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绿衣一怔,推辞道:“杀手身上不能有太多累赘的东西……”
我按住她的手道:“你如今是个大夫!”她方勉强收了。
望着她苗条的身影,不禁暗付世上竟有这样的人,又要杀人又要救人!
祁明祖二十四年五月初一,即墨霸天正式下诏,历数岳阳贪桩枉法,结党营私,私造兵器,阴谋反上,图谋不轨等数十条罪名,对辽阳发动全面的进攻。但岳阳退守辽阳,将辽阳守得如铁桶一般,拒不出战,想是要屯兵买马,待秋收时方开战,以免因粮草短缺而功亏于馈。
而此时夏讯将至,黄河每年此时必发大水,造成河水泛滥,良田受淹,衿被派去加固河堤,炎则与岳阳对持,唯留澹在朝中议事。
因着怀孕已有七月,身子不免笨重,便常常由绿衣扶着我去后花园散心,两人寂寞无伴,长久相处,竟屏弃了过去的蒂结,关系倒好了起来。
转眼端午将至,我瞧着那花园各色花儿开得姹紫嫣红,便让人将各色花都采了一些,再寻些香草艾叶,要做一个香袋儿应景。
绿衣不谙针线,只在一旁帮忙,看我拿银剪裁了五福纹云的锦锻铰了样子,再将晒好的干花香草放放袋中,制成各色形状的香袋儿。
我拈了丝线正细细的缝了边角,抬头要让她递些花瓣,这才发现绿衣泪流流满面,痴痴的拿着一个香袋儿,半日不错眼珠,自言自语地说:“以前每到端午,母后也会亲手为我做香袋儿……”
我握了她的手以示安慰,看她平时没有情绪的脸上布满伤感,晶莹的泪珠儿挂在雪白的脸上惹人生怜便替她轻轻的拭去眼泪。
我只到绿衣流过两次泪,上一次是岳少陵受伤时,但那泪也带了三分做戏,这次却是真真的伤感,忙出声安慰道:“有什么事放在心中总是堵得慌,反而会心结郁闷,对身体不好,若你信得过我便跟我讲讲,我绝不是那乱嚼舌根的人!”
她拭了拭泪看着香袋儿轻声道:“我母后尊贵无双,但她从不持宠生骄,反而亲手为我做衣衫,缝香袋儿,与民间的母亲并无两样!”
“你母后?”我微微疑惑。
绿衣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母后是西元国的皇后,我便是西元国的霓裳公主!”
什么?我大大的吃了一惊,万料不到绿衣的身分竟如此尊贵,那西元国早在十年前被夏所灭,听说皇室满门抄斩,不料霓裳公主竟逃了出来。
她继续道:“当时是一老仆拼了命救我出来,我在十几个侍卫的掩护下向外逃去,最后侍卫全死完了,老仆拼着命在后面挡着让我逃走,当时我又饥又饿,又有追兵在后面紧逼,暗想性命恐怕要不保,与其被他们玷污,倒不如一死干净。
这时即墨衿骑着马经过我身边,打掉了我的剑,他只问我一句话:“你难道不想报仇吗?”我跪在地上只说若能报仇我情愿做牛做马,他说不需我做牛做马,只需做他交待的事情,日后他自然会替我报仇,后来我被带到宫里,被训练成杀手,帮他除去哪些他不便现身的敌人!”
我恍然大悟,国仇家恨,自然惨烈,怪不得她禁欲禁情,再看昔日金枝玉叶一般的尊贵身份,如今却落得如此凄凉,便握了她的手,两人默默无语。
却在这天晚上,衿忽然回府,我心中生疑,不知他如何敢违了皇命回来,他特特来瞧了我,又找了一个稳重的产婆备着,只说我快生了,所以回来看看。
我自不去理他,不知他又要玩什么花样,但他的话竟似应了准,后半夜时果然腹疼起来,过了一会儿又流出了血,想是要早产了,绿衣和稳婆在内帮我接生。
即墨衿则候在屋外,不时地踱着步子,我望着他的侧影,连生产的痛楚也忘记了,只觉得好笑,这算怎么回事,本是两人势同水火的人,这会子倒难为他为了孩子担心起我来。
因为胎位不正,稳婆一边按摩一边接生,绿衣也急出了一头汗,初时我还能忍着不出声,到了最后只觉得身子极重又极轻,连睁一下眼皮都没有无力,全身如卧在棉花上一般,浮浮沉沉,若不存着一点信念,只怕当时就晕了过去。
下半身痛到麻木,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绿衣在耳边说着鼓励的话引开我的注意力,最后只得咬了一块木头,双手死死的抓着绿衣的胳膊,直到抓得她胳膊出了血仍不松手。
到了最后,我的意识已经模糊,只不过想着怀胎几个月来的辛苦和对孩子的期望,最后一用力,好像有东西滑了下来,便松开口中的木块,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眼前似乎有影影绰绰的人在走动,耳边有人不停的呼喊着,但我却不想醒来,想说话,竟没有一丝力气,最后有人喂了清甜的糖水在唇边,喝了一口,缓了半天气方悠悠转醒。
屋内早已经收拾干净,唯有绿衣,稳婆和衿三人正紧张地看着我,看我眼珠略动了一下,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我挣扎着要坐起来,绿衣赶紧按住我:“你身子弱,躺着别动,想吃什么我去拿!”说话间竟有隐隐泪光在闪动。
我心中一惊,只觉得四周安静得可怕,拿眼睛四处搜索着,却始终不见那小小的身影,不由得紧张起来,说话更是哆嗦:“孩……子……呢?”
衿皱眉叹气,第一次露出感伤的表情,最终没有开口,稳婆看了看两人这才小心地说:“孩子因脐带绕着脖子,呼吸不畅,再加上胎里身子弱,刚出生就……”
我挣扎着坐起来,紧紧的纂着她的衣衫不放:“就怎么了,啊?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就没了!”稳婆被我抓得害怕,只得吞吞吐吐地说了,求救的看着衿。
我的手蓦地松了,只觉得心口处被生生的剜了一刀,血汩汩地向外流着,竟比生产时流得血还多,那伤口狰狞的可怕,任是医术再高的大夫也无法修补。
我怀胎八月的孩子,我还末见上一面的孩子,这个还没出生就被我想着怎么利用的孩子,竟以这种残忍的方式离我而去!
不敢相信地看向绿衣,她微颦着眉拭泪点了点头,即墨衿动了动唇道:“好好歇着,养好身体……”
看到他,我猛地从床上爬下来,恨声道:“是你,是你害了我,还害了我的孩子,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我势若疯虎,自己摔得下面伤口又裂开,血流了一地出来仍不觉得痛,只是拼命地打着衿,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空气中有哧哧的微响,一个人影竟从空气中走出,过来要拉开我的身子,我不管不问,只是狠狠的下口咬上衿的胳膊,他微皱了一下眉示意身后的人放开我,破天荒地柔声道:“孩子是我……们的,我怎么舍得害他?你不要多想了,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