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在一旁问我:“你怎么不上去?”问得我脸色发青。对于爬树这事我一直有阴影,小时候有一次爬树偷桃子,正偷得起劲儿,主人冲出来要骂我们,我抱着树干就往下滑,忘了下面还有一根分叉,于是,卡到了某个极具男性特征的身体部位。从那以后,每次要爬树,我的那个部位都会吓得发抖。
“花瓶”问完,欧阳也催促了起来:“小印,快上来,就差你一个人。”我摆出一副苦瓜脸,也不知道怎么解释。郑纲应该看出了我有些为难,他让欧阳自己在上面扶好树枝,随时听他命令,自己身体瞬间向下翻去。我还以为他是要跳下来扯我上去呢,可一秒钟后他已经换了另一个姿势。郑纲双手环抓在树枝上,整个人则吊在上面,冲我喊道:“跳起来,抓住我的脚!”
我心里暗夸了句“真牛逼”,跳起身就抓住了郑纲的双脚。我跳起的同时,郑纲喊道:“欧阳用力!”我双手刚抓住郑纲的双脚,随后便感觉到一股大力向下冲来,我刚上升到制高点的身体顿时转而向下,向下的速度忽然增快,再然后就是扑通一声,屁股上传来剧烈的疼痛。用这种糟糕的办法,我们仨连续弄了几根稍粗一些的树枝下来。之后又按郑纲的指示,用这些搭成支架和撬棍,随后再弄了一些树枝末梢做成绳索。很快,我们便做成了一个纯天然的杠杆装置。用那根杠杆,挑根系相对不发达的树木下手。直到天大亮,我们终于备齐了做木筏的材料。
备齐材料后便是编木筏,这些东西连欧阳都不会,更别说我和那两个女人了。主要工作全部由郑纲一个人来做,我们几个全部给他打下手。郑纲应该是看我们人多手杂太添乱了,让我们留下一个人帮他,其他人全部在附近的灌木上折细树枝。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木筏就被郑纲编妥当了。郑纲又用我们弄来的细树枝把杠杆上的那个绳索加固了一番,用以当做缆绳。将缆绳一头系在木筏上,随后我们把木筏抬起来放到河里,缆绳的另一端则拴在一棵树上。
郑纲这家伙基本上就是一个机器人,就像出发前就预估好了可能发生的一切,并且接受了严格的训练一样。弄完木筏后,他又去折了一些树条,并且顺手把叶子全部撸掉,我不明白木筏都做好了还弄它们做什么。听他解释才知道,原来是要用树条做网兜,他说这河水和上次那小溪肯定是连在一起的,普通的鱼虾肯定是有的。他做好网兜后,跳上木筏,沿着木筏四周连续捞着。大约十几分钟后,我们的早餐就有了着落。
应该是被这糟糕的状况折磨得着实没有办法,“花瓶”已经连生鱼、生螃蟹都开始吃了,我和欧阳、郑纲更是来者不拒。可萍姐却明显有些受不住,应该是不适应这种野蛮的吃法,她捂着肚子连呼“完了完了完了”,就弓着身子向河边跑去,一边痛苦地跑,一边不忘对我们喊着:“你们离远点、离远点……”
我们往一旁挪开了几米,郑纲让“花瓶”转过头确认萍姐是不是没在附近,之后让我们都凑得近些,低声说:“我再回那个旧部落一趟,再去碰碰运气。万一包爷已经等在那里,别落下他。我跑着去,正午之前肯定可以回来。如果正午我还没回来……”说到这儿,他把手拍在我肩膀上,“欧阳的腿上还有伤,小印兄弟就要领着大伙儿坐那筏子顺流下去。水流不急,你们能够控制得住。保持一定速度,穿过这片区域,那伙人就控制不了了,之后你们就去打电话给这个人。”说着用手指在地上写了一串号码。我们问是谁,他没有告诉我们,只是说:“打电话,那边就都知道了。”说完起身,临走前,还不忘提醒我们,“小心那个萍姐,但也要带着她。”之后迈开步子就朝着昨晚来时的方向跑去。那身影健硕得像是一头牦牛,奔跑起来似乎整片土地都跟着动了起来。
我们在网兜里挑着鱼虾吃,突然,欧阳“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把我跟“花瓶”笑得直发晕。我们傻愣愣地面面相觑后一起转身看向欧阳,他抬头看着我们,刚要说话又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花瓶”以为是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扔掉手里的螃蟹盖,在脸上胡乱拍着抓着,那动作神态滑稽得让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花瓶”暴躁地嚷道:“喂!喂!干吗你们俩?!”
欧阳终于在“花瓶”发飙后憋住了不再笑:“你们说,那萍姐去拉肚子,怎么擦呢?”
欧阳说完,“花瓶”又捡起刚扔掉的螃蟹盖,嘴里不屑地说了一句:“无聊。”
欧阳这么一说,我们才注意到,萍姐已经去了好一会儿,怎么还没回来?我冲着河边的方向连喊了她两嗓子也没有任何回应。欧阳的笑劲儿还没过去,他拍着我的肩膀说:“人家在忙着……忙着擦呢,你别打扰人家!”
又过了一小会儿,“花瓶”又喊了一次,依然没得到任何回应。
这时,大家似乎都已经意识到了苗头不对。我们三个面面相觑,欧阳也恢复了一本正经的状态,歪过头去连着喊了几嗓子,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我们不敢喊得太过大声,怕声音会被可能临近的匈奴兵们听到。
一个女人在腹泻,我和欧阳俩大男人总不好直接闯过去找。于是,“花瓶”走在我们前面的五六米处,边朝着河边走边喊着萍姐,我和欧阳则跟在后面。但我们边走边喊了一阵后,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现在郑纲这个主心骨没在身边,包爷也不知道在哪儿藏着,一路上似乎都是郑纲和包爷在拿主意,前面的“花瓶”走着走着似乎没了主意,转过头来咨询我们的意见。我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往前走。她边走边稍微放大声音朝着两侧喊了几嗓子,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和欧阳快步走上去,我这时已经意识到萍姐可能自己坐筏子跑了,嘴里不禁连声喊着:“筏子!筏子!”
