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天的时间元军仍然没有出动的迹象,而事务局的探子也没有传回有用的信息,就当赵昺准备派出水军沿运河来一次大巡游的时候,侦骑突然来报在陵区西北方向十里发现元军小股游骑,由于双方距离太近,我方侦骑抢先开火,当场击毙、击伤敌军五人,然后迅速脱离回来报告。紧接着在运河巡查的水军哨船也发现有自绍兴方向开来的数艘小型战船,似是前来窥探。
赵昺听罢暗自松口气,觉得元军统帅的反射弧也太长了,这么长时间才派出兵力侦察,但是好在他们还是来了。倪亮报告已经再次派出侦骑探查,同时令各个制高点的瞭望哨加强绍兴方向的观察,各军进入戒备;郑永也派出三艘龙船出御河阻击敌船,并进一步查明情况。
绍兴至陵区不过三十多里的路程,敌军斥候出现在十里外,赵昺判断敌军大队也距此不会太远,兵力也并不会太多,估计是屯驻绍兴府所属的千人队。他估计一是敌军将领判断失误,没有察明己方兵力,以为一个千人队足以应付;二是就是出于谨慎,此次派出的只是先锋部队。可他以为不管出于什么情况,当下一定要首先判明情况,才好进一步决定如何打。
所以赵昺觉得倪亮和郑永的处置措施并无不当,而这也表明倪亮经过多年的历练和在新军训练营的学习锻炼已经逐渐成熟,再不是那个傻乎乎只知道跟在自己身后,事事需听自己吩咐的憨娃。而如今护军上下经过逐步的调整,年轻军官已经逐渐成长起来,现在挑起了大梁,成为全军最富朝气和活力的部队。他也能逐渐放手,不必在事事亲力亲为。
今日要举行理宗和其皇后的入殓仪式,也就是重新装棺,然后移入玄宫,将地宫封闭。赵昺无论作为继任者,还是后世子孙当然要在场,而当下看倪亮已经充分了解了自己的战略意图,他也不必过多的干涉他们的指挥,再说护军拥有的兵力和物资充足,又有充分的准备,即便首战有所失误也不会影响大局。
其实入殓仪式上并没有赵昺什么事情,理宗夫妇的棺材早已经被盗墓者劈烂了,又按照原样赶制了棺木,由于事先早有准备,一应物品都是在琼州准备好的,然后又按照上次入葬的宝册从被盗挖的东西点检出来。但是龙袍是穿不上了,只能盖在了尸骨上。然后依次放入陪葬品,然后送上宝册,他一一点验后封棺,移入地宫。
玄宫其实就是一间长方形石室,外筑石壁一重。考虑到江南地卑土湿、地下水位较高,后又增筑外壁一重,两壁之间以胶土填筑。石壁之中,先置外棺椁,移入棺椁后,再次放入随葬物后,梓棺上覆以天盘囊网,然后再加盖柏木枋,又以原有的柏木封闭。最后用石条封闭整个玄宫,再砌上金刚墙。
因为是二次入葬,整个仪式说不上多隆重,但是却十分繁琐,据说完全是按照北宋皇陵的旧法实施。而此次仪式又异常特别,这边乐声不断,和尚、道士诵经超度,纸灰漫天,可那边枪炮声阵阵,打的十分激烈。赵昺想这位祖宗此刻若是有灵不知有何感想,是不是直想掀棺材板。
若是说这位活的也够精彩的了,理宗本本不是皇子,而只是南宋皇室的一个亲戚,他是赵匡胤之子赵德昭的九世孙。他的前任宁宗死后宰相史弥远矫诏废太子赵竑,他才幸运的坐上了皇位。可继位的前十年都是在权相史弥远挟制之下,自己对政务完全不过问,一直到史弥远死后才开始亲政。
亲政之初理宗也想干番事业,立志中兴,采取了罢黜史党、亲擢台谏、澄清吏治、整顿财政等等改革措施,但是愿望是好的,结果是大家都看到的。在后期朝政又相继落入丁大全、贾似道等奸相之手,国势急衰。他联蒙古国灭金,结果驱狼引虎,又与蒙古交恶,蒙古攻鄂州后,贾似道以其名义向蒙古称臣,并将长江以北的土地完全割让给蒙古。
