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辈子老实巴交,他言语不多,如同脚下的土块一般实在、沉默。然而,在我成长的过程中,父亲却说了两次谎话。
那时,全村考上中学的,我是第三个,而且是本县最高学府--西郊中学。因此,种了一辈子庄稼的父亲便以为从此命运转机,把这个沉重的砝码压在我身上。我也为了父亲的夙愿而忍受着饥饿和贫穷,很争气地每年考到了前三名。
后来我认识了女孩静,因为学习的枯燥和对缪斯女神的崇拜,我俩很快便形影不离了。一天到晚脑子里除了静外,父亲、课本、大学都不复存在。那一年的高考预选我落榜了,静也一样。
我回到了农村。在帮父亲割了半天麦子后,手便被血染红了。父亲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娃,听爹的话,回城去吧。”那时,我绝无勇气回到高中--羞于见老师、同学,特别是静。
到了报到的日子,父亲硬是把我送到了学校。那时我很自卑,怕别人瞧不起。幸好老师都换了,静也不在,我整日除了学习、吃饭还是学习、吃饭。但是,自卑的阴影却时常吞噬着我的心。第一次期中考试后,要开家长会,父亲特意换上他过年才穿的“蓝的卡”中山装上城来了,我则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父亲知道了我成绩后的愤怒。父亲天黑回来了。我不敢问,他也只是抽着烟,而后才缓缓地说:“你考得还好。我听先生念了你的名字,说希望很大。”真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父亲怎么会骗人呢?我的眼里一下子涌出了泪水,老师们并没有嫌弃我,我还行。于是我重振旗鼓,没日没夜地复习,等我参加高考时已瘦了十五斤。那年,我考上了师大。
大学四年,我时时不忘奋进与努力,除了认真地学好专业,还时不时发表一些文章。大四毕业那年,居然也有了一摞作品和证书。大四后半年,同学有门路的找门路,没门路的托人拉关系,我也惶惶不知所措。当时心中实在没有一丁点儿主意,便寄信回家问爹怎么办?
一天中午爹终于来省城了。他依旧是那么土气,嘴里叼着烟斗,一字一顿地说:“亲戚朋友听说你分配,为你凑足了两千元去找单位,你放心去联系吧。”看着父亲满是皱纹但充满自信的脸,我浮躁的心情得到了些许安慰。后来,我很自信地去了几家单位,他们都看上了我的文章,争着要我。最后我轻而易举地进了目前这家单位而没有花一分钱。
在送我去报到时,我和父亲一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父亲踌躇着对我说:“娃子,有两件事,爹一直瞒着你,让爹说出来吧,不说,爹心里难受。”这时,我才明白了,高三那次老师的表扬和毕业时家中的两千块钱纯属父亲的谎言。老师既没有表扬我也没有批评我。至于那钱,家里当时连一千块钱都拿不出来。父亲怕我心慌,才撒谎的。但是,他也不知道我能分到一个好单位。
父亲的话还没说完,我就泪流满面了。我感到父亲的两次谎言,不仅仅是父亲的睿智和淳朴的表现,更蕴涵了他浓浓的情与爱,使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即便是父亲的谎言,从中流露出的也是父亲的爱。这谎言,为儿子支撑起一片希望。父亲的鞭策是儿子成功的动力,善意的谎言灌溉出爱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