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如风的烦燥谁都能看出来,下面的人噤若寒蝉纷纷猜测是不是跟苏写意的离去有关,毕竟从苏写意离开凌志先锋的那一天起,姬如风的脸上就不再见笑容,恢复了以往的狂妄和玩世不恭。
Ada和阿甲他们纷纷为苏写意惋惜,曾经他们都看好姬如风与苏写意这一对,不过,爱情这东西,从来不朝着大家一致看好的方向发展。也有人心生疑问,未来的老板娘看起来多才而漂亮,听说家世还不是一般的显赫,难道不能让老大喜欢吗?
是的,林芷很好。可是,偏偏不能让姬如风喜欢。
姬如风不禁问自己,既然林芷是自己选择的结果,为什么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去接受呢?苏写意已经淡出了自己的世界,还为谁纠着一口气呢?
苦思不得其解。
姬如风郁闷至极,打了电话给彼得潘,“出来陪我喝两杯!”
彼得潘有点纳闷儿,姬如风叫了他出来,仿佛真的是为喝酒而喝酒,两个人面对面坐了半个多小时,除了对饮,居然连句话都没有。不过,姬如风看起来也不像是酗酒的模样,目光沉沉,神色淡淡,如果不是彼得潘熟悉他的脾气,真以为他只是没事出来请他喝两杯。
姬如风一向是个自制力超强的人,这一点,让意志薄弱的彼得潘佩服的五体投地。在彼得潘的记忆里,姬如风似乎从来不会碰上什么难事,因为一切难题对他来说,只是暂时没有找到方法而已。
他高傲,却从不鄙薄他人;他聪明,却相信后天努力;但他也执拗,认准的事情九头牛拉不回来,即便是被父亲逼迫得一无所有的时候,也坚信自己能白手起家。
他也专情,林芷十六岁时爱上他,他便一直一直对她好;圈子里的少爷们有着层出不穷的花样,斗车,逛夜店,泡明星,可他从来不染一指,彼得潘骂他是卫道士,他不置可否,说“我只是有更有意思的事情去做罢了。”
彼得潘觉得,有时候,姬如风非常透明,因为他从不勉强自己的内心,他只做他愿意做的事情;可是又有些时候,姬如风也非常难懂,因为,他总是看上去太简单,简单到教人难以看穿。
彼得潘从来不认为姬如风会简单至无害。他觉得姬如风就像一头猎豹,在捕食猎物之前,练习过上千个角度,进行了数百次运算,才有了最后简单有效的一击,简单有效、出手必得。换句话说,大概是为了掩饰他的复杂,所以才故意呈现出这样的简单。真正随心写意的人,哪里用得着反复算计?
彼得潘当然也知道姬如风绝对不会把有用的时间拿过来喝酒。只是,姬如风不说,他也不会问。
他记得,十四岁那年,他们一起被送到美国读书,年纪尚幼,又都是初次离家,彼得潘没少甩了鼻涕眼泪,或者三天两头打越洋电话找母亲哭诉,虽然最后免不了被他老子骂一顿,彼得潘还是照样哭鼻子。倒是姬如风,少见他打电话回家。只记得他总是在傍晚时分,一个人沿着海滩走出很远。他说,他只是想一个人看看黄昏的海。
海滩悠长,海面辽阔,姬如风像海天之间像一个小点,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铺在静默的大海上,消逝在蓝色的波浪里。每天的黄昏,都仿佛一次灵魂的朝圣,追着夕阳,让海水将背影吞没。彼得潘从那个时候起,从姬如风削瘦的少年背影里,突然读懂了寂寞这两个字。他那样寂寞,可是,他从来不说。
当然,姬如风并不是一直这样沉默,比如说十六岁的时候,彼得潘第一次见到姬如风情绪崩溃,那天,他一切如常,不过又是场例行的黄昏漫步。可是,站在原地的彼得潘一个抬头间,发现海滩上不见了姬如风熟悉的身影,而那个小黑点正慢慢隐没在海水深处,当彼得潘呼天扯地手脚并用地把他从水里扯出来时,他满头满脸都已湿透,彼得潘又气愤又惊恐地指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他却笑了,可是,那笑容比哭还惨不睹。他说,“彼得潘,放开我,我只是想在海里面哭一会儿。我妈妈死了。我没有妈妈了。”但见脸上湿漉漉一片,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海水,一并和着冲涮下来,大概咸得要命。
那大概是姬如风唯一一次失态。即便是这样的失态,他也只肯将头埋在海里,教人看不见眼泪。
那些个往事,是他与姬如风的默契,尽管之后的姬如风依旧嚣张狂妄,但彼得潘知道,他的寂寞与脆弱,只有他自己知道。
就这么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正当彼得潘已经无聊到开始端着酒杯四处瞄美女的时候,姬如风终于说了今晚第一句话,“你就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
彼得潘直到彻底消化完这句话才回过神来,“老大,是你不想跟我讲话好不好?”
姬如风挑他一眼,闷闷地说,“她近来怎么样?”
“她/他?”彼得潘搞不清楚这个她到底是谁。
姬如风顾自说下去,“她没有继续回你那里工作吗?”
彼得潘这回才恍然大悟,原来绕了大半个晚上,就是为的这个她-----苏写意啊!
彼得潘蓦然想起某次胡菁菁在他耳边的唏嘘,那时他只当是玩笑,还对胡菁菁说姬如风哪里会跟苏写意扯上关系?如今看姬如风的样子,这事八成是真的,这两个人不光生了情,而且还情深意长的很呢!可是,可是,林芷回来了,姬如风不是已经跟林芷重修旧好了吗?
彼得潘感慨苏写意现在要当画家啦,真别说,跟你扯上关系的女人,居然都是画家。”
姬如风握杯子的手一顿,眼底闪过一抹寒光,“苏写意?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