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舒瑀的脚步声渐渐地传来,夜晚抬头望去,不由得一喜,“今天运气不错啊?”
千舒瑀捉到了一头野猪,此时心情难得的开朗,听到夜晚的话,将身上的野猪给扔到雪地上,溅起一大片的雪花,“够吃两天了,这鬼林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去。”
“只要一直往前走,总能走出去的。难道这林子还没有尽头了?”夜晚故作轻松地说道。
千舒瑀打量着夜晚的神色,便拿出匕首宰杀野猪,将皮毛内脏打理干净,又用雪擦拭了,这才架在火上烤。他心中是十分震惊的,没想到夜晚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怀有身子的女人,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镇定,从没有见她因为走出林子,情绪暴躁或者绝望的任何情形发生。
他这样一个大男人,都有些耐不住了,可是夜晚一如既往的平静。
“你倒是看得开。”
“看不开我就能立刻从林子中走出去了?看不开我自己跟自己生闷气就能走出去了?既然不行,为什么要看不开呢?既然不能改变结果,那就让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过得更开心一些。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孩子,我不开心他也会不开心的,所以便是为了他我也会开心的。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夜晚说到这里看着千舒瑀,“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让自己笑着过而要哭着过?”
“这话倒是新鲜,这世上能像你这般想得开的,就是男人也没几个。”千舒瑀有些气闷,在这方面他还不如一个女人,想起前几日自己一直阴沉的脸,只怕被她看尽了笑话。
“不是想得开,世上谁又愿意逼着自己不得不去想开呢?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这样,不过是不得已罢了。”夜晚伸手转了转架子,又扔了些树枝在火堆上,“不让自己坚强,每天笑着对自己说一定能走出去,一定能活下去,就我这样的身子,只怕真的要埋葬在这里。我死了不要紧,可我还有孩子呢,便是为了他,我也得活下去,不是吗?”
千舒瑀闻言有些沉默,良久才说道:“为母则强,倒是从你身上看到了。”
“谁又愿意让自己变强呢?我宁愿做一个痴痴笑笑无忧无虑过日子的小女子。”
“出了林子后,你如何去西齐?你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千舒瑀问道。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夜晚没有回答他,只是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呗,有手有脚还能饿死不成?”
千舒瑀不说话了,他就觉得夜晚这个女人当真是……不像个女人!
在山林中辛苦跋涉的夜晚,并不晓得慕元澈为了寻找她几乎将整个雍州跟延州翻个底朝天。可就是没有想到夜晚会进了山林,毕竟夜晚是个孕妇,怎么会进林子这样危险的地方。
而且冷沁跟暮隽都已经被找到,这两人都不在夜晚的身边,就只能证明夜晚身边的是千舒瑀。
想到这种情况,慕元澈觉得千舒瑀是更不会进山淋了,他的脾性谁还不知道,宁愿杀将出去,也不会给自己惹麻烦的主儿。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猜测,反而将山林这一块给忽略了。
大夏兵马一动,西齐就接到了风声,与此同时南凉王失踪的消息也开始流传起来,一时间南凉的局势也有些不稳。没有了千舒瑀在,西齐跟南凉联盟出兵的事情,就只能无限期的延迟。
整整一个月,千舒瑀跟夜晚才从山林中走了出来,两人颇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此时两人身上的衣裳也被扯得破破烂烂的,十分的狼狈,几乎看不清楚本身的面目了。丛林中出来,便看到了一个小镇,两人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亏得千舒瑀身上还有些银两,不然就更惨了。
然而夜晚洗澡到一半的时候,隔壁传来的斥责声,顿时让她浑身一僵,那声音太熟悉了。
百里燕池?她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氤氲的水汽环绕着夜晚,这一个多月来的疲惫在这温暖的水中渐渐地消退。小镇上的小客栈,自然没有柔福宫那样舒服的浴池,也没有新鲜娇艳的花朵漂浮在水面,更没有周围团团服侍的侍女。
可是这样的条件下,夜晚也已经很知足了。不要说她,任何一个人在山林中过了那么久,能泡上舒适温暖的热水澡,也会觉得如同在天堂一般。
白皙细嫩的肌肤水珠蜿蜒而下,一头黑发随意地披在身后,夜晚本来愉悦的容颜此时微微有些僵硬,听着隔壁时断时续的声音,大脑正快速的运转着。
千舒瑀在成衣店给夜晚也买了一身换洗的衣裳,虽然布料粗糙,样式简单,不过也比他们身上破烂不成样的衣服好多了。夜晚声音极小的换上新衣,布料有些硬,穿在身上扎扎的,很是不舒服。坐在铜镜前,将头发梳了一个简单的倭坠髻,用木簪绾住。
此时敲门声响起,夜晚警惕地问道:“谁?”