而理宗的家庭生活也是一团糟,他早年同娶谢道清和贾涉之女,因贾小姐容貌倾城而专宠贾氏。后因杨太后和大臣的缘故立谢道清为皇后,掌管中宫。后贾氏因病逝,又独宠于阎贵妃,其插手朝政,搞得一团糟。而他比徽宗还会玩儿,不仅逛窑子,还把妓女弄到宫中玩了。可最后这辈子只有过一子,但幼子不足满岁即早殇,死后只能由其侄入承大宝。
但理宗死后也不得安生,其谥号是建道备德大功复兴烈文仁武圣明安孝皇帝,庙号理宗。最初曾拟定“景”“淳”“成”“允”“礼”五字被备选庙号,最后定位“礼宗”,但有人说“礼宗”与金哀宗拟的谥号相同,不得已更名为“理宗”,可百姓们却以为是根据理宗崇尚理学的实际出发,让人误会了这么多年。而这才死了二十年又被挖坟掘墓,曝尸荒野,这辈子活的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小贼,快放了佛爷,否则定将你碎尸万段!”剩下的工作不需赵昺在场看着,当他经过神道时却传来叫骂声。
“这货命还挺硬,绑了三天了还有劲儿骂人!”赵昺扭脸看看却是那帮盗墓者,虽然那些人被放了下来,却也是被捆在树上,不仅没吃没喝的,过往的军兵和夫役免不了上前出出气,一个个早被揍的鼻青脸肿,奄奄一息了,杨琏真迦作为罪魁自然被揍的最多,若不是那双蓝眼珠还真不容易辨认出来。但即便如此那小子还是如打不死的小强一般,骂人的劲头儿还挺足。
“小贼听到没有,大汗的兵马已经到了,放了佛爷还能留你具全尸!”杨琏真迦看赵昺停下脚步,狞笑着道。
“再敢辱骂陛下,将你的舌头割了!”陈墩作为小皇帝的亲随,当然不能无视,上前扇了其两记耳光恶狠狠地道。
“你们真不讲究,以后打人谁也不许打脸了,免得到了阎罗殿他们大汗互不相识识了。”赵昺连忙制止道。
“佛爷是要往生极乐的……你刚才说什么?”杨琏真迦咧着嘴笑道,可猛然又想到了什么。
“不必性急,等砍了你的脑袋那天,没准你们还能在奈黄泉路上喜相逢呢!”赵昺嬉笑着道,并不与其生气,言罢扭头走了。
“大汗如何了,大汗如何了……”这次杨琏真迦可真急了,如丧考妣般的连声喊道。他十分清楚自己能在江南作威作福,敢将谁都不放在眼中,正是仪仗忽必烈的宠信,可也得罪了不少江南的官员,更是被太子真金憎恨。若是大汗真死了,自己便没了靠山,不知道到少人盼着他早死呢……
赵昺嘴里说不在乎,但终是放心不下。离了陵区便直奔前沿,陈墩也自知拦不住,只能领着一队亲卫紧紧跟随,不过他也未能如愿刚进筑垒阵地便被倪亮拦住了,称先生反复交待过绝不能让陛下涉险,因此摆出一副打死也不肯让其再前行一步的架势拦住了圣驾。赵昺深知这‘犟种’的脾性,知道自己若是坚持向前,倪亮就能将他给扛回来,也只能止步,选了一处高地观察前沿情况,而他也从倪亮口中了解到战斗的进程。
此次前来的敌军隶属于杭州万户府的上都万户,据侦察清晨前来的千人队只是先锋,后续大部沿陆路前来。因此倪亮便利用谷口设置的警戒阵地展开阻击,以节节抗击的方式阻敌,防止敌军发现其中有诈,进而不敢进入谷地,难以实现诱敌深入,聚而歼之的目的。而水路方向,敌军试图深入侦察被尽数歼灭,后敌军便在运河两岸布置兵力,看他们的意图似是防止我军向海口方向突围,当下并没有发生激烈的战斗。
