃待南宫牛与云飞走后,重又夺了粮道,与原繁各自上书向庄公请罪。郑庄公接到二人的请罪书,批道:此不能全怪将军。只在信中吩咐小心驻守。刚把信使送走,夷仲年也亲来请罪。庄公笑道:“岂有不责本国,反责友邻之理?”遂也不予追究。

庄公自南宫牛进入防城以来,便命颖考叔与高渠弥两人轮番攻城,日夜不停,更严令诸将不准放入或放出一人,违者按军法处治。城中将士在召之济没被招回之前,都已经疲惫不堪。召之济走后,更兼缺乏粮草,军民先是杀猪宰羊,后又杀马而食,甚而至于食那树皮草根。又过月余,别说是猪马,就是树皮草根也被食之一空。军民多有饿死者。有那忍饥不住的,便偷偷食那死人骨肉。再后来,实在食无可食,年轻的便食年老的,又甚至于丈夫食妻子,父母食儿女,种种人间惨状,不可胜数。可让人奇怪的是,竟没有一人偷下城去投降郑军。可见郑庄公伐宋,实在不得人心。此便足以证明颖考叔等一些中直大臣的确甚有远见。

其间虎劳等将,仗着兵多,亦多次突出城来,想与郑庄公决战。但庄公拿定主意,只欲困死宋军。因此只用强弓,陷坑和伏击对付宋军,并不与其正面接触。虎劳等将无可奈何,城中兵源亦日渐枯竭。此时防城之内兵力由鼎盛时期的二十万锐减到足七万,居民也由原来的三十万减到现在的十万。又过十余天,城中大乱。虎劳等人见大势已去,便与南宫牛等人计议道:“此城已不可守。我与刘开二将开南北西三门死战,云将军护住南宫牛从东门突围,不管路途远近,也不拘是我国那里,那怕是去卫国,一定护得其周全。各位不得迟疑,否则再过几天,我们都将坐死城中。”众将都知情势紧急,都无异议。当下传令众将士,分四门开始突围。众将之中,唯有南宫牛,云飞与刘开两将有马,虎劳虽有坐骑,但他很少乘马。临行之时,虎劳便把它杀了,大家饱餐一顿,各各上马听令。余下的将士,包括一些偏将在内,尽皆步行。准备停当,虎劳一声令下,诸将便大开四门杀出。

虎劳杀出南门,早见一将头带紫金冠,身穿绿锦袍,手提方天画戟,坐下乌龙马,已然等候在那里,不是颖考叔是谁?遂大吼一声,飞奔上前,提狼牙棒拦腰就打。颖考叔不慌不忙,使画戟格开狼牙棒,朝虎劳剌来。二将你来我往,杀在一起。虎劳虽勇,但饥饿已久,气力不加。两将战有百余合,虎劳渐渐不支,再看那颖考叔,却越战越有精神。又战五十合,虎劳使用两败俱伤的打法,舍了性命跃起空中,从上至下,一棒朝颖考叔当头砸下。颖考叔从容躲开,趁其尚未落地,不能变换身形,一戟剌进虎劳胸口。虎劳大叫一声,丢开狼牙棒,双手握住画戟,用力一折,纯钢戟杆便断为两截。虎劳从胸口拔出戟头,血如泉涌,却忍住剧痛,使全力朝颖考叔掷来。颖考叔侧身躲过,也把戟杆朝虎劳掷来。虎劳躲避不及,被戟杆穿过腹部,斜斜的钉在地上。虎劳口中嗬嗬连声,欲再拔出戟杆,颖考叔却不容他再度出手,从背后抽出那把曾经名动江湖的风雷剑,迎头一劈,把虎劳劈成两半。虎劳身体两分,兀自手脚乱舞。颖考叔见虎劳已经死于剑下,遂仰天恸曰:“师兄,师兄,我今日终于用你的神兵,代你立功显名。你在九泉之下,亦应当瞑目了。”呼罢痛哭不已。

开合从西门杀出,被高渠弥拦住,走之不脱,只得与其厮杀。开合心虚,施展不出平生所学,战不十余合,被高渠弥用戟上月牙抹破喉咙,当场毙命。刘劲突出北门,迎头遇上公孙阏和枣高,刘劲独敌两将,死战不能脱,遂自吻而死。南宫牛与云飞驱兵士在前,开东门而出。夷仲年知二人勇猛,只任手下军士与宋军混战,自己却亲自指挥齐国勇士把二人团团围住。二人同样脱身不得。厮杀有两个时辰,二人已经伤痕累累,遍体流血,已然辩不出原来衣甲的颜色。云飞因骑着千里追风驹——那马虽然已饿的瘦骨嶙峋,威风却自未减,所以他人虽受轻伤,境况比南宫牛要好的多。而南宫牛就没有他那般好运。他的马和他的人一样,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云飞百忙之中,回头去看手下军士,却也已经死伤殆尽。云飞眼见再战下去,二人谁也走脱不得,于是奋勇杀退齐将,拦腰抱过南宫牛,呼道:“小将军快坐我马突围,我自会在后掩护。否则再过片刻,你我尽死于此地矣。”南宫牛杀的红了眼,突觉有人抱他,便空出一只手,在云飞身上乱打。只到云飞连叫“是我,是我,”方才不打。云飞把南宫牛放在追风驹的马背上,自己飞身上了南宫牛的马,大叫:“小将军快走。”言犹未毕,齐将又涌上来。南宫牛头脑不清,却自浑浑噩噩的站住不动。云飞又叫:“小将军还不快走?!”说罢在他马臀上猛剌一枪。那马仰天长嘶一声,往前就窜。南宫牛被马一颠,清醒过来,流下两行热泪,打马从侧面突出。云飞在他身后左右摭拦,且战且走。齐将敌住云飞,便分不出人来对付南宫牛。余下的齐兵追来,都被南宫牛杀散。

南宫牛突出重围,奔走有十余里,见齐军大队人马并未追来,便于一处高岗上居高临下,观看来处战况。他见自己一走,云飞立刻被齐将围住厮杀,已经看不清云飞在什么地方,只见齐军如潮水般涌向战阵中心。他泪眼模糊,再弄不清云飞是死是活,欲回去再战,情知只能是送死。此时战场四面不是郑军,就是齐军,有两名郑将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将立于此处,便引兵杀来。南宫牛施展浑身解数,砍死两将,杀退郑军,只在战场的缝隙中穿插,惶惶然逃向卫国去了。也亏他武艺高强,脚力又好,沿途所遇齐郑之兵,都未能拦得住他。

