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娘说,越是难以把握的东西越让人恐惶,娘说,即墨家的男人,斗不过!
他用疑似真情流露的目光瞧着我,温和地说:“当年,我骗了你,孩子活得很好,他便是,即墨瀚!”
清冷的声调变为温和,我有微微的不适,话如劈雷,震得我一阵眩晕。
脑子里惊涛拍岸,将所有的理智冲散,手指紧紧的抠着竹藤制的吊椅,软倒在上面,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亦或又是一种阴谋?
两人静静的对视,他平和无波,看不出一丝异样,我目光如灯,却扫不到他真实的想法。
似乎费了毕生的力气,我定了定神,声音沙哑地道:“你骗我?当时我明明看到他……”
衿打断我的话,平淡地说:“当时的情况不允许他活下来!瀚儿今年四岁,甲午年六月三十日出生!”
四岁,甲午年,六月三十!
这几个字如魔咒一般把我钉在原地,分毫动弹不得,若是假的,如何他知道得这般清楚?
瀚儿说他没有母亲,瀚儿今年四岁了,并非蒙如烟所出,瀚儿挺直的鼻依稀有几分我的神似,难道真的是我跟他的……
内心百般交杂,千般中滋味涌上心头,我颤抖着道:“瀚儿若真是,那孩子,我要带走,我不准他跟一蛇蝎心肠的人生活在一起……”
衿的脸阴沉下来,目光闪烁不定,喉结滚了一下,干脆地说:“瀚儿与我关系亲厚,我只告诉他他的娘亲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总有一日会回来,嘿嘿,你要带走他,难如登天!”
忽然想到瀚儿被蒙如烟抚养,又忆起她恶毒的话语,不由得一阵心惊,几乎带了哀求的语气:“求你把瀚儿还给我,我不能再失去他!”凤栖宫很危险,我只有这一个亲人,我要保护他!
衿看着我,脸上的肌肉放松了下来,口气仍然坚持:“瀚儿从小末与你亲近,只怕他不肯认你,若真想让他死心塌地的跟你走,须要多与他亲近!”
我大喜,急急地说:“好,好!”
衿话锋一转道:“但他素来认为母亲是天地下最温柔的母亲,而且是深爱着他的父皇,若你想亲近他,便须讨好我!”
我皱眉,热情如退潮的海水一般退去,露出满目的疮夷和愤恨。
“我早知你不安好心,妄想用瀚儿来让我忘记你的种种过去,便打错了算盘!”我的心已经遗落在鬼见愁的万丈深渊之中,怎么能找得回来?如今只是一个无心的,一身怨恨的人罢了!
衿深深的吸气,胸膛起伏不定,也在压抑着怒意,最后退让一步道:“至少表面上功夫要做够,朕的后宫仅得瀚儿一个儿子,将来他要代朕继承大统。”
我冷冷地说:“你后宫嫔妃现今有四,况且若你想要,美色还会少?难道还生不出一个儿子来?”
衿勃然大怒,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表情狰狞可恐,我不由自主的抓着椅背,紧张的摸着腰间的飞刀,严阵以待。
他突然颓然坐下道:“你道她们能……”话说了一半便不肯再说,话锋一转,冷冷地说:“朕既疼他爱他,如今后退至此,若再不同意,此事以后不必再提,你只管来找朕寻仇,打给他看,让他日后知道自己的娘亲是如何的狠心和毒辣!”
话如刀尖,剜心刺肝,想起瀚儿对我礼貌而疏离的表情,他戒备的表情,他寄居于虎狼之心的后宫之中,生活是如何的艰险,我喉间一甜,几乎不曾吐出一口鲜血来!
的确,目前瀚儿是他唯一的儿子,而我,亏欠瀚儿良多,怎么能让他对自己幻想已久的娘亲失望?
不过是假装而已,再委屈自己一次又何妨,只要能得到瀚儿,只要能护他周全!
空气中有紧张的气流在缓慢的流动,他在等我决择,我在想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良久,我缓缓的开口:“我答应你,但,我还会刺杀你!”
衿满意的点头,笼罩在头顶的乌云散开,空气重新流动起来,他挑眉道:“你娘的死,的确非朕所为,只是时日已久,难以下手查找而已,此事我必会还你个明白,以免白担了这罪名!”
我看着他,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丝破绽,但是,没有!
是他伪装得太好还是当时之事真非他所为?
我紧紧的盯着他,眼睛眨也不眨地问道:“我娘是被你囚禁,若非你所为,为何她死时脉息混乱,咳中带血,心脏无力,与即墨霸天的死状相同?”
三年了,这件事是该问个清楚,做个了断了!
衿看着我,似乎有一些话让他很难说出口,他微皱着眉,掌握杀伐决断的手轻支在下巴上,一向干脆利的落人也会犹豫?
半晌才道:“父皇……”他字慎句酌,用词十分小心,最终还是挥手,空气中哧哧两声,有暗影悄然退下,然后将四周守护得极严,这才开口道:“父皇当时是吃了某种慢性药倒显出痨症之状,但这病却不会让人突然死亡,父皇驾崩前几日,他的病情忽然加重,脉息紊乱,咯血不止,我怀疑有人从中作梗,于是命人侍女随旁伺机查访。
不料过了半月父皇便驾崩,此事十分奇怪,但也正好合了我的心意,于是没有去深究,如今细想想,定是有人暗中加下了别的药!
你娘是我命她入住在花坞,之前我也曾说过一旦得势,便会取她性命,但后来事情有变,我查到我娘的死因不止是因为气郁于心,还有更大的隐情,但查不到线索,这才误了下来。二则她既是你娘亲,我便没有杀她之理,平白让你恨我!我怀疑其中必有隐情,只是幕后之人藏得太深,不会轻易让人发现而已!”
我震惊得听完,不由得暗暗心惊,皇家内幕,竟是如此血腥和残酷,兹事体大,定是他内心最隐蔽的秘密,只听他用我这个字便可知一二。
这种事万一被人知道,拿了他的把柄,只怕他皇位堪忧,但他竟能将此事告诉于我,看来不是逼不得已不会冒险走这一步棋!
我既惊又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信他,只是愣愣地坐着,脑子里飞快的理着这团乱麻!
说出这些话后,衿似乎松了口气,换他来盯着我看我的反应。
我轻声说道:“你不怕我以此为凭宣扬得天下皆知,让你皇位不保?”
衿的双眸如暗夜的星子,闪闪发光,眸中闪着信赖的光芒:“你不会!”
我怔住,微仰着头看头顶翠色的小葡萄,以掩饰面上的惊讶,还有,小小的感动。
我视他为敌,费尽心计要取他性命,但他却把致命的秘密告诉我,然后说他信我!
他凭什么要信一个视他为仇的人?他在赌吗,是赌我的心软还是赌我能否如他所愿的放下仇恨?
叹息,与这种人交往你须慎重,或许他真诚的目光背后早准备好了一张大网,你若有异动,他便会迅速的收网,让你困死在网中。
偏偏,这真诚真得吓人!
我叹气,他说的是真是假暂且不论,倒是有几分道理,我已经不是几年前那般冲动的人,稍稍一想便恢复了平静的面色,沉静地说:“水落而石出,图穷而匕现,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娘的事,我自会查明真相,倘若你骗我!”眸中寒意如潭,我冷冷地说:“我会让你为此付出代价!”这代价便是你的万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