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社最著名的木匠马三元正在院子里拉着锋利的锯子,努力地对付一根木头。这根木头是一个叫李化学的家伙送来的,儿子再过两个月要结婚,他要求马三元帮忙做几张桌子。就在马三元挥汗如雨的时候,院门忽然叫了起来,他抬起头,看到一个叫王玉兰的姑娘。马三元晓得,这个姑娘原来是野马冲的洗头妹,后来攒了点钱,跑到迎春社村口开了一个发廊。现在,这个开发廊的姑娘穿着一件绿色衣服站在外面。看到绿色的衣服,马三元觉得王玉兰像一棵树,一棵漂亮的风景树。现在,这棵漂亮的风景树说话了,她说马三元,你不请我进屋里坐吗?
马三元忽然回过神来,放下手里的斧头,红着脸邀请王玉兰进屋里坐。马三元把王玉兰接进屋子,让她在板凳上坐下。王玉兰一边喝着马三元递过来的白开水,一边在屋子里左看右看,好像对他的屋子很感兴趣。马三元不敢抬头看王玉兰,因为她太漂亮了,漂亮得像电视里的女明星。马三元一看到漂亮的姑娘,脸就会发红,像喝了很多酒的样子。
王玉兰在屋子里看了一阵,然后说马三元,你给我做几样家具吧。马三元问她做什么家具。王玉兰说一个碗柜,一个衣柜,还有几把椅子。马三元说碗柜要做多大,衣柜又要做多大?王玉兰放下水杯,站起来对着墙壁比划几下,然后把柜子的尺寸告诉马三元。
王玉兰说这些家具对我很重要,你一定要好好做。马三元说你尽管放心,我做出来一定让你满意。王玉兰说如果到时候我不满意呢?马三元说那我就给你重做,做到你满意为止。王玉兰格格地笑了起来,她说好,如果到时候不满意,你就给我重做。马三元觉得她的笑声很好听,他说你啥时候来拿?王玉兰说当然是愈快愈好。马三元说李化学的儿子要结婚,我把他的家具做完,接着就做你的。王玉兰皱着眉头说不行,我要先做。马三元有些为难,说李化学急着用呢。王玉兰嘟着嘴,说不管,我就要先做。对于王玉兰这样动人的姑娘,无论提出什么要求,男人都会尽量满足的。马三元也是男人,所以他在短暂的犹豫之后,最终还是答应了。
王玉兰就像个可爱的孩子,一下子笑了起来,她说还好你答应了,不然我今天就赖在这里不走了。马三元也笑了一下,他感到自己的脸像被火烤一样烫得厉害。他想王玉兰真好看,她会不会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啊?
马三元说你先回去吧,做完我会通知你的。这个像仙女一样的姑娘不高兴地说,你是不是赶我走?马三元赶紧摇着头,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有事。王玉兰说我最重要的事就是监督你把家具做好。马三元诧异地说现在就做吗?王玉兰说对,现在就做!
马三元于是搬来几块木板,那是几块上好的木板。马三元利用工具改变木板原本的造型,在不久之后,这些木板就会彻底改头换面,变成几件实用的家具。
马三元在木板上刨出很多刨花,那些刨花上有着奇怪的条纹。王玉兰捡起几片又薄又软的刨花,脸是挂着兴奋的表情,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木头特有的芳香,她很喜欢这种谈谈的香味,她就在木头淡淡的香味之中,像监督孩子做作业一样监督马三元干活。她看到马三元放下刨子歇气,嘟着一张好看的小嘴,说不要歇了,快点干活。马三元在她的催促下,放下手里的茶杯,继续干活。不知为什么,马三元觉得自己非常乐意接受王玉兰的指使,他喜欢王玉兰吩咐自己干活。
王玉兰一边监督马三元干活,一边打听马三元的事情,比如收入多少,财产又有多少等。马三元对王玉兰的话感到很奇怪,觉得她就像一个警察,一个正在办案的警察。尽管马三元对王玉兰的讯问感到奇怪,但仍然如实地向她交待了自己的具体情况。
王玉兰对马三元的诚实态度非常满意,但对他的收入感到很不理想,她说你真的只有这么点薄弱的收入吗?马三元叹着气说,是啊,现在没有多少人愿意用纯木材做的家具了。王玉兰像是自言自语,说这的确是个问题。马三元没明白她的意思,问她说啥?王玉兰说没啥,我说要走了。王玉兰这么说完,转身匆匆走了,只留给马三元一个苗条的背影。
马三元看着那个修长而苗条的背影,心想王玉兰真奇怪,是不是所有漂亮的女孩子都这样奇怪?马三元这样想完,手里的刨子就在木板上重重地刨了起来,他的刨子下于是出现一片长长的木花,那片长长的木花卷成一团,就像一朵盛开的杜鹃。