郑庄公进得防城,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贴出告示安民,而是下令屠城。颖考叔事先不知道此事,当他与叔詹联车入城,见公孙阏手下的军士屠杀城内军民,不禁勃然大怒,上前喝道:“你们好大的狗胆!是谁让你杀人的?”那领头的人见是颖考叔与叔詹二人,便拱手回道:“回禀大元帅,叔司马,是征北将军的命令。”考叔怒道:“征北将军好生无耻。在这里杀害毫无抵抗能力的战俘,算什么英雄?我当取你狗命,去见主公分辨。”说罢不待那人回答,一剑砍下头颅,让随从拾起,便来见庄公。

公孙阏正在催督军士残杀战俘,忽见一军校前来报称:颖大元帅见我部杀敌,动怒砍了一个头领的脑袋。公孙阏大怒道:“吾奉主公之命屠城,他却来杀我军将,简直欺人太甚。”说罢绰刀上马,引枣高等人迎考叔而来。

颖考叔行至中途,见公孙阏迎面而来,面色不善,却不等他开口,就质问道:“公孙将军,是谁让你屠杀战俘的?”公孙阏怒道:“你别管是谁下的令,我想杀谁就杀谁。你杀了我的人,我必须来讨个公道。”颖考叔冷笑道:“你别仗着主公宠信于你,就无法无天。你今天不与我分说明白,休怪我手下无情!”公孙阏见颖考叔的画戟没了,欺他没有称手的兵器,大叫道:“我正要与你分说分说,不过不是动口。你若有胆,在兵器上见个高下。”说罢赶上几步,挥刀便砍。颖考叔不再答话,从背后抽出风雷剑敌住。一霎时,便闻风雷之声大作,天地为之变色。那把超长超宽的重剑,攻势凌厉,犹如长江大河,源源不绝而来。公孙阏大惊失色,连连败退。原来晏珠虽然不会风雷剑法,但却知道那篇口决,吴琼死后,她便传给了颖考叔。此时果真派上了用场,不然他今天难免一场尴尬。

叔詹见公孙阏恃宠生骄,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与大元帅动手,心中亦不胜忿怒。他早知公孙阏绝非善类,每每寻机暗害考叔,因此巴不得让他死于颖考叔的剑下,不仅为国保住一个栋梁之才,亦可为民除一大害。因此便高声叫道:“大将军息怒。如果不是主公下的令,你二人亦可到主公面前分说;倘若真的是主公下的令,你饶公孙将军这一次,主公因你事先不知内情,亦不会怪罪于你。还请大将军看在我的面上,快快——住——手!”他说“不会怪罪”等语,是暗示颖考叔不知者不罪,尽管放心大胆的杀死对手,而有意把“快快”两字语音加重,把“住”字的音节拉长,也是怕迟则生变之故。颖考叔何等聪明?他虽忠直,却绝非愚钝,早知叔詹话里有话,因此攻势更加凌厉。

眼见公孙阏被颖考叔的风雷剑笼罩在一片眩目的光波之中,再过一二十合,性命便不能保。枣高心中大急,他清楚自己跟着公孙阏干过不少坏事,又曾经参与谋划暗害颖考叔,情知失去了公孙阏这个靠山,自己性命也就不保,所以硬着头皮,也挥刀参加战团。颖考叔见枣高狗仗人势,竟也跟着公孙阏来对付自己,遂大喝一声:“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索性连你一并除了,也省却日后许多麻烦。”喝罢攻势陡增,剑气暴涨,连枣高一起都罩在剑网之中。

也是公孙阏命不该绝,正在危急关头,却忽见远处奔来一骑,马上那人手捧太阿宝剑,正是庄公近侍。叔詹一见那人,暗暗叫苦,为给考叔争取时间,急忙迎上前去,“扑通”一下,跪倒在那人马前,高声呼道:“臣,行军司马叔詹,叩见我主。”那侍卫被叔詹冷不丁的跑来拦住,连忙一拉缰绳,那马一声咆哮,前蹄扬起,硬生生的停止了前进。那人看见拦路的人乃是行军司马,只得把一肚子火憋在心里,扬起太阿宝剑说道:“叔司马恕末将不敬之罪,吾奉主公之命,前来阻止他二人争斗。还请叔司马让开道路,否则迟了,闹出事端,则你我都脱不了干系。”叔詹不敢有违,只得闪身让开,让他过去了。

诸位看官,你道叔詹为何忌惮那把太阿宝剑?原来古代君王行使权力,都是从上至下一级一级的传递命令。但如果碰到一些紧急事件,要是仍然照章办事,须是误了期限。因此古之人皇轩辕大帝想出一个绝妙的办法,那就是聘请名匠打造一件神兵利器,并在剑柄镶上极其名贵的宝石,用以显示帝王的权威,有“神兵现身,如朕亲临”的效用。但也有一些君王贪恋虚荣,不惜损坏神器自身的攻击力,而把宝石镶嵌在剑身上的。这种从某种程度上代表君主特权的兵器,本来只有当朝天子才可拥有,但在东周战国时期,天子暗弱,天下纷争,各诸侯国的君主便争相把这一特权据为已有。象宋殇公的尚方宝剑和郑庄公的太阿宝剑,都属于这种象征权力的范畴。只不过郑庄公别出心裁,依事情的大小,轻重和缓急而设出太阿宝剑,虎符和金牌令箭三种行使特权的物件。太阿和尚方宝剑一样,它所持之人所享有的特权,有着先斩后奏的功效,看过本书第一卷的朋友都知道,虎符行使的是兵权,金牌令箭行使的是任免权,其中太阿宝剑的权力之大,又在虎符和金牌令箭之上。这三样东西,都是郑庄公的随身至宝。

道清了叔詹忌惮太阿宝剑的原因,鄙人肯请读者朋友们再把思绪转回到颖考叔和公孙阏等三人的打斗现场。且说那捧剑侍卫喝开叔詹,又打马奔来,连声大叫:“二位将军且休动手,有太阿宝剑在此!主公有命:着二位将军到主公面前分说。”颖考叔不敢不从,住手不攻。公孙阏和枣高逃过一劫,吓出一身冷汗,也顾不上喘口气,就与颖考叔一道跪在黄尘之中,俯首叩拜。那侍卫长吁口气,“呛”的一声拔出太阿宝剑,只见那剑柄上七颗颜色不同的宝石与寒光闪闪的剑身,映着日光迸射出霞光万道,瑰丽之中又带着透入骨髓的杀气。颖考叔处之泰然,神色庄重,公孙阏与枣高两人却吃这一吓,把刚才吓出的冷汗又收了回去,不觉身上燥热,只感后背发凉。耳边只听那侍卫道一声:“三将可随我去主公面前交旨,”便收了宝剑,自在前行。公孙阏与枣高都收了兵器,上马随那侍卫而走。颖考叔亦从随从手中接过乌龙马的缰绳,上马走在三人后面。叔詹自和王学兵,张大川及张小山等人催着颖考叔的空车,尾随在后。

