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宫里李贵妃正外在塌上休息,她半眯着眼,身旁躺着玩核桃的是她的女儿洛丹公主,并有两个侍女跪在一旁为母女二人捶腿。
李贵妃爱怜的看了女儿一眼:“整日光知道玩,都嫁为人妇一年了,肚子里也没个动静,也不知道着急。”
闻言公主羞红了脸:“哎呀母亲,人家还小嘛,急什么呢?”
李贵妃道:“范涤是世家子弟,娶你之前侍妾也有五六个吧,就是你们成婚之后,也纳了两房。你不生,等着旁人赶在你前面生?他之前的几个侍妾可比你早入府好几年呢。”
公主扬着美丽的脸庞,骄傲的说:“生就生呗,到底不是嫡子,我怕什么?”
李贵妃被触动了心事,叹了口气道:“是啊,不是嫡子就算再好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就像你大哥,能文能武,礼贤下士,满朝诸臣都道他贤良,你父皇说霖儿最像他年轻时候的样子,他又是长子。怎奈本宫不是皇后,我的儿子比她罗氏的儿子强得多,却不能被立为太子,到底是我这个当娘的连累了霖儿。”说着落下泪来。
公主赶忙劝慰道:“母亲别伤心,大哥最得父皇宠爱,如今好多事情都交给大哥办,父皇何等精明,定不会辜负了大哥的才华。”
李贵妃悲道:“我的儿,若是罗氏的儿子继承大统,你我母子三人还不知怎么死呢。”
贵妃哭了一会,公主极力劝慰,好容易才止住了,贵妃又道:“玫儿,你府里有没有合适的歌女戏子?”
洛丹愣了愣:“母亲怎么这样问?”
贵妃咬牙道:“我赐给太子的李双,前些日子被他挑了个错儿打死了,你那里有没有不错的丫头,给他送两个去。”
洛丹道:“有倒是有的,我刚从苏州买了一个戏班子,里面都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可是母亲,从前您身边的郑薇不是还在二哥那里吗?”
贵妃道:“看他发落了李双,就知道他心有防备了,虽然太子并不精明,但也不是愚钝之人。我不好再明晃晃的塞人进去,你与他平时素有往来,你送几个与他。郑薇那丫头之前回话都是千篇一律,我信不过她。”
此时太子府里,郑宝林正在太子的书房帮太子研磨。
郑宝林长相十分清秀可人,也不爱多言,最是柔嘉温顺。
太子今日看起来兴致不错,从早他就开始写字,已有一个时辰了。他穿着水蓝色的长袍,长袍的下摆绣着一枝寒梅,披散着的长发如墨色瀑布泻于腰间,赤脚踩着一双乳白缎面的软鞋,书房内烧着地龙,又笼着火龙,一点也觉不出冷来。
郑宝林站在太子高挑俊逸的身躯旁,手里研磨的动作也变得柔软缱绻起来。
忽然太子停下笔,他转过身来,一双凤眼上下打量郑薇,笑道:“薇儿还穿着皮袄,不热么?”
郑薇被他看的双颊发烫,刚刚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有些热,她红着脸道:“殿下房里温暖如春,薇儿穿着倒不合时宜了。”
太子在圈椅里坐下,长袍下摆层层叠叠的铺在地上,如盛开的青莲,太子吩咐道:“倒杯茶来。”
郑宝琳倒了一杯香片放在太子手里,太子接过茶,定定的望着郑宝林道:“薇儿多久没见孤了?”
郑宝林答:“二十七天。”
太子哦了一声,又道:“你打小一块儿长大的李双前些天死了,你去送她没有?”
郑宝林心中一惊,强作镇定道:“前些日子她家里人来京,因着没有门路就来找我,我告诉他们李双是太子的人,她的后事自有太子府料理,他们不用管了。后来我看他们风尘仆仆手头又紧的,除了将府里赐的五十两银子和李宝林的东西交给他们,自己也给了些钱。”
太子又问:“贵妃那边有赏赐吗?”