我们三个快速跑到栓筏子的那棵树旁,缆绳已经完全找不到了。只能看见留在地面上的一大片叶子。大家再转头向河边看去,正如担心的那样,筏子不见了,顺着河水向下游望去,也没有看见萍姐和筏子的影子。
萍姐消失了,筏子消失了。
之前被我近乎百分之百认定为是萍姐的那个陌生女孩消失了。
我们费了这么大力气搞的木筏,也这么消失了。
我们三个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弄蒙住了。“花瓶”像是在呓语般,自我怀疑地说:“难道我之前怀疑她是冒牌货,怀疑对了?”
难道萍姐真的是假的?她所说的关于这匈奴世界里的一切都是骗人的?我立即阻止住自己的想法,我怕再想下去会抓狂。现在我需要做的,就是要完完全全冷静下来。
郑纲为我这事付出那么多的一个外人,方才把他们几个和那木筏都交给了我,就这么一会儿,我就把一个人和木筏给弄丢了。我要冷静下来,只有冷静下来才能做好下面的事。
“花瓶”受了刺激般大骂了起来,连脏词都一个接一个地蹦了出来。我大喊了一声:“停!”喊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我不安地前后左右看了一眼,之后让他们把情绪调整一下,我们需要仔细分析一下目前的状况。
“花瓶”抢着说:“我就觉得那女的有问题,肯定有问题!就算那些匈奴兵是真的,她也是假的。这家伙说不准是个什么玩意儿,肯定是假的!估计她就是和咱一样,陷入了这个境地,然后跟咱混,就是为了骗咱的木筏,或者根本就是跟幕后一伙的。”
此时,虽然“花瓶”激愤得有些语无伦次了,但我的意识也有些倾向于“花瓶”的看法了,至少我认为,木筏肯定是被“萍姐”偷走了。至于她的身份,很可能是匈奴兵那边的人,或者就是某个怀有其他不洁目的的组织的人。因为一旦她是萍姐的假设不成立,她一个普通人不可能知道我和萍姐之间对话的细节,甚至连萍姐的某些神态都模仿得那么相像。
比起我和“花瓶”,欧阳想得比较全面。除了我们俩提出的可能性外,欧阳怀疑我们附近很有可能有匈奴兵或者他们的眼线,也有可能有土著居民之类的,他们也可能一直在跟踪着我们,并且趁着郑纲这名干将暂时不在我们身边,用极其高明的手法让萍姐既不喊叫又不折腾地就给绑走甚至是弄死了。我们的木筏也被他们搭乘走或者是解开后丢到河水里放掉了。
简单商量了一下后,我们三个决定先在附近找一找,兴许能找到一些有意无意留下的痕迹,或者是萍姐的尸体。
一提到尸体两个字,“花瓶”显然有些害怕,嘟囔着不太敢独自去找,最后还是决定谁也别落单,一起去找。可我们在附近找了整整一大圈,都没有找到任何迹象。如果萍姐被绑架或者被杀害了,或多或少都免不了留下一些痕迹,既然没有任何迹象留下,最靠谱的解释就是,“萍姐”主动跑掉了!
我努力让自己的脑子运转得稍微快些,我需要捋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再像郑纲那样合理安排接下来的行动。可是我越是这么强迫自己,我的脑子里就越乱,就好像每根神经都乱七八糟地缠在了一块儿。“花瓶”在我耳边一再地安慰我:“别急别急,冷静下来,没事的,咱肯定没事……”
刚刚看见一线希望,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没了,灭得连个渣子都不剩。我们三个谁也拿不定主意接下来该怎么办,但无非也就两条路可走。留在原地,尽快编一个木筏出来,等着郑纲回来,不管包爷是否跟他一块儿回来,我们都要先顺流而下。可就凭我们三个,尽快编一个木筏出来,这种可能性基本上就是不存在。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找郑纲或者原地等着郑纲,之后再想其他的办法。可我们这样去找郑纲,肯定也追不上他,等我们几个走到半路的时候,恐怕郑纲已经赶回来和我们半路相遇了。
也许等在原地是最好的办法,但却总觉得等在原地有点可笑。
就在我们无法决定去向时,“花瓶”惊声叫了起来。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她被蛇之类的东西咬到或者吓到了,赶忙把她扯到身边。但随后我才反应过来,她喊的是:“你们快看!快看!”那声音里明明不是惊吓的叫喊,而是夹杂着惊奇和兴奋。她如葱白般纤长的手指正指着眼前的这条大河。我本来以为她是看见了某些小说里才会出现的那种大水怪呢,马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一个不起眼到实在不能再不起眼的东西,但这个东西要比任何一种水怪都让我们更加吃惊而兴奋。
这条河的流动速度不快,肉眼所及的范围内看不见明显的水位差,就在那缓缓流动的水面上,一个粉白格子相间的小东西正随着水流的方向向下游漂浮着,那东西的样子像是一条长着怪鳞的无骨鱼类,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我们每个活在现实世界里的人都认得它——那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塑料袋。
这种塑料袋在中国的每个菜市场上都不难找到,我们三个兴奋得紧紧抱在了一起。凭着这个塑料袋,就不难证明,我们正身处现实世界,并且,这河流的上游肯定有现代人的生活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