宋将云飞送走了南宫牛,心中了无牵挂,只欲舍身殉国,拼死抵抗。齐国勇士与其一战,多有伤亡。无奈那齐军越围越厚,云飞纵有不世之勇,亦再难存生还之望。他于争战之中,战马被砍去一蹄,于是弃马步行作战。不移时,又被齐将剌中左腿,红缨枪借不上地力,施展不开,云飞便弃枪拔剑,只望周围乱砍。连连砍翻十余名勇士,云飞也身被数十枪。力气渐渐消乏,血水与汗水混为一处,从云飞额头如瀑而下。伤口不住地流血,新伤也越添越多,他的双眼渐渐模糊,只见刀枪人影在面前乱晃。云飞情知不妙,便把手中剑往颈中一横,就要自吻。连割十余下,竟然不能割破喉管。此时齐军将士知他力尽,被擒只在弹指之间,都住手不打。云飞却无暇顾及这些,只把那剑拿近眼前,见那剑身不是缺了口,便是卷了刃,遂仰天长叹一声,丢下残剑,束手就擒。

夷仲年拥着五花大绑的云飞,前来庄公面前邀功。庄公大喜,夸奖道:“郑将虽勇,只堪争强斗狠,防城之战,不曾活捉一人。唯将军擒得此将,胜杀十万宋兵。只此一举,为将之道便分高下矣。”夷仲年逊谢不已。正欲处置云飞,却忽见高渠弥满头大汗地闯进来跪下,纳头便拜。庄公奇道:“护国大将军何事惊慌?”高渠弥奏道:“末将正奉主公之命屠城,忽有手下向我报知,说是大元帅因见征北将军于路杀人,气愤不过,要斗杀于他。末将自忖不能劝止,特来禀报主公。”庄公惊起道:“不好,颖考叔不知寡人命令,恐其直莽,伤了子都性命。”说罢呼道:“捧剑侍卫何在?”旁边转出一人,手捧太阿宝剑,正是前往争斗现场的侍卫,应声叫道:“末将在!”庄公急忙吩咐:“你立刻奉寡人宝剑至彼,务要阻止二人厮杀,并把他们带到寡人这里。”那侍卫答应一声:“遵命!”即后退而出,骑马往现场奔去。庄公无心继续处置云飞,在坐位前来回走动,显得焦躁不安。

过不半个时辰,颖考叔等人带到。枣高因职位不高,没有资格进入这种场合,所以留在外面。庄公满脸堆笑,向颖考叔分解道:“大将军息怒。屠城是寡人的命令,因爱卿于南门斗杀虎劳,次后围歼宋军未至,所以不明就里,”又问公孙阏道:“征北将军,你见大将军的时侯,可曾告知屠城是寡人的命令?”公孙阏情知理亏,不发一言。颖考叔看了公孙阏一眼,从容说道:“微臣见公孙将军的手下杀人,前去询问,那人回答是公孙将军的军令。微臣不忿,就杀了那人,欲见主公分说。不期公孙阏在中途拦住微臣,定要与他的手下讨个公道。微臣又问他这是何人的命令,他却不说,只欲和微臣动手。”庄公笑道:“不知者不罪。你见他胡乱杀人,讯问明白,却也是正理,只是不该杀他的手下。公孙阏,你既奉命屠城,却不对大将军言明真相,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二将各有越礼之处,但寡人念尔等杀敌有功,就不再追究责任了。你二人都是寡人的左膀右臂,不可为一件小事,伤了和气,徒令外人笑话。”

公孙阏哼了一声,爬起来和高渠弥一起,立于庄公身后。颖考叔却不起身,问庄公道:“主公可否告知为臣,既已取得此城,为何还要下令屠城?”庄公答道:“那召之济杀我五万将士,吾恨不得剥其皮,食其肉,将其挫骨扬灰,使其永不超生。如今他虽侥幸得脱,寡人便杀其五万居民,以抵其罪。”颖考叔厥然答道:“主公此举,非仁君所为。既占城池,已觉过分,草菅人命,更属残忍。只因主公一战,宋国军民战死饿死的不计其数,老人失子,妇人失夫,小儿失父,为臣进得城来,但见财损物毁,家破人亡,心中亦不胜凄惶之至。此时此刻,主公还要下令屠城,于心何忍?”庄公不悦道:“宋国军民财物,与我国等同,他伤人物,那郑国五万豪杰,难道是纸做的不成?”颖考叔不知进退,仍然说道:“挑起战事的,由郑不由宋。我军仅防城一役,就杀掉二十余万生灵,造孽之深,尤恐天遣。如今又令屠城,更是罪无可恕。臣请主公怜苍生造人不易,收回成命,禁止屠城。”颖考叔此一番话,惊天动地,有与颖考叔有深交的人,都吓的一身冷汗,而那些与公孙阏一派的,却都暗暗欢喜,至于那些中立派,也被他这石破天惊的直言强谏说的惊心动魄。云飞到目前为止,一直闭目不言。他始听郑将窝里反,便有些看不起二人。后来听说颖考叔为了阻止屠城一事,与公孙阏相斗,思想便有些变化。此时他听了颖考叔这番话语,却开始佩服起颖考叔,鄙视起公孙阏来。他先前听说颖考叔文武双全,性又忠直,深得郑国百姓喜爱,甚至连周天子都曾眷顾,自己还有些不信,如今看来,果是盛名之下,其言非虚。

郑庄公脸色瞬息万变,等颖考叔说完,怒极反笑,语气略带讽刺的说道:“好个惧天遣,好个怜苍生!寡人奉天伐宋,何惧之有?只是怜苍生一说,还勉强站得住脚。好吧,寡人看在你的面上,就收回成命,不再继续屠城了。”说罢转头问公孙阏和高渠弥道:“现在已杀多少战俘?”高渠弥道:“末将已经完成斩杀两万五千战俘的任务。”公孙阏见庄公就这么轻松的放过了颖考叔,心中不忿,见庄公动问,似有不甘的答道:“末将因大将军阻挡,只杀了二万人。”郑庄公道:“传令下去:从即日起,有谁再杀一名宋国军民,便以其人性命相抵。如杀多人的,回国后以家人相抵。家人不够相抵的,以族人相抵。”指令一经传出,郑军将士悚然,于是便无人再敢胡乱杀生了。