郑宝林的背后一炸,她想了想道:“宫里没有传出消息,但李宝林哥哥讲是有的。”
太子抿了一口手中的茶:“茶不错,薇儿你办事稳妥有分寸,也不错。”
郑宝林偷偷看了眼太子的神色,与平常无异,并无发怒的样子,她微微松了口气,方发觉自己已出了一身的冷汗。
太子冲郑宝林招招手:“薇儿你过来。”
两人来到书桌前,一张纸上写着四个字,太子道:“这个赐给你了。”
郑宝林拜谢道:“谢殿下。”
太子笑道:“可知这写的是什么?”
郑宝林有些惭愧的摇头:“妾身不识字。”
太子将子放在郑宝林手上道:“好生收着。”
那纸上写着雄强圆厚的四个字:谨言慎行。
说话间外头内官来通报:“太子殿下,洛丹长公主来访。”
太子仍低着头写字:“叫她到游廊西边的偏殿等孤,孤就来。”
郑宝林起身道:“奴婢伺候殿下更衣。”
太子抬起手制止了郑宝林正伸过来的双手:“不必了,拿件大氅和羊皮软鞋来就是。”
郑宝林拿来了紫色缎面的银鼠皮大氅,并一双羊皮软鞋和软绸袜子,跪在地上替太子换了鞋,又将大氅帮他穿好,将一头黑发拢好放进风兜里,牢牢的扣好领子上的扣子免得钻风,最后将一个热热的汤婆子放进太子怀里。
院子里早有备好的步辇等在外头,太子看了皱皱眉,他本想走过去,顺便活动活动透透气,但没说什么,仍坐上了步辇。郑宝林正准备告退,太子吩咐道:“郑宝林也去。”
郑宝林听了心中一甜,领着自己的小丫头紧紧跟在步辇后面。
洛丹公主刚吃了一杯茶,太子就到了,听见门口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洛丹从软塌上站起身,就见太子从屏风后面走了进来。
屋里温暖如春,太子穿着紫色及地的大氅更显高挑,白色出风的银鼠皮在脖子上一衬,衬得萧玘粉面红唇,剑眉星目,眼波流转,又威严又标致,通身的皇家风流气派。
在这样的兄长面前,洛丹也忍不住自惭形秽,她笑嘻嘻的打趣说:“二哥这么一打扮可真好看呢,洛丹没福,没见过美男子潘安,但料想那美男子就如二哥这般吧。”
太子皱眉道:“都跟谁学的这些俏皮话,回头家宴,定要问问范侍郎。”
郑宝林上前伺候太子脱去了大氅,洛丹见太子披着头敞着怀,又道:“二哥在家学魏晋名士呢?真是风雅!可惜就差一片竹林!”
太子摇头道:“就算有竹林,你来了也不是七贤。”
洛丹笑的十分促狭:“二哥别急着伤怀,没有七贤,小妹给你带来了七仙女呀。”
说罢拍拍手,几个浑身绫罗的女孩子走了进来,她们对太子和公主行了礼,太子问道:“她们是谁?”
洛丹眨眨眼,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屋外门廊上有丝竹之声响起,女孩子们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正是水磨调的游园惊梦。
日头透过明纸照进屋来,火龙里的银碳偶尔发出噼啵的声响,太子与公主悠闲地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茶几上摆满了各色果脯糕点。
太子修长白皙的手指随着曲调打着拍子,他有时眯着眼听,有时细细的看那些女孩子妖娆的身段和如丝的媚眼,公主看似不在意的笑着,实则不停的打量太子的神色。
而郑宝林,内心一片苦涩,她知道,这院子里,可能又要进人了。
一段唱完,太子为女孩子们鼓了掌说:“赏。”
小太监们托着一个个的漆盘走了进来,漆盘红绸上各搁着一个五两的金元宝,女孩子们跪地道:“谢太子殿下赏赐。”
洛丹笑着说:“二哥觉得她们好吗?你挑两个我送你。”
太子笑道:“好小气的妹子,孤还以为你要将戏班子给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