当前谷口方向,敌军前锋发起了数次进攻,皆被我军击退。以规模看只是试探性的攻击,只是破坏了设置在前沿的障碍物,似在为大规模的进攻扫清障碍,并寻找我军防御上的破绽,以便集中兵力打开突破口。而我军则是严守阵地,没有主动发起反攻。
赵昺听罢,端着望远镜向前方望去。如果说整个谷地像一个小口矮瓶,谷口就似瓶口,陵区位于谷底。山口两侧山岭耸立,中间夹着一道里许的谷地,我方的首道阻击阵地设置在距谷口五十步的内侧。以他看这个位置选的不错,即可利用两边的山地屏护两翼,防敌迂回包抄,又可利用最为狭窄的部分缩短防线,同时还限制了敌兵力的展开,便于我方集中火力歼敌。
同样受制于地形限制,谷口向内倾斜,地面为砂石,且其中只在山谷两侧各有条尺把深、十数丈宽的溪流,不足以成为限制敌骑冲击的障碍。担任防守的是三旅的两个指挥和一个炮兵营,他们在阵地前五十步和三十步布置了两道麓角,工事前挖了一道壕沟,并以石块和沙土构筑了两道工事,用以阻击敌骑的冲击。而在到达主阵地的四五里的路上共设置了三道阻击线,层层抵御敌军攻击。
赵昺看看防线前只有不足百具人马尸体,且是零星散布,距阵地最近的也尚有六、七十步。由此可见倪亮说得不错,敌军并没有发动成建制的进攻,只是试探性攻击游骑,估计也都是伤亡在火枪和奔雷铳之下,布置于后边的速射炮可能一炮都未发。因为游骑往往都是以三五成队的小股敌兵,用炮打他们实在是浪费,所以一般都采用分队级别的火枪集火射击,或是以奔雷铳单枪发射攻击抵近骚扰的游骑。
‘呜呜……’随着一阵号角声,元军再次发起了进攻,只见从敌阵中冲出一队约有百骑的骑军快速向己方阵地冲了过来。赵昺这时也将视线转向战场,他清楚此是蒙古骑兵惯用的一种攻击敌阵的战术,在不断出动游骑扫清敌阵前的障碍后,便会动用大队的骑兵对敌阵展开袭扰,这个百人队不过的第一波攻击群。
在世人的印象中,蒙古人是凭借着快马、弯刀征服世界的,其实他们之所以无敌于天下是靠弓箭。其拥有当时射程最远,杀伤力最大的组合式弓,便于骑兵运用。这种弓不仅射程远,且射出的箭杀伤力打,若是装备上锋利的金属箭头,便能穿透重甲。
蒙古人擅射是公认的,他们可以自如的向各个方向射箭,在配合上机动力极强的战马,从而使得他们可以从较远的距离上,持续不断的攻击敌人,同时还不给敌人还手的机会。在这种攻击下,列阵防守的敌方不仅追不上,而且连逃都逃不掉,只有做箭靶子的份,往往在强攻开始前就常被蒙古兵先用弓箭杀伤大半,当敌军损失惨重时他们才会进行短兵相接的战斗。而这时无论敌人的精神和装甲多么坚强,彻底崩溃也只是时间问题。
百用不爽的战术这次在宋军面前注定会碰的头破血流,因为他们今天所面对的对手拥有比弓弩射程更远,杀伤力更大的火器。当头一波蒙古军进入三百步的距离时,布置在工事后的速射炮首先开火,这时子筒中装填的是开花弹,它的射程要比霰弹远,威力大。
‘轰、轰……’一个齐射二十多枚炮弹在敌骑的四周爆炸,锋利的弹片四处飞射,如同一把把飞到扎进一切阻挡它们的物体。中招的战马仆倒于地,骑士随之坠马。在冲锋中坠马等于被判死刑,他们不及躲避,紧随其后的伙伴已经冲过来,运气好的被一脚踩死,不好的便要受到百马践踏之苦了。但这时即便躲过头一轮炮火轰击的人也没有了回头路,只能继续向前,而等着他们又是一轮更为密集的弹丸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