怎样处理被生擒活捉的宋将云飞,是庄公取得防城之后第二个需要着手解决的问题。以郑庄公的本意,是想招降,而不是杀害。但他又考虑道,这云飞的父亲云中和兄长云起,都因在郑国太叔之乱中为郑人所杀,与郑国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云飞一旦被招安,这善后的事实是麻烦。如今的郑国的国情已不同于当初的郑国,云飞的情况又不比当初的祝聃,因此庄公心中左右为难,犹豫不决。于是便问众臣道:“寡人爱惜折冲将军英勇,欲招他为我所用,众位爱卿以为怎样?”颖考叔首先奏道:“启禀主公,上天有好生之德,主公欲招降云将军,诚为一桩美事。微臣以为甚妥。”公孙阏却启奏道:“微臣却以为不可。主公难道忘了云飞乃是跟随太叔谋反的逆臣云中的次子吗?再说他的兄长云起,也死于我国之手,如其假降,伺机取事,后患无穷。”颖考叔极力争取,向庄公问道:“主公还记得当初招降神射将军之事否?”庄公听了,怦然心动,却问其它人道:“你们以为如何?”高渠弥道:“微臣赞同公孙将军的意见。”公孙阏见高渠弥站在他这一边,便感激地看了高渠弥一眼。高渠弥当做没有看见,神色自若。这里庄公又问夷仲年:“上卿怎么看?”夷仲年道:“云将军虽为小将所擒,但或杀或招,乃是主公国内之事,小将不便插手。”郑庄公赞许地点了点头,却把眼光搜叔詹。叔詹于是也出班启奏:“主公可问一问云将军可否愿降。如其愿降,至于其父兄均死于郑手,他心中怀恨,亦是天理常情,可依祝将军之例慢慢教化;如不愿降,便不劳再议,成全他就是了。”庄公面带微笑道:“叔先生所言甚当。云将军,寡人怜你是个将才,有意招降于你,你可愿降?”云飞正色道:“国仇家恨,不共戴天。本将军岂是惜命之人?今日落于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庄公叹道:“既然如此,寡人便成全你。来人,把云飞斩于校场。”云飞遂被庄公所害,时年二十七岁。

防城一战,二十余万宋军全军覆没。止有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但却曾令齐郑两军闻风丧胆的召之济,因被宋殇公招回宋都,幸免于难。然而负责押送他的宋将猛获,早已和当朝太宰窜通一气,在回到宋都的途中,趁召之济熟睡之际,就把他的性命结果了。见到宋殇公,猛获也只说召之济已经畏罪自杀。宋殇公听了,也不以为意。嗟呼,一代名臣,就这样被昏君奸臣所害,怎不令人痛哭流涕之余,扼腕叹息!

庄公既杀云飞,便向众臣说道:“寡人曾向大将军承诺过,取得防城,就令退军。如今防城已得,寡人即刻兑现诺言。叔司马可立刻派人往老挑和郜城两地,招来鲁国公子翚和陈君来此地会合。另外送两封公文分别给原繁和祝聃二位将军。待防城三军开拔,负责在后掩护。”颖考叔却又奏道:“那南宫长万英雄盖世,虽无召之济之谋,但带兵日久,非虎劳等辈可比。臣请在大军开动之际,亲自掩护主公撤退。”庄公大笑道:“不必。寡人素知子衿智勇兼备,论武艺虽非长万敌手,但战之不足,退必有余。寡人当初之所以令其据守宋河,不令其援军到来,皆为此故也。此言已经应验。今日他与祝聃掩护大军撤退,亦必不会让寡人失望。”颖考叔深服其论,便不再言。

且说原繁奉庄公之命驻守宋河南岸,行事一直小心谨慎。侥是如此,仍然被新城超脱了南宫牛。原繁自此更加不敢大意,南宫牛超脱之后,便把南岸所有的浮桥船焚烧一空,只留数百余只轻快小船备用。又屡次趁新城不备,派军士渡河烧毁北岸船只。他见宋河年久失修,河水甚浅,便征调当地民夫在水岸之间挖掘深堑,所挖出的泥土,都运到岸上堆集。时置隆冬,原繁令民夫筑城,用水浇之,随筑随浇。几乎在一夜之间,便在南岸筑成一座坚实的冰城。南宫长万大怒,屡次派兵渡河突击,却都无功而返。新城由是派不出援兵,宋司马孔父嘉也因受阻于戴城,不及回军救援,防城便孤立无援,加之粮道被祝祝聃所截,防城最终为颖考叔所破。

一日原繁正在巡城,忽见手下军士前来报称:主公给将军送来一封书信。原繁回帐问了问防城那边的战况,闻听防城已被攻取,笑道:“我当初谏大将军之时,曾以这项上人头担保。如今防城已破,我这颗脑袋总算是保住了。”庄公又折开庄公书信观看,见书俱言不日退兵,令他与祝聃掩护大军后撤之意,并在书信到彼之日起,以二十日为限。原繁看罢,便遣回信使,又写书一封,叫来一名偏将道:“汝可持我书信,去请荡寇将军前来与吾会合。”言犹未必,帐前军士报称:荡寇将军到。军士报毕,祝聃已然入帐。原繁惊道:“我正要驰书去请,将军何其速也?”祝聃笑道:“启禀大将军,小将之前也得到主公书信,于是就急着赶来了。”原繁亦醒悟道:“是了。将军离防城最近,且又有‘奔月’龙驹,是以先来。想必大军随后就到?”祝聃含笑点头。原繁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且商议一下如何打掩护为是。”祝聃道:“我丢了部下,急着前来此地,是想告诉大将军,那南宫长万非云飞之辈可比。只恐我军一动,他便追来,届时情势只恐不妙。末将敢请大将军先退,我来断后。”原繁笑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依将军所言,情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再说我岂肯让将军独自冒险?我已有计,”说罢俯身在祝聃言道:只需如此如此,大军方可全军而退。祝聃避而拜曰:“大将军智勇兼备,末将心服口服。”

南宫长万在新城见原繁兵既不退,又添军来,便与帐下谋士将一道,居高临下观看对方营寨。只见对方那坚不可摧的冰城之内,新立寨栅重重叠叠,不可胜计。又连续几日见冰城之后又立一大寨,原繁与祝聃二人左出右入,右入左出,轮番驻守冰城,便问手下众人道:“我只意原繁是个武将,不期此人甚通兵法。吾奉主公之命镇守此处,但恐有失,不能亲自攻打。如今他又依持冰城,与我相持,却是何意?”内中一人说道:“吾闻防城已失,对岸原军不动,如今又添兵来,似为久计。只恐郑侯不日前来攻打新城,大都督不可大意。”南宫长万奋然道:“吾只恨对方不与我战,否则吾定杀他个片甲不回。”因此不疑有他,谨守新城,只等郑庄公到来厮杀。