没有王玉兰监督,马三元仍然干得很认真。干活的地候,他总是无比认真,何况是给一个叫王玉兰的漂亮姑娘干活。马三元的刨子下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的杜鹃花,天黑的时候,他的院子里已经堆满了杜鹃花。马三元抬头看去,发现天空灰蒙蒙的,一天的光阴,在他的面前,像子弹一样飞速而过。
次日清晨,马三元在一堆温暖的阳光里醒来,他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起床。他穿好衣裳,准备打开院门干活。他拉开院门的时候,一阵冷风扑面而来,让他感到无比凉爽。和冷风一起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道。马三元晓得那股淡淡的香水味道来源于一个叫王玉兰的姑娘,因为这个叫王玉兰的姑娘就站在院子外面。
马三元惊讶地说你怎么来了?王玉兰说我来监督你干活。王玉兰这么说的时候,她的脚就跨进了院子,于是,院里的香味更加浓烈起来。王玉兰对马三元说,看着我干嘛,快干活啊。马三元急忙收起脸上意外的表情,拿出工具,就像一只啄木鸟一样对着木材工作起来,他的头发零乱得像一团鸡窝,上面还沾着几粒木屑。
马三元一边干活,一边问王玉兰,你的发廊不用开门吗,咋会有空呆在这里?王玉兰脸一沉,说你是啥意思,难道你嫌我烦吗?马三元急忙解释说,我不是嫌你烦,我的意思是你就算不来监督,我也会给你把活干好的。王玉兰笑了起来,说我的发廊请了一个四川妹看着,我有的是时间,我不放心,我要天天监督你,怕你偷工减料。马三元也笑了起来,说只要你有时间,你就天天看吧。
王玉兰果然每天都准时来到马三元的院子里监督他干活。十天之后,那些木板失去了它们原来的形状,被马三元组合成几个柜子,那是王玉兰指定要做的柜子。当马三元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的时候,已是傍晚,夜幕像一块黑色的布,从天空缓缓笼罩下来。
王玉兰看着那些崭新的家具,脸上露出生动的笑容。马三元说这些家具你啥时候用呢?王玉兰说我暂时不用,就先放在你这里吧。马三元爽快地说,行,先放在我这里,你啥时候用就啥时候来拿。王玉兰的笑容更加灿烂起来,她忽然对马三元说,我饿了。马三元说那在我这里吃晚饭算了,我这就给你做吃的。王玉兰说还是我来做吧,你做的,还不晓得能不能吃。马三元说好,那你去做,你多煮点饭。王玉兰说为啥要多煮点?马三元说你做的饭,我一定要多吃几碗。王玉兰笑了一下,然后钻进厨房开始做饭。
王玉兰钻进厨房之后,里面马上传来勺子和铁锅亲密接触的声音,跟着,里面飘来一股饭菜的香味,那些香味像虫子一样钻进马三元的鼻孔。这个叫马三元的木匠在香味的勾引下,嘴里冒出许多清口水。马三元吞着那些源源不绝的清口水,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饥饿。
王玉兰炒了很多菜,马三元从来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他看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饭菜,飞快地用筷子拈起几片肉塞进嘴里。肉很烫,烫得马三元不停地吸气。马三元在吸气的过程中,一下子把肉咽进了肚子。他不停地吃,没多大工夫,桌子上的饭菜就全部转移到他的肚子里去了。
马三元打着饱隔,说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王玉兰说看你的样子,好像八辈子没吃饭了。马三元说你的手艺真好,想的不到你的手艺这么好。他的赞赏让王玉兰感到很高兴,她一边笑着,一边收拾碗筷。
当王玉兰把碗洗完的时候,天已经黑得看不见亮了。村子里很安静,一些黄昏的灯光像鬼火一样在远处忽明忽暗地闪烁。
王玉兰朝门外看了一下,说这么黑,我不敢回去。马三元说没事,我送你。王玉兰说这么晚,四川妹可能关门了,我没没带钥匙,回去也没地方睡了。马三元说我帮你喊,一直把她喊起来为止。王玉兰瞪了马三元一眼,说你是不是就这么讨厌我,巴不得我早点离开?马三元摇着乱七八遭的脑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我不是这个意思。王玉兰盯着马三元,说那我今晚不走了,我就在这里睡了。马三元吓了一跳,失声说你不走了?王玉兰又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马三元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可是我这里只有一张床。王玉兰说没关系,各睡半边。
