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兆兔,你好!
收到你三封信没给你回,实在抱歉哦。但愿你不要以为我蒸发了。前段时间,我在找工作呢。我现在杭州,还没有固定地址,如果你要写信给我(我想你会的),可让我的姑妈代转。她在人民东路新通市场卖服装,她经常来杭州进货。
我姑妈地址在背面。信先写到这儿。
祝好
潘依
收到潘依这封信,我的疑虑烟消云散了。
交接班的时候,按照习惯我又把这封信拿给张德运看,他看了哈哈一笑,嘀咕说:“难怪我写了两封信她没有回。”我一听,很不高兴,说:“德运,你刚才说什么?你给潘依写了两封信?” 我突然想起这家伙近来也老守在传达室翻报纸,就是不知道他的用意。
张德运自知说漏了嘴,赶忙说:“是啊是啊,就是我帮你写的信嘛。”我说:“你不要骗人了!明明记得半个月前你帮我写了最后一封信她没有回,怎么冒出‘收到你三封信’,这多出来的信不是你写的吗?”张德运嗫嚅着,他说:“兆兔你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明白吗?我给潘依写信关你屁事!”我说:“那、那你写信的时候为什么不叫上我一块写?”他说:“潘依是我的女朋友,为什么要叫上你?”
那一刻,我简直被这家伙气疯了,大吼大叫起来:“潘依是我的女朋友,你——怎么可以说你也有份?”
我看见张德运露出一口又尖又黄的牙齿,奸笑起来:“你这人真有意思,她是你女朋友你怎么没有给她写过信?你连信都没有给她写过,她怎么可能是你女朋友?我看你真是想女人想疯了!”
“张德运,你狗娘养的!世上竟然有你这样无耻的人,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竟然打起了潘依的主意!我让你写信是因为看得起你不是让你跟她谈恋爱的!”
张德运见我急得脸红脖子粗就差要揍他,只好退一步说:“好,好,这世道真是瞎眼了!潘依都归你,奶子屁股大腿胳膊都归你,我白忙乎,我自讨没趣,我自作自受,行不行?”
我说:“我的就是我的嘛,你故作委屈干什么?报纸上电台里不是每天都有富婆富姐等你去够吗?”
德运一声哀叹,没有说话。
自那以后,张德运把《情书大全》锁了起来,再不愿帮我写那些肉麻的信。当然,我也不想再叫他写,可是不写,我就联系不上潘依,我的字就算穿上花花绿绿的铠甲也没有张德运的字漂亮的(这家伙早年练过硬笔书法),最后我没法可想,咬咬牙买了两部手机。我想手机的作用除了能尽快摆脱张德运作为第三者插在我和潘依之间,我还想送潘依一个大大的惊喜——尽管那时候,手机对城里人而言已不是奢侈品,但是对我而言却是下了血本的(两部手机几乎花掉了我三个月工资),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豁出去了。
我特地挑了一个晴朗的日子,去了潘依信中提到的那个新通市场。
这是一个规模很大的中低档服装市场,我走进去之后转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潘依姑妈,后来总算在商场的地下一层一个黑咕隆咚的角落里找到了她。我没想到潘依姑妈是这样丑的一个女人,个子很小,脑袋很大,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头重脚轻的人,好像外星球上来的。见到她的时候她坐在墙角织毛衣,脂粉和灯光掩盖了她的真实年龄,我看不出她有多大。
我说:“你、就是潘依姑妈吗?”
她说:“是的,你是哪位?”
我说:“我是潘依的朋友,陈兆兔。”
她说:“哦,是陈兆兔,我想起来了,经常听潘依提到你呢,你是啤酒厂的吗?”
我说:“是的。”
她似乎很高兴,或者说很热情,拿来一张小凳,一定要我坐在她对面。我只好坐下了。我看见她的鼻子塌塌的,鼻子上面一双牛铃般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看着我,我觉得背上一阵刺痒,觉得这女人怪怪的,把头扭到别处。我想她一定在揣摩我是不是配得上她侄女吧。我说:
“潘依姑妈,潘依在信中说她在杭州,说你经常去杭州进货,叫我有东西托你……给她……我想,”
“你说。”
“我想,她找工作,一定需要手机……所以……”
我把手机交给潘依姑妈后,就推说有事跑掉了。
可是,我刚走出市场就有些后悔,怕上当了,我想这个女人会不会是个骗子?她会不会跟潘依联合起来骗人?或许潘依根本就不是她侄女……这么一想,我又想去把手机要回来,可是我又怕她真有一个侄女叫潘依,我这样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很愚蠢,连这样的骗局都看不出来……幸好这时候,怯懦最终战胜了猜疑,我没有去要回我的手机就回去了——后来的事实证明潘依没有骗我。
电话,是潘依收到我的手机后先打过来的。我记得上完夜班睡得正酣,手机铃声响了,我一骨碌爬起来,简直有些手慌脚乱。
“喂,喂,谁呀?请说话。”
“是我。”
“潘依?!真的是你吗?”
“是,是我,你在干什么呢?”
“我刚才睡觉……以为做梦呢……”
“嘿,还是你舒服呀,白天可以睡觉。”
“是啊,有些事……我都叫秘书去做……”
因为紧张,加上身份的错位,我一时脑子空白,大汗淋漓……我们的通话进行到这里,突然停顿下来……我感觉到对方似乎也很紧张,我能听到手机里传来轻微的喘息。
“潘依……”
“嗯。”
“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我很激动。”
“是啊,我……也是……”
我们的通话又一次停顿下来。然后,我听见潘依说了一声:
“兔、兔子,谢谢你给我买了手机。”
电话挂断了。
我再也睡不着觉,电话挂断前的一声“兔子”叫得我心慌意乱的,就像胸脯里真蹦进来一只兔子。同时我也觉得很后怕,担心我刚才是不是说漏了嘴,或者说话口气没有装出一个有身份人的庄重……总之,我久久沉浸在我与潘依短暂的对话中,脑海中似乎还回响着潘依带喘息的声音。她的声音听上去很温柔,很羞涩,以致听起来有些发虚。
晚上,我还沉浸在幸福中,我在锅炉房忍不住掏出手机用最慢最慢的速度(一是我不熟悉手机功能,二是我一直在犹豫)给潘依发了一条短信。过了几分钟,我收到短信如下:
兔子,请允许我这么叫你,好吗,听到你的声音我也激动,我也一直在想你。你是我遇到的真正关心我、懂我的男人。认识你真好。潘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