只等到第二十五天,却仍然不见对方有甚动静。登城观之,却见非但冰城,就是冰城后方的大寨之中,隐隐约约都伏有甲兵,细观人数,比当初更是多了数倍。南宫长万见对方兵士愈多,动静却是愈小,心中惊异不定,欲待引兵出击,又怕中了对方埋伏,由是狐疑不决。又等五天,只见群鸦盘旋于冰城上空,南宫长万跺脚叹道:“吾中郑人奸计矣。彼方如此,必是退兵日久。”说罢亲自引大军渡河攻来,全然不见郑军来迎。入得冰城,却哪还有对方一兵一卒?那些在新城之上看到的甲士,却原来都是穿着军士衣服的稻草人。令人再探郑军踪迹,却报已去有十日之久。南宫长万追之不及,后悔不已。

得知郑侯意欲撤兵,夷仲年和公子翚不解其意,都来见庄公道:“如今宋军大败,吾等已取三城。小将等正欲乘胜进击,忽闻明公班师之命,却是为何?”庄公心道:我的意图,怎可让这二人得知。于是遂笑道:“寡人奉当今天子之命伐宋,仰仗两国兵威,克取三城,已足小惩。那宋公虽然无状,然而获赐上公,为王室素所尊让。寡人又怎敢多求?如今所得三城,寡人不敢擅为已有,陈侯可得老挑,防郜二邑,齐鲁各得其一。”陈桓公道:“敝国虽然从征,然而无甚功劳。不敢受城。”坚辞不受。庄公道:“即如此,老挑原来鲁公子所取,可兼得老挑。”又向夷仲年说道:“齐国可于郜防二城任选其一得之。”夷仲年拱手说道:“明公以王命伐宋,敝国跟随效劳,理所当然,决不敢受明公大礼。”说罢推让再三。庄公便道:“上卿既不肯受邑,那么三城俱奉鲁侯,以酬公子老挑首功。”公子翚便不推辞,拱手称谢,遂另差鲁将,引兵分守老挑及郜防三城。庄公即令排了宴席,大犒三军。从此郑侯之名自是威势大振,一举奠定了郑国在众诸侯中军事强国的地位。

又过几日,陈桓公因去国日久,先请告辞。庄公亲自送到十里长亭,似有不舍。陈侯再三请回。庄公又命颖考叔相送。临别之时,陈桓公遣退从人,私下与颖考叔说道:“将军文韬武略,忠孝仁义,乃当世之大才。但我观郑公为人,刚愎独断,多怀猜忌,因知将军并不如意。将军可愿来我陈国?寡人当用你为相。”颖考叔闭口不言。陈桓公叹道:“真忠臣也。寡人并不相强,不过只要将军愿意,陈国之门永远向你敞开,陈相之位,也永远为将军留着。”颖考叔并不搭话,拜而辞曰:“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颖考叔就此与明公别过。入陈之事,勿请再言。”陈桓公叹息而走。不久郑庄公与齐鲁两军临别,携夷仲年,公子翚杀马而盟:“三国今日结盟,当同患共恤,后遇军事,各出将士相助。如背此盟,人神共愤!”自此三国之间信使不绝于道,关系更觉亲密无间。

不提陈桓公归国,公子翚回去向鲁隐公交旨,单说夷仲年回到齐国,面见齐僖公,备述四国兵马取三城之事。僖公道:“我与郑侯在石门结盟之时就曾言明,‘一国有事,另国相偕’,如今虽然取得三城,理当归郑。”夷仲年道:“郑侯坚辞不受。陈侯也不受。如今三城已经同归鲁侯。”齐僖公以为庄公大公无私,称叹不已。

原繁施下妙计,以疑兵使南宫长万不敢轻出,大军未损一兵一卒,安然撤离宋国境内。之后原繁驱兵大进,不过月余,便追上庄公。庄公见原繁全军而返,大喜道:“子衿不负寡人之望,真乃柱石之臣也。”恰在此时,有探马来报:宋司马孔父嘉与卫右宰丑在戴城鏖兵,先曾失利。如今在蔡国的援助之下,已经扳回劣势,正欲攻克戴城。原来郑庄公听闻孔父嘉引兵攻郑,怀恨在心,在未取防城之时就令探马探听宋卫两军的动向,意欲在回军途中打击孔父嘉,并夺回其所掠郑国之物。此时听知孔父嘉竟然仍未归宋,直欲攻占戴城,便向众将笑道:“先曾听闻军中传言荥阳被围,寡人不为所动,乃固知两国无能为也。孔父嘉虽为大司马,实在不通兵法,岂有自救而复迁怒于他人者?吾当用计败之。”说罢便叫过¬颖考叔,原繁公孙阏,高渠弥和曼伯五将来到面前,各各授以密计,衔枚息鼓,日夜向戴国进发。

且说宋司马孔父嘉在郑庄公初得老挑之时,即引宋卫之兵合兵攻郑。他自忖无法攻克荥阳,便在荥阳城外大肆掠夺人畜辎重,随即便撤围而走。中途欲借戴国之道抄近路返国,不料那戴君疑其有窃国之意,拒不相从。孔父嘉盛怒之下,便下令攻打戴城。但他再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戴城,让他栽了这么大的一个跟头。后来请得蔡国领兵助战,孔父嘉便让蔡人先行抵挡,待宋卫两军休整一番,恢复了元气,也仿照戴人之法,令宋卫蔡三国军马轮番攻城,昼夜不停。孔父嘉踌躇满志,满望一击成功,以报先前被辱之仇。忽一日得报称:“郑国遣上将原繁领兵救戴,已在离城五十里处下寨。”卫右宰丑道:“此人空有虚名,曾败于石厚之手。不足为惧!”二人便不以为意。

又过片刻,军士又报:“戴君见郑军来救,开城门接进去了。”孔父嘉道:“眼看此城唾手可得,不想郑兵又来相助。奈何?奈何?”右宰丑道:“戴君既有帮手,必然合兵索战。你我同升塔楼,观察城中动静,然后再做准备。”二将正在塔楼之上,指手划脚,议论城中防务。忽听连珠炮响,城上遍插郑国旗号,原繁白袍银枪,倚着城楼箭垛,高声叫道:“多赖三位将军气力,我主已得戴城,多谢多谢!”原来郑庄公巧设手段,假称原繁领兵救戴,其实亲在兵车之中,只要哄进戴城,就将戴君逐出。想那戴城之中连日战守,困倦非常,素闻郑侯威名,怎敢相敌?于是几百年世代相传的戴城,不劳余力,就归于郑国。那戴君引狼入室,后悔不迭,只得引了宫眷,投奔西秦去了。庄公并不赶尽杀绝,任其自去。

