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乍一看心中不免窃喜,以为对方中计而承认那个“所谓的买家”和“杀人者”都是他们一伙的。心里面开始盘算着,一会儿让警察去把老沈抓来,从他嘴里便可问出那个买家的具体情况,同时凶杀案也便可以水落石出。
不管对方是人,还是当真是所谓的大单于守护者,总会有一个说法。随着事情的逐渐清晰,警察肯定会完全相信我的话,并且完全站在我这边,这样或许就有非常可观的局面出现。
还没等我完全理顺思路,对方又发来一句话:“作打算之前,建议先打开自己的微博看一下,相信你会改变主意。”
我切换到微博界面,一个叫冒顿侍者的用户在三十九秒前用一条微博联系了我,类似一条新闻快讯的东西:
我市站前一捷达车主被古代投石器致死
本报讯:今天凌晨4点37分,一辆灰色捷达行驶至我市市中心站前附近,被一直径长达1米有余的大石块压扁,车主当场死亡。本报记者接到读者电话后紧急赶往现场,后随警方在距离事发地点30米外的在建楼盘下发现一大型木质投石器。此投石器构造相当精密,根据现场专家初步判断,从做法与周身所雕图文分析,疑是两千年前西北少数民族战场所用。根据警方提供的信息,遇难者身份初步断定为本市省电视台一沈姓工作人员,警方正在设法与其家属取得联系。
以上内容是以照片的形式显示出来的,后面用文字标注:借助计算机远程控制取于报社某实习记者“不让刊登的真相”文件夹。
再往下,是一张照片,一张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照片。
半人多高的圆形巨石下,是一辆前半部被压扁的灰色捷达,车子的后半部像是翘臀的鸵鸟一般老老实实地撅在那儿。老沈脖子以下的部分都被压在了下面,显然已经被拍成了肉酱,地面上形成了污浊的血河,混着人体的脏腑。老沈只有一颗脑袋歪在画面里,双眼正大大地睁着,像是临死前一刻见到了这世上最令他害怕的景物,没等闭上眼,就被砸死在那里。
照片的像素很高,那双眼写满了恐惧,那是一种濒死的惊异。
我稍作平静后,赶忙去查看冒顿侍者的微博情况。我查到的结果是:用户不存在。
轰隆!
我的脑袋像是要炸掉了。
和短刀有直接关系的只有我们四个人,现在死了三个,死得都这么离奇,那么下一个,岂不是就要轮到我了?
这个想法出现在脑子里的一刹那,我用尽全身力气咀嚼着嘴里的包子,似乎一点都没有因老沈悲惨的死亡照片影响食欲,似乎,我似乎也在怕,怕我下一刻再也吃不到了。我脆弱得像一滴水,一滴即将落入焚天大火中的微不足道的水。那种恐惧感,是先在骨子里面肆意游走,随后再渗透出来,浸满皮肉,灌满脑海,之后再从毛孔鼻眼飘散而出,绕满周身。它无处不在,肆意疯长,随时能取走我脆弱的性命。我没有一丝一毫抵抗的能力,只能在灾难来临前拼命地满足自己,当牙关咬到了厚厚实实的包子时,脑子里面才有少得可怜的意识,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此刻我还活着。
邮件提示一直在屏幕上闪动,我双手扶着脑袋尽量让自己理智地平静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点开邮件。
不用怕,我们不会杀你,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大单于佩刀,只有你们这些擅动者,亲自将其完好无损地送回去,才能得到大单于的赦免。我们需要碰面,我把其余三部分交给你,我会当面告诉你该怎么做。
不杀我,不杀我,我像个天真的孩童般笑了出来,嘴边的包子残渣被我不雅地喷在了桌子上。我没有任何理由不按对方要求的去做。虽然我心里面仍残存一些怀疑,我不确定一切是否真的如他所说,也不确定对方是否真的是所谓的冒顿单于的侍者,以及这把短刀能和邮件里提及的“天脐”有什么实质性的关联。但我能明明白白地知道,即使对方只是出于不可告人的初衷,只是受到某些暂时我无法猜测到的利益驱使,我也要按照他们的吩咐做,因为他们说不杀我。即使他们是正常人,他们也太过手眼通天。顺子、萍姐、老沈,一个紧接着一个如此凄惨地死在他们手上,他们自然有能力让我死得比他们三个更惨。