王玉兰在床的中央比划了一下,说你睡那边,我睡这边,如果你敢越过中间这条线,你就是畜牲。马三元把他的脑袋摇得更凶了。王玉兰安排妥当,然后爬到床上去了。她脱掉外衣,身体的密秘立即跟着线条暴露出来。马三元忽然听到一阵响亮的声音自下面传来,他想是不是有人打鼓,怎么会这么响呢?他低头寻找声音的来源,终于发现声音是从胸腔里传来的,这个时候,他才明白那是自己的心跳。
马三元像木头似的躺在床上,一点也不敢动弹,他害怕自己稍有不慎,就越过中间那条无形的界线。马三元就那么安静地躺着,在这个漫长的夜晚,他一点睡意也没有,他试图闭上眼睛引诱睡意,可睡意就像一只狡猾的兔子,总是远离马三元为它设置的陷阱。马三元躺在床上,听到两个响亮如鼓的声音,他是其中一个声音的创作者,另一个声音,属于睡在旁边的王玉兰。两个声音就那么此起彼伏地响了一阵,后来,那个属于王玉兰的声音被她响亮的鼾声所替代,只有马三元心跳的声音孤独地响着。
马三元就那么躺在床上,王玉兰的体香和鼾声越过界线,飘荡在屋子里。马三元在王玉兰的体香和鼾声里痛苦不堪,他觉得旁边躺着的不是王玉兰,而是一盆燃烧的烈火。这盆烈火烤得他口干舌燥,浑身发热,他几次想跳下床来逃跑,可是这是他的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马三元无处可去,只有不停是起来喝水。在这个漫长得没有边际的晚上,他喝了很多水,那些水把他的肚子高高撑起,让他变得像一个孕妇。
如果再不天亮,马三元的肚子也许就被撑炸了。及时来临的黎明挽救了马三元的肚子,过了这个晚上,他三天也不想喝水了。这个时候,王玉兰也起来了,马三元朝她笑了笑,脸上挂着讨好的表情。王玉兰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她狠狠地瞪了马三元一眼,说你这个畜牲。马三元紧张地说我昨晚没有越过界线啊。王玉兰沉着脸,说你连畜牲都不如!马三元看着王玉兰愤怒的样子,莫名地恐慌起来,他想王玉兰为啥骂我,我哪里得罪她了?
马三元试图向王玉兰打听得冒犯她的原因,但王玉兰没有理会,她连脸都没洗就走了。马三元站在空荡荡地屋子里,忽然有些走神,恍惚中,他觉得王玉兰昨晚并没有出现,不过是自己做了一场梦。马三元伸手在脑门上拍了一巴掌,那是响亮的一巴掌,那响亮的巴掌声让他明白没有做梦,昨晚的事件如实发生。他抬头朝门外看去,天边亮晃晃的,他看到的是一个晴天的前奏。
李化学拥有一双斗鸡眼。现在,李化学正利用他的一双斗鸡眼,集中火力盯着马三元,问他的桌子做好了没有?马三元说没有做好。李化学一下子跳了起来,在跳起来的过程中,他说怎么还没做好,我儿子结婚要用,你怎么还没做好呢?马三元说我会尽快给你做好的,你儿子的婚期还有一个多月,我一定给你做出来。李化学重重地推了马三元一下,说不是让你半个月做出来吗,这些天你做啥去了,怎么现在还没有做出来,你是不是故意和我作对?
李化学很想收拾马三元,尽管他们的身体差不多,但李化学觉得自己一定能够把他打得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李化学了解马三元,这个家伙小时候听到打雷都会吓得尿裤子。其实,不仅李化学知道他胆量小,差不多全村的人清楚这个事实,有些读过书的人甚至开玩笑说,无胆鼠辈这个成语就是专门用来形容马三元的。在迎春社,马三元不仅是一个著名的木匠,同样还是一个著名的胆小鬼。能够痛揍一个和自己身体差不多的胆小鬼,李化学认为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为此,他兴奋地捞起袖子。
马三元看到李化学蠢蠢欲动的样子,忽然感到危险已经把自己包围,他开始恐慌不安。李化学恶狠狠地说,你当时不答应我,我就找别人做去了,可你狗日的答应了又不做,你到底是啥意思?马三元哆嗦着说,你不要着急,我几天就能给你做出来,反正最近也不用,我肯定赶在你儿子的婚期前把桌子做好。李化学不干,他揪着马三元的衣领,表示一定要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