孔父嘉见庄公白白占了戴城,怒气填胸,将头盔掷于地上说道:“吾今日与郑誓不两立!”说罢就要下令强攻。右宰丑道:“此老奸最善用兵,必有后继。届时倘其内外夹攻,吾辈危矣!”孔父嘉道:“右宰之言,何太怯也!就算他有后继,我却有三国之兵,正好与他攻战。”正说话间,城门忽然大开,从中跑出一人,问道:“哪位是宋司马?”孔父嘉昂然上前,道:“我就是。何事?”那人道:“我家主公让小人来下战书。”说罢把战书双手举起。手下军士接了,又呈给孔父嘉。孔父嘉就于马上,拆开观看,见是一封普通的挑战书,便道:“本司马一诺千金,从不悔改,不必再用纸笔。你可回去告诉郑公:两军来日决战。”那小校听言,又跑回去了。这里孔父嘉派人约会卫蔡二国,将三路军马,都退后二十里,以防郑军冲突。孔父嘉居中,蔡卫两军分左右安营,寨与寨之间,相距不过三里。

孔父嘉立寨方毕,夜色已浓,尚未来得及喘息,忽听寨后一声炮响,火光连天,车声震耳,只见探马来报:“郑兵已到寨后。”

孔父嘉大怒道:“郑侯无耻之辈,言而无信,既批‘来日决战’,何以今日来劫我寨?我当亲自迎敌!”说罢手持方天画戟,登车往火光起处迎来。行不一箭之地,只见车声顿无,火光也都灭了。孔父嘉不敢向前,正在犹豫不决,左边炮声又响,火光不绝。孔父嘉出营左观看,左边火光又灭,车声又没有了。接着又听右边炮响连连,火光又起,隐隐在树林之外。孔父嘉道:“此乃老奸的疑兵之计。”于是传令:“乱动者斩!”不移时,左边火光大起,车声隆隆,喊杀声惊天震地,只见军校来报:“左营蔡军被劫。”孔父嘉道:“吾当亲往相救。”说罢引军欲住左营蔡军而来。刚出营门,只见右边火光复炽,正不知何处军到。孔父嘉喝教马夫:“只顾推车向左。”但那马夫着忙,反把战车向右驶去。迎头遇着一队兵车,不由分说,便互相攻击,酣战更余,方知是卫国之兵。原来右宰丑见敌军不知多少,怕孔父嘉被其所算,特地引军来救。不期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打了自家人。

两军彼此说明,合兵一处,同回中营。方才来到营前,忽听一声炮响,只见营前空地的旗杆之上,孔字旗下,颖字旗上,原来中营已被颖考叔占了。孔父嘉和右宰丑大惊,急回车辕,掉头欲走,却见左边高渠弥,右边公孙阏两路兵杀到。高渠弥接住孔父嘉,公孙阏接住右宰丑,做两队厮杀。直杀至东方渐晓,孔父嘉无心恋战,弃车乘马,夺路而走。路遇曼伯,又被大杀一阵。跟随孔父嘉者止存二十余人,都一起徒步奔脱。蔡军将领阵亡,右宰丑也死于乱军之军。三国车马,悉为郑国所获。原先所掳郑国郊外人畜辎重,仍归郑国所有。

庄公得了戴城,又打败了三国之师,大奏凯歌,满载而归。留守荥阳的世子忽率领诸位公子,祭足和睱叔盈等人出城五十里相迎。庄公笑向子忽道:“荥阳城内军民安好否?世子留守荥阳,责任重大,着实辛苦。”说罢细观子忽,其言行举止,都中规中举,殊无越礼之处。庄公心中迟疑不定,不知子忽是不是假装如此。他心下想到,一个人能做到处变不惊,非是大贤,便是大奸。我不能因其现在的表现没有疏漏就轻易放过他。

听了子忽的汇报,庄公若有所思,但城外必竟不是思考大事的地方。于是庄公便在众将的拥护之下,回到朝堂。待百官拜舞毕,子忽首先出班奏道:“儿臣奉命与祭大夫,瑕将军守城,忽见宋司马孔父嘉合卫国之兵前来围我荥阳。儿臣欲战,祭大夫与瑕将军力谏,言其不久自去,后果应其言。儿臣怕父侯在前线听了这个消息,会影响伐宋大业,因此与二人商议,决定等父侯凯旋归来时再行分说。但儿臣现在想来,有意隐瞒这件大事,却是儿臣的不是了。儿臣知罪,请父侯责罚。”庄公见子忽主动出来认错,赞许地点点头,笑道:“我儿差矣。既然我把荥阳的重担交与你手,当然对你十分放心。只是你却不该刻意隐瞒这么大的一件事。你虽然顾虑的有些道理,便寡人又岂同于一般君主?但寡人在军中,曾听人传说一些于你不利的消息,因此寡人不能不有所顾忌。你可在你母亲处听传,三月之内,不准擅自离宫门一步。待寡人查明真相,自会放你出来。”世子忽浑身颤抖,伏地磕头谢恩毕,被四个虎卫军士押到他母亲元妃邓曼那里去了。

祭足与瑕叔盈二人吓的脸色发白,冷汗直流,一起出来跪在地上奏道:“若世子有罪,臣等亦有罪,请主公责罚,臣等毫无怨言。”庄公欠身道:“二位爱卿不必猜疑。世子乃镇守荥阳主将,虽有小错,不足为惩。只因军中有些风言未经查实,所以让其避一避,也是保护他的意思。如其无事,自当放出。你二人协力守城,功劳甚大,虽未能及时劝止世子隐瞒荥阳被围一事,定因有碍君臣之礼,所以寡人并不怪罪你等。但寡人向来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因而此次的功劳簿上,将没有你二人的赏赐。但你二人仍然官居原职。此后务必谨慎小心,以留心政务为要。”二人磕头谢恩,心惊胆颤的归班不提。

处理完这件挂在自己心头已久的大事,庄公心情大好,于是传旨下去,明日于朝堂大封功臣,并于赐下赏功宴,着本次从征,职位在下大夫以上的文武官员,都在后宫领宴。旨意颁布已毕,庄公便令退朝。

虽然晏珠在颖考叔出征之前,就让他多写书信回家,但除了他在首战告捷时往家写过一封家信,以后因与庄公日夜筹划军事,便再无时间写信了。因此晏珠与颖张氏婆媳二人天天提心吊胆,惊恐不安。忽一日,城中百姓奔走相告,说是庄公大获全胜,已经班师回朝了。晏珠听了,虽然身形已现,行动笨拙,却坚持要出城迎接。颖张氏以孙子的安全为由,好歹劝住了晏珠。家仆总管解绥见此,便自告奋勇前去查探。