活命要紧。
更何况,我的潜意识正在提醒着我,从目前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来看,这个人所说的一切,极有可能是真的,是事实。
我和他约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确切地说是我顺从了他,按照他指定的时间和地点,前去赴约。
地点:锦城,雅情调咖啡馆。
时间:今天晚上7点半。
锦城我不熟悉,是在隔壁城市的城郊地带开发出来的文化产业新区,从我这里坐公交车过去要三个小时。但对方要求我必须坐火车,下火车后再打出租车到雅情调咖啡馆。我上网查了一下,只有两趟火车可以坐,第一趟五分钟前已经出发了,另一趟要下午4点半从本市发车。
看了看时间,才8点多钟。在这小铺子里腻着也不是那回事,我心里面多少有点不踏实,但又不能把这事和别人讲得太清楚。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一直待在欧阳那儿。
给好哥们儿欧阳打电话,我告诉他下午我要去锦城做个小买卖,4点半的火车,在他这睡会儿,4点左右喊我起来去火车站,顺便让他给我准备了一个便携的弹珠发射器(实际上和枪差不多),以备不时之需。欧阳担心我是遇着什么麻烦了,嚷嚷着要陪我一块儿去,被我以不方便为由断然拒绝了。3点半不到,我自己就醒了。欧阳陪我啃了半小时鸭脖子后,开着他那辆破越野直接奔火车站而去。刚踩下刹车,就看见一个穿制服的哥们儿递了火车票进来,连钱都没收就回去工作了。
欧阳从自己手机里把电池抠出来换在我手机上:“有事随时电话。”
我的电池其实是充满电的,但欧阳用的是特制电池,平时他出去爬山探险时常用,待机时间长于一般手机电池的十倍。这小子是我中学时期的体育委员,现在经营一家户外用品商店和两家健身馆,喜欢猎奇,私下里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接触。身体状况超级好,攀岩、射箭、长短跑、散打都是他的强项,打趣时常说他没练110米跨栏,那是给刘翔一个机会。人绝对仗义,有这样的哥们儿,做起事来总能让心里头多几分底气。
火车终于呼哧呼哧爬了起来。一路上每过一站我都会发一封邮件通知对方我的所在,顺便确认对方是否等在那儿。当然,究其根本这都是心里不安的表现。对方一直没有回复我,直到火车到站的前两分钟。
下车,打出租,直奔目的地。我已在,短袖,可见狼头文身。
跑到出站口时已经是19点13分,我赶忙拦了一辆出租车钻进去,报出地点后,问司机多久能到,司机回复大概二十分钟。我生怕晚了一分半分而出现糟糕的状况,拍了100块钱给司机说:“不用找零,7点半之前一定得赶到。”
一路狂飙。19点27分到了雅情调咖啡馆门口,天已经渐暗,夜色如黑丝一般把天色织得迷迷蒙蒙。街道两侧多是一些影视剪辑工作室、图书策划中心之类的小文化机构,和四周的居民楼一样,都是简单到有些单调的建筑体系。遛弯散步的老头、老太太见一路鸣喇叭飞奔的出租车也没表示出丝毫的诧异,像是见惯不怪了一般。
依我看,居住在这里的多半都是图清静来养老的老年人。在这里开这间咖啡馆岂不是要赔死?总不能一边放着《夕阳红》一边扭着大秧歌一边喝着咖啡吧!我快步走进咖啡馆,里面精致乃至奢华的装修让我不禁咋舌,屋子里放的不是《夕阳红》,而是一首我叫不上名字的舒缓轻音乐。服务员笑容可掬地引我走进店内,我低声用“找人”两个字给打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