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郊有一座园子名青冥,是琰王李璁的别院。时值黎明,东方的天际泛出一道乳白,透出些许亮光,明月渐渐淡化成一抹虚影。
室中,琰王李璁与一女子正相拥而眠,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让人不觉心慌意乱,心惊肉跳。
“什么事啊?”李璁蓦地从床上坐起来,面色有些难看。任谁正在酣然好睡之时被人惊醒都很难平静。他长呼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摇摇头把残余的睡意甩出去,没好气地问道。
“王爷,江南有人回来了。”门外,一个声音响起。
“江南?”李璁微微皱眉,思索片刻起身穿衣。
“王爷,这么早你是要去哪儿啊!”床上的女子玉臂像蛇一样缠上了李璁光溜溜的上身,睡眼朦胧地问道。
“我有点事情要办,你乖乖的再睡一会儿。”李璁拍了拍女子的脸,轻声哄劝。
“那你快去吧!”女子哀怨地瞥了李璁一眼,钻回被子里。
李璁穿好衣服,来到门外边往外书房去便问道:“是谁回来了?”
门外候着的侍从回答道:“是天妖大人。”
“居然是天妖那家伙回来了?”李璁心中诧异,“天妖奉主上之命负责在江南收集阴体灵脉,怎么会忽然回长安来?”
李璁心里想着,脚下没停,片刻间就到了外书房。李璁刚刚推开门,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你这王爷是当得越来越有谱了!”
书房内只燃着一盏烛火,一个身影背对着门,在昏暗中若隐若现。“天妖,你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啊!”李璁进门轻笑一声,“这是在哪儿受了委屈?”
“哼!”天妖没有接话,冷哼一声转过身来。
“噗!”李璁仔细一看天妖,不由失笑出声:“天妖,你这是刚从炭窑子里钻出来吗?”只见天妖头发微散,脸上白一块黑一块蹭得全是灰,衣服也脏得看不出原来颜色,整个人好像是挖炭的苦力。
“江南出事了,我也差点回不来。”天妖没有理会李璁的取笑,阴沉着脸说道。
“怎么回事?”李璁一惊,走近几步,才发现李璁胸前的衣服上有着斑斑点点的血痕。
“我要见主上。”天妖轻叹一声,没有细谈,只是提出要求。
“主上正在闭关。”李璁有些为难。他们都知道主上闭关的时候是不允许任何人前去打扰的。
“江南的事情彻底砸了!”天妖看着李璁,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么严重?”李璁吃惊得看着天妖,良久,李璁带头向门外走去,“唉!这次你死定了!”天妖默默地跟在李璁身后。收集阴体灵脉的重要性,天妖和李璁都很清楚,这件事砸了,主上一定会震怒。
李璁两人出了书房,来到后院的水塘边。水塘边的假山上有一座亭子,亭子里的石桌上放着一局棋。李璁动了几颗棋子,亭子里的地面上现出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李璁带着天妖进了洞。
洞穴阴暗幽深,倾斜着通往地下,深不见底,好似通往黄泉冥府。李璁和天妖一前一后走在洞穴中,好一会儿才到了尽头。
洞穴的尽头是两扇紧闭着的石门,石门的后面是一间石室。
“李璁(天妖)见过主上。”石门外,李璁和天妖一齐跪地行礼。石门内没有任何动静传出,就好像什么人都没有似的。李璁和天妖恭敬地跪在石门外,身体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不知过了多久,石门内传来一个平淡的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我不是说过,不许有任何人打扰我吗?”淡淡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经久不息。
李璁和天妖闻言,心忍不住抖了一下,在这个人面前,他们就像是蝼蚁一样卑微。
天妖悄悄吞咽了一口唾沫,壮着胆子开口道:“主上,属下是来请罪的。”
“请罪?什么罪?”那个声音依旧没有半点波动。
“属下无能,在收集阴体灵脉之时不慎被天庭发现,体含灵脉的女子皆被救走,手下所属全部身死,只余属下一人逃回!”天妖低头道,“请主上降罪!”
寂静,一片寂静。洞穴中一时间安静地没有半分声响,就连呼吸声也浅而不闻。李璁和天妖伏在地上,心好像被一双大手紧紧地攥着,背上额前冷汗如浆。
“他们都死了,为什么你一个还活着?”过了半晌,一股巨力澎湃着穿透石门,重重地击在天妖身上,一瞬间,天妖的身子被高高的抛起,然后狠狠地砸在洞穴的石壁上。他一张口,一口黑血涌出,其中还参杂着内脏的碎块儿。
天妖落地的瞬间,李璁听到了一阵筋骨碎裂的咯吱声,身子不由瑟缩一下。天妖咳嗽两声,挣扎着爬坐起来,爬回原地原样跪了下来。淤黑的血液从天妖的嘴角一滴滴的跌落,很快就在他面前的地面上聚成了一滩。
“怎么回事,说清楚。”石门内的声音只在出手惩罚天妖那一刻有过一丝变化,此刻又恢复到波澜不兴的样子。
“咳咳!”天妖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将口中的残血清出,才说道:“昨日上午,属下无意中在扬州城南方发现了神光,我怀疑有神仙来到扬州城,便派人前去探查。”
“然后呢?”