不移时,解绥回来报称:大将军已入城,现随主公入朝去了,想必不久就会回府。颖张氏虽然激动,尚能自制。晏珠喜极而泣,自在家中翘首以盼。大约两柱香的功夫,等在门口解绥突然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双手扬起,大声叫道:“大将军回府啦!大将军回府啦!”众家人听得,都心情激动,到院中观看。不久,就见颖考叔衣甲鲜明,铿锵而入。众家人在地上跪了一地。颖考叔满面含笑,说道:“众家人辛苦。”但都叫起来,直入中堂。晏珠早扶住颖张氏在门口迎接,见颖考叔那高大的身躯裹着盔甲战袍,更显威武雄壮,那眼泪象是不要本钱似地直流下来——她幸福的简直要晕过去了。

颖考叔回到家中,与妻母自有一番久别重逢就说的话语。末了他见解绥弯腰站在吴忠先前常站在位子上,便以询问的目光看着晏珠。晏珠忙道:“吴忠在夫君出征之后,便坦白了自己的罪行。妾身欲以家法处置。母亲仁慈,只打了他五十脊杖,又给他银两,让他自便。不料他借天色已晚为由,投宿在府中,当晚便吊死了。”颖考叔听了,叹息不已。

次日,百官在朝堂正式朝贺庄公。庄公待众臣拜毕,就令宣旨。众臣惊讶地看到,原先宣读圣旨的,不是公孙阏,就是上大夫祭足,而此次宣旨,竟然是庄公原先并不怎么喜欢的叔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公孙阏在此次伐宋的战争中,屡战屡败,因此庄公对他多少有点不满。而祭足助守荥阳,竟敢帮着世子隐瞒重要军情,在这件事上,他虽嘴上不加怪罪,实际上在心里却颇有些顾忌。而那叔詹却在从征的过程中,言行举止,都忖度着庄公的本意行事,便也渐渐的获得了他的欢心。因此此次从拟旨到颁旨,庄公都交给叔詹去办。在用玺之前,庄公看了一遍,虽见圣旨上再无瑕眦,却还是叫叔詹改动一两字,才叫颁出。

这第一个被赏功的人便是已经死去的公子吕。庄公怜其忠勇,回国以后亲引众文武祭奠,封为忠勇侯,并依先前之数,每月给其家人双倍的俸禄,又从京城招其弟公子元入朝,封为中大夫,令其随朝参政。第二个被封功的当然是颖考叔。他原是带罪之身,此次攻破防城,已然将功赎罪,所以官复原职,并无其它赏赐。第三个被封功的便是原繁。他的职位原是为下大夫,在战场上就已经被庄公封为中大夫,四方招讨副将军,此次封赏,正式授其官印,并赐良马十匹,黄金五百两。祝聃得金两百两,锦五十匹,加上先前庄公赏赐的“奔月”龙驹,独领风骚,虽未升官,但收获也算不小。高渠弥原来就是中大夫,因此次从征表现不佳,没有物质方面的赏赐,只保住了护国大将军的职位,算是官升一级。公孙阏亦和祝聃所得的赏赐一样,都是黄金两百,锦五十匹。曼伯赏黄金百两,锦二十匹。枣高赏黄金五十两,锦十匹。王学兵升为镇远将军,代替公子元之职。刘大川与张小山也都升为偏将,同往京城助王学兵镇守京城。叔詹因谏考叔有功,行事合意,被庄公赏了一套文房四宝,品质当然上乘。王学兵三人本为绿林豪杰,先曾被太叔段所用,助纣为虐,后因投降了颖考叔,十五年来跟随颖考叔东征西讨,由是实现了封侯拜将的愿望。

却说郑庄公深恨颖考叔在防城之谏,虽然复了颖考叔的四方招讨使,当朝中大夫和太子少傅等职,那象征兵权的虎符却不给他。却把原先两面虎符重新回炉,铸造成一面新的虎符,自己持有,再不轻易赐给哪位臣子。由是政权兵权,都归庄公一人。公孙阏因颖考叔被招到防城参战一事,丢了大将军一职,原先所持的虎符又被庄公收回。他不能理解庄公的真实用意,只把一腔怒火撒在颖考叔的身上。每欲暗害,怎奈颖考叔防备甚严,只得再候机会下手。

当晚庄公大排宴席,款待从征众将。众将轮番献酒为庄公上寿,言辞之间,多有恭维。庄公得意至极,举杯沥酒于地,向众人说道:“寡人赖天地祖宗之灵,众卿之力,战必胜,攻必克,威加上公,于古之方伯如何?”席间群臣皆称千岁,唯颖考叔嘿然不语。庄公睁大双目,直盯着着颖考叔道:“爱卿不语,必有高论。寡人洗耳恭听。”颖考叔见此,便起身奏道:“君言失矣!夫方伯者,受王命为四方诸侯之长,得专征伐,令无不行,呼无不应。今主公托言王命,假罪于宋,当今天子实不知情。况主公传檄多国,蔡卫不应,反助宋侵郑,邾许小国,公然不至。主公所言方伯之威,固如是乎?”庄公转怒为喜,避席说道:“爱卿之言是也。蔡卫两国在戴城之兵,早已全军覆没,已足小惩。寡人今欲问罪邾许两国,爱卿以为先讨哪国为是?”颖考叔见庄公伐宋方息,又要征讨邾许两国,心中不悦,但情知庄公已经骑虎难下,不能再谏,只得奏道:“邾国与齐国相邻,许国与郑国相邻。主公既欲加以违命之名,宜正告其罪,遣一将助齐伐邾,再请齐兵同来伐许。得邾则归之齐,得许则归之郑,如此方不失两国石门之盟,共事之谊。等征伐事毕,主公便可献捷于周,才可遮掩四方之耳目。”奏毕,情知自己的抱负难以实现,便存必死之心。庄公欢喜之际,哪里知道颖考叔心中所起的变化?只道:“爱卿之言大善!但当次第而行。”乃遣使将问罪于邾许之事,告知齐侯。齐僖公欣然应允,遂遣夷仲年率兵伐邾,郑庄公遣大将曼伯率兵前往相助。两将挥兵直入其都。邾君大惧,向齐侯请降,许以年年纳贡,齐侯接受请降,从此邾国便成齐国的附属国。

齐僖公得了邾国,就遣使跟随曼伯到郑,叩问讨许之期。庄公便约齐侯在时来地方会面,又求齐侯去转央鲁侯共同征讨。众位看官,你道一个小小的许国,爵位仅赐为男,城池不过一座,何劳庄公如此大张其事?原来庄公此举,不仅为兑现防城结盟之誓,亦借以显征伐之威势耳。