“我。”
千舒瑀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夜晚轻轻的松了口气。不过这并不代表着夜晚对千舒瑀有任何的放松警惕,毕竟南凉跟西齐已经结盟,千舒瑀跟百里燕池有没有见过谁又知道呢?如果他们在这里见了面,有会发生什么事情?
夜晚无法预测,但是却不能不防。
相到这里,夜晚缓缓地走了过去,打开了门。
千舒瑀皱眉,“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
居然嫌弃她开门晚了,夜晚随手关紧房门,声音压得有些低,“女人比较麻烦,自然会慢一些。”
千舒瑀身上穿的是一件青衣布衫,普通百姓不少人穿这样的衣服。原本普通至极的衣衫,可是穿在千舒瑀的身上,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配上他妖媚至极的五官,夜晚叹口气,这男人不管穿什么衣衫,都能传出不一样的味道。
千舒瑀也在打量夜晚,夜晚梳了一个寻常妇人的倭坠髻,多了几分柔和之态。身上的青色衣裙,让夜晚的容颜少了几分华服映衬下高雅,多了些温暖之意。
屋子里的摆设很是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凳子,除此之外别无旁物。两人围桌而坐,千舒瑀瞧着夜晚说道:“下去吃饭还是送到房间里来?”
夜晚不想跟百里燕池碰面,便道:“送进房间吧,很累不想下楼了。”
千舒瑀点点头,神色复杂的看着夜晚,那眼睛深处幽幽深深的转动着璀璨的光芒。只见他细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有规律地敲打着,良久才说道:“这里是雍州边境的一个小镇,出了这个小镇,再走一百余里就出了大夏的边境。”
夜晚一愣,没想到他们在山林中走了一个多月,居然走出了这么远的距离。千舒瑀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起这个,也不开口,只等他的下文。
“山林中虽然野兽极多,但是因为是冬日,所以你不曾遇到什么大的危险。如今虽然出了山林,你一个小女子,一个人,你真的决定还要去西齐?”千舒瑀敲着桌子问。
夜晚不晓得千舒瑀这是什么意思,关心她?不过还是说道:“是,西齐是一定要去的。”
千舒瑀的眉心几不可查的皱了一下,但是也没勉强,只是点点头,“随你。人各有志,强求不得。我是要会南凉了,一个多月不露面……呵呵,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夜晚当然知道这话的背后意思,南凉也并不安稳,皇帝失踪一个多月,朝堂不晓得会闹成什么样子。如果这是雍州边境的话,从这里到南凉庐江城只有几个时辰的路程,从庐江城再到褒城就很近了。
“这一路上多谢陛下的照拂,他日若有机会,定会报答。”夜晚倒不是客气,这一个多月没有千舒瑀,她是一个人走不出那片山林的。
千舒瑀面色拢上一层阴霾,“哼,我是图你报答吗?”
这话像是跟谁赌气一样,夜晚就说这个男人变脸跟翻书一样,果不其然。
“不管是不是,夜晚总是欠了陛下一个恩情。”夜晚实话实说。
千舒瑀猛地站起身离开,大步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忽然又顿住脚,从怀里拿出一个锦袋扔到桌上,然后这才甩门而去。
夜晚瞧着桌上那有些残破的锦带,伸手拿了过来,打开一看不由一愣。里面是一整袋子的碎银子,还有两张银票。
夜晚拿出银票,一看顿时黑了脸,南凉通行的银票!这银票只能在南凉使用,大夏跟西齐是不能用的。
这跟没给啥区别?她又不是去南凉!
幸好还有些碎银,虽然只有几十两,不过也能用些日子了。
将银子握在手里,夜晚神色怔忡,没想到千舒瑀这么细心,这个人情到底是欠下了。
晚饭夜晚是在房间里用的,千舒瑀再也没有露面,夜晚为了避免跟隔壁的百里燕池碰面也没有出门,只想着等百里燕池明儿个上路之后,她再离开。这女人心狠的很,自己单枪匹马又怀着身子,跟她对上可不是好事,毕竟两人在京都还是结了梁子的。
一晚上风平浪静,第二日一早,夜晚就听到了客栈里人来人往的忙碌声,果然是隔壁的百里燕池要上路了,这才松了口气。
夜晚一直等着,等到隔壁再也没有声响,透过窗子看着百里燕池的车队出了客栈,这才出了房门。敲响了隔壁百里燕池的房门,良久也没听到有人开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正上来的店小二看着夜晚在敲门,忙说道:“这位娘子,隔壁的客官今儿一早就走了,你不知道吗?”
“今儿个一早就走了?”夜晚一惊,千舒瑀居然走了?
看着夜晚吃惊的样子,那店小二立刻脑补一番,还以为夜晚是被遗弃的弃妇,又挺着个大肚子,顿时可怜了几分,快步走了过来,忙道:“可不是,今儿个一早就有一大队人来,然后这位客官的属下便结了账,早上就走了,连饭都没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