“属下所派的人在扬州城南的一个小山坳里发现了五百天兵天将,领头的是四大天王和新任司法天神沉香。”
“司法天神沉香?”门内的声音略加踌躇,“是杨戬的外甥?”
“是。”天妖回答,然后接着说道,“听手下人的打探,沉香等人来是调查我们收集阴体灵脉之事,属下一时糊涂,起了要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心思。”
“糊涂?你是糊涂!”门内厉声喝道,“天庭已经察觉到你们的行动,派出人前去调查,你以为你不出手就能躲得了他们的调查吗?既然已经不得不动手,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是是是!”天妖连声答应,“属下愚钝,未能领会主上的意思,还请主上责罚!”
“哼!”门内那神秘的主上冷哼一声,“接着说。”
“属下在一所宅院中设下埋伏,故意派人去抓沉香身边的一个女子,引起他们的注意,想要把他们引到宅院,可是因为沉香出手过重,派去引诱的那人被杀了。”天妖顿了顿说道,“倒是另外一路人成功引着魔礼海到了宅院。”
“这么说,你的计划初步是成功了?”
“是!”天妖点点头回答道。
“那为什么你会只有自己灰溜溜地滚了回来?”
“入夜后,沉香带人去了宅院,可是他识破了属下布下的埋伏,在院中放了天火!”说到这里,天妖心中不知有多恼恨,“属下原以为沉香会顾忌到那些女子在我们手中,不敢轻举妄动,可是没想到……”
“没想到沉香什么都没想就不管不顾地放了火?”
天妖低头,没敢应声。
“哼!到最后,你就败在了沉香手里,狼狈地逃了回来!”声音很平静,李璁和天妖却从中感受到滔天的怒火。
“属下败在沉香手里,逃,逃跑时被一个女子拦住,那女子法力不弱于沉香且精通一门威力极大的掌法,属下不慎被那女子击中,震断了心脉,要不是此前主上赐予的替身傀儡,属下就回不来了。”天妖低着头,迟疑片刻,把当时的情况如实地说了出来。
“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呢?”沉默好一会儿,那主上才说道。
“但凭主上发落。”天妖俯首。
“主上,属下有话要说。”这时,李璁壮着胆子开口说道。
“有什么话,就说吧。”
李璁听到主上准许他开口,被没有迁怒于自己,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开口为天妖求情:“天妖是主上属下十大战将之一,这些年来跟随主上劳苦功高,此次天妖虽然办事不利,坏了主上之事,但请主上念在他往日的功劳,及此时急需用人的份上,饶他这一回。”
“既然李璁为你求情,这些年来你也确实立下不少功劳,这次就不罚你去雷狱了。”思量一会儿,那主上才缓缓开口道,“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属下谢主上!”天妖闻言感激地看了李璁一眼,然后大声叩谢。听闻自己不用去雷狱,天妖颤栗着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他是跟随主上的老人了,雷狱是个什么地方没人比他更清楚,那可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生世世不得解脱的存在啊!
“你退下好好养伤,来日还有重用你之事。”主上吩咐天妖道。
“属下告退。”天妖谢过主上,捂着胸口慢慢退出洞穴。
“李璁。”天妖走后,主上唤道。
“属下在。”李璁急忙应声。
“你去传信给幕颜,让他带人在域外集合等候命令。”
“是!”李璁领命而出。
洞穴中静了下来,只剩下那主上独自呆在密室中。
密室里燃着昏黄的火烛。借着黯淡的烛光,依稀可以看到地面上刻着许多稀奇古怪的纹路,蜿蜒扭曲像一条条蛇。密室的中央有一个池子,池中满是凄黄色的类似岩浆一样的液体,还时时冒着灰黑色的轻烟。池子的上方弥漫着紫色的雾气,雾气中不时有龙影显现。紫气中,一人盘腿悬空坐着,浑身包裹着黑衣,看不清他的面目,这正是李璁和天妖敬畏无比的主上。
“有了来自黄泉深处的寒冥阴炎,就算没有阴体灵脉也无大碍。”主上自语道。他在几千年前受了重伤,直至今日伤势才好了大半,但他的体内仍然盘踞着一股极阳法力,唯有借助属性极阴的宝物才能将其彻底驱逐。所以,他派出天妖去江南寻找体质属阴体有灵脉的女子,抽取她们体中的灵脉来练成丹药辅助疗伤。与此同时,他亲自潜入冥界到黄泉深处采集了极致阴寒的寒冥阴炎,又借助长安城中的人皇龙气化解阴炎中的邪气,然后借其疗伤。寒冥阴炎的功效远胜阴体灵脉,因而虽然收集阴体灵脉的事被打断,但他的心中并不十分在意。若非如此,他又岂会轻易放过天妖。
“很快,我北冥萧很快就会回来的!鸿钧,三清,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当然,还有你,杨风情,杨戬,我的老朋友!呵呵!”密室中,阴沉的声音在不断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