在此期间,郑国有两件大事需要向诸位朋友交待明白。庄公查明军中谣言是公孙阏所传,便责骂公孙阏一通,令其回家面壁思过,三月不得上朝。同时又赦出世子忽,就如其先前一样。另外一件便是庄公因上卿职缺,欲立一人为相。本来颖考叔是最有资格担当此任的,但庄公却越过颖考叔,欲用高渠弥。世子忽便密谏庄公:“父侯难道忘了颖师傅当初之言?况渠弥贪而狠,非正人也,不可重用。”庄公回想到颖考叔先前谏高渠弥时所说:“但臣观此人虽有勇略,然为人凶狠贪婪,野心极大,延之后世,恐生祸乱。若臣在一日,或可有制伏之法,臣若不在,主公当谨慎用之。只要设法不使其功高震主,便无大碍”等语,猛然而省,便改用祭足为上卿,以代公子吕之位。又令叔詹为上大夫,以代祭足。不料此言被公子亶无意中听去,因与高渠弥交厚,便讲给他听。高渠弥从此便与世子忽有隙。

许国国君得知郑庄公欲联合齐鲁等国前来征讨,惊的手足发凉,慌忙聚众武商议道:“我国国小兵微,来一郑国,尚且不敌,又怎能抵三国之众?众爱卿速速为寡人想个办法,怎么阻止此事为好。”护国元帅留莲奏道:“目前我与三国兵力相差悬殊,只可请降,别无他法。郑侯暴戾,必不受降。齐侯仁慈,已许邾国投降,不若遣使至齐,一并如邾国之例,请求齐侯庇护。”大夫百里奏道:“微臣以为不可。想我许国邻近郑国,与齐国相隔甚远,如若请降于齐,郑侯恼怒,不至齐鲁两国兵到,许城便化为平地矣。”许君慌问道:“即如此,大夫有何主意,可免此灾?”百里奏道:“臣闻郑国颖考叔性情忠直,平生以‘为民请命’为己任,将士归心,万民爱戴。又兼文武双全,深受郑侯器重。主公可遣使暗中拜访,请其为我君周旋。如其肯为主公在郑侯面前说句好话,那么许国灾祸,或有三分希望望免。如其不然,便是我国该有此祸,我们也只好准备战事了。”许君采纳了百里的谏议,便派百里携重礼前往郑国。

也是许国命中注定有灭国之祸,当百里化装成客商来到四方招讨使大将军府前求见之时,方知颖考叔奉命出外劳军去了。晏珠听了解绥讲了他的来意,不敢自专,寻思当朝能够代考叔在庄公面前为许君说得上话的人,只有正卿祭足,便让其传话给百里,让他去求祭足。百里十分失望,只得又来求见祭足。

祭足在议事厅接见了百里,听了他的来意,祭足便道:“贵国君既然有意请降,为何不让你亲自和我主相商,却来我府转央?”百里道:“明公如今扬名诸侯,寡君怕明公一旦拒绝,便断绝自新之路,因此派下官来求相国,在郑公面前说些好话。如明公允降,许国将世代为郑之附属国。”说罢让从人拿出一部分名贵礼品,又道:“这是寡君给相国的一点心意,请相国务必收下。”祭足度主公之意,必不肯受降,但人家不远千里而来,却也不好意思拒绝,于是便道:“既然如此,我且上朝为你走这一趟。这些珠玉你且收着,如果主公同意受降,那么我自当引你入见。但如果主公不肯,那么我也没有办法,只好请你回去奏明许君,让他准备战事罢了。”百里感激不尽,遂留在祭足家中听信。

庄公正与新取的美人徐姬饮酒取乐,忽闻殿前执事官奏称:正卿祭足在宫门求见。庄公直呼扫兴,也不撤席,便令祭足前来谨见。话说这徐姬乃是徐国国君的二公主。徐侯因庄公伐宋大捷,自请为郑之附属国,许以岁岁纳贡,献女于庄公,有取媚于他的意思。这徐姬不仅人长的清丽,且颇有才慧,隐隐有庄公先前的宠妾柳如烟之风,又值新来,因此在庄公跟前极为受宠。对于这个“妖精”似的人物,那元妃邓曼也就罢了,正妃雍姞和公子亶的母亲却嫉妒的要命,公子仪母亲此时已故,无人做自己的靠山,但也难说不对她有些顾忌。

且说祭足听宣,便直入后宫,来到庄公面前,不敢正视徐姬,低头奏道:“启禀主公,微臣有国事要奏。”庄公爱理不理的道:“你有何事奏?”祭足见庄公在国事面前仍然牵挂着享乐,不禁踌躇了一下。庄公斜睨着祭足,又道:“爱卿有事奏来,无事回家享乐,何如?”祭足便不再犹豫,遂把许大夫百里央其请降的事简单说了。庄公笑道:“哦,我道是什么国事,劳爱卿亲自来见寡人。许君请降,本来也是好事,若论在此之前,寡人还可考虑考虑,但寡人已经和齐鲁两国约定伐许,他此时来降,难道让寡人失信不成?你可回去告诉许大夫,就说我本愿意,但只恐齐鲁二国不许。”说罢就让乐师奏乐。祭足磕头退出,并不再见百里,却只派人传话道:“寡君不允,请大夫回去准备战事吧。”百里闻言大惊,急忙登车回国去了。所携礼物,尽皆带回。

百里回国将祭足的话向许君说了,许君仰天叹道:“寡人一时不慎,获罪于郑公,眼看百姓遭灾,社稷不保,此皆我之过也。他日有何面目与列祖列宗相见于九泉之下乎?”言毕泪如泉涌。百里进言道:“主公勿要悲伤,许国还有一线生机。容臣向主公禀来。”许君转悲为喜,忙道:“大夫有何计教我?”百里回奏道:“如今之计,唯有由微臣去周室再跑一趟。求当今天子做主。天幸那郑公服从桓王之命,许国便不至于灭国。”许君急道:“既如此,爱卿可速去。迟恐生变!”百里于是又携带朝贡之物,日夜兼程往洛邑去了。

光阴流转,不觉又到来年夏天。按照三国约定的日期,齐僖公带着邾国国君先期时来,也依先前郑庄公在石门会盟之时那样,先期采办牛酒之物。鲁国公子翚本来要来会盟,鲁隐公却向他说道:“兄长代寡人之任,连年征战,应当休养生息,不可过度劳累。再说郑侯自防城一战,威名播于四海,不比先前默默无闻。此次郑公约吾在时来会盟,我当亲去,以表亲近之谊。”公子翚当然不好反对,便不再言。

郑庄公到了约定的日期,与亲来会合的陈徐两国国君一同来到时来。他见齐僖公先期到来,又准备好了各类会盟所需之物,大为感动,多次向齐侯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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