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也快大亮了,这么一折腾大家也都醒来了。欧阳和包爷问起了方才怎么回事,郑纲说只看见两个匈奴兵装扮的人影在外面,就追了出去。我想了想后,还是没有讲出我和“花瓶”认为那就是顺子和老沈的事。倒是“花瓶”绕着弯说:“如果真有匈奴兵在附近,总不会真怕郑纲吧。有没有可能是幻觉?因为某些我们讲不清楚的原因而形成的。”也就是她的这个胡乱假设,引起了我们几个围坐在一起讨论是否相信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对于这个问题,已经完全无可争议,我百分之百相信。“花瓶”似乎还无法确定,支吾着在信与不信之间来回徘徊。包爷称他十年前就已经相信并且见证过。问到欧阳时,他只是说:“跟小印来,就是信了。”
只有郑纲不肯对这个问题表态。但基本上可以确定,那两个被我认定为顺子和老沈的匈奴兵装扮的人,对我们肯定不会有攻击性。
郑纲像是想起了什么,问我道:“小印兄弟,入睡前,你接包爷的话是不是说过,那骑兵你曾见过?我见你迷迷糊糊的,就没及时问你。你讲讲?”我飞速转动着脑子,也有隐约的记忆,自己好像是这么说过。既然已经到这个情况了,我对郑纲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用眼神咨询了一下欧阳的意见后,便把之前和冒顿侍者见面的前后经过详细地讲了出来。当我再次讲到冒顿侍者将手放在佩刀上,念起咒语将匈奴骑兵召唤而来的情景时,我还是不由地呼吸加速。
头一次听到这些的“花瓶”在旁边感慨着:“我的天,还有这么一段呢。”
待我讲完后,郑纲带着疑问的语气问道:“锦城?雅情调咖啡馆?”我认同地点头应他:“是啊,有什么不对?”郑纲继续问道:“就是在隔壁城市的城郊地带开发出来的文化产业新区?”随后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解释说,“哦,我是从网上看见的介绍,之后去那儿玩过,就是旅游。”正说着,郑纲又把语气放得稍微缓和些,“据我所知,那里面是一个文化产业新区,有很多影视剪辑工作室之类的小机构。那个雅情调咖啡馆的旁边,就是新搭建起来的几个影棚,几乎是一个小影视基地的规模,新闻上说已经有几部古装戏在那边开机了。”我还没听出问题关键,傻呵呵地应着:“怪不得在那么偏的地方开了个咖啡馆,敢情客源还都是明星大腕呢。这老板还真有眼光。
”郑纲没有理睬我说的内容,继续按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我们来做一个假设,如果那里开机的影视剧目有涉及匈奴骑兵场景的,那些骑兵只是在外面采一个落日余晖的场景,正好被你碰见,或者说,这些都是那个什么冒顿侍者事先知道并且安排好的呢……”我插话道:“问题是,那咖啡厅里落地窗边的人,除了我之外,大家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没一个人往落地窗外看。”话音刚落,郑纲就接了下去:“剧组里的演员,到咖啡厅里难得休闲,谁还有心思再去看那些看了八百遍的场景?你方才也说,出租车飞速行驶到咖啡馆,路旁的老年人都没有怎么在意。你想想,在影视基地看惯了相似甚至相同场景的人,对这些场景没有丝毫反应,是不是很正常?”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如果不是怕你看出破绽,他为什么会把你的行程规定得那么严格,时间也是可丁可卯的,限定你在某个时间赶紧来,又催你在某个时间赶紧离开,并且开车送你到火车站,甚至连返程的车票都给你准备好了。”
虽然他说的也能解释得通,但我还是认为现实情况并不是他假设的那样,而是那一切都是真的。包爷听完郑纲讲的这些后,从牙缝里龇出了两个字——“扯淡!”
欧阳拍了一下郑纲的肩膀,满含歉意地解释说:“兄弟,这些事,没想着要瞒着你,怕你不相信才……”郑纲笑着打断他,淡然一笑:“说什么呢,都是兄弟。”
我跟他们提及和冒顿侍者见面的事,顺便再一次提醒了自己这次来的目的,以及目的中的要求。那句话又在耳边响了起来——“从我发你口谕后第一个正子时算起,在第七个正子时,准时把东西放在相应位置。你将看到奇异之景,便可。”
这一路来,我们只顾着找水活命、躲避狼兵骑兵,不觉间已经在这里过了两个晚上,离规定放回佩刀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
接下来,郑纲的一个提议引起了震耳欲聋的争吵,郑纲建议说:“你们先回去!”我们几个刚稍有躁动,他就进一步解释说,“欧阳的腿伤虽然没有毒,但伤口不浅。这一路折腾也没得到什么处理,我们这么乱跑也不知道前面还会遇到什么情况,时间长了难免会发炎溃烂甚至更严重。而‘花瓶’和小印在野外生存的能力都不是很强,现在连坐标指示器材也没了,这么贸然地去找目的地也不太现实,倒不如找到回现实世界的路子。包爷护送你们,这样大家都安心。我留下先引开那帮匈奴兵,然后我再想办法脱身。”大家听他这么说都有些坐不住了,但第一个表示极度反对的却是包爷,包爷说道:“那咱哥儿俩换换。”说着还用厌烦的余光瞥了我们一圈,“我可没兴趣和这几个白痴一路,这任务还是交给老兄你吧。”
“花瓶”愤怒地站了起来,指着包爷的鼻子嚷嚷:“你说谁白痴?你说谁白痴?!稀罕你不成?老娘还不回去了呢!谁爱回谁回!”她的话音刚落,欧阳应该是也被说得有些不爽,弹跳着站了起来:“我没事,从来就没当过弱者。”他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腿,攥着拳头在伤口上连着打了两下,一旁的郑纲赶忙给拉住。
见这状况搞得一团糟,郑纲忙又说:“既然这样,咱先不讨论这个问题。但我们现在总得找一条路出来,这么干耗下去,只能渴死累死或者是被那群匈奴兵给活活杀死。”他这么说,我们倒是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气氛闹得多少都有些不愉快。
郑纲倒是完全没有因欧阳和“花瓶”的胡闹而生气,平静得像是方才他们的吵闹完全跟自己没有一毛钱关系。稍稍平静了一下,他说:“这样吧,我简单安排一下。我们路过的溪里,水是流动的,既然是流动的,肯定会通向大河,我们虽然不辨方向,但跑的时间并不长,也不至于太远。我们几个分头去找,不管找到与否,正午的时候开始原路往回赶,一定要到这里来集合。如果先找到水源了,就先回到这里等着大家,一定要不见不散!”
我们对郑纲的分析和安排都没表示出任何异议,正准备走出蒙古包各自上路寻找,郑纲却从袖子里抓出了一些鱼虾分给大家,我大感好奇他是什么时候留的这一手。包爷也从口袋里拿出了东西让大家吃,只是包爷拿出来的东西让我和“花瓶”都不禁作呕,竟然是那条咬了欧阳被包爷活活打死的蛇。
看了那条蛇后,彻底倒了胃口,我和欧阳分别拿了鱼放在兜里,“花瓶”把虾米挑了出来拿着。趁着包爷和郑纲还没开始分食那条蛇,我们就快步离开了蒙古包,按照分配好的方向各自走去。
刚一上路,我就发现一只巨大的老鹰在头顶上忽高忽低地盘旋着。
我被安排的方向是朝向正东,虽然我地理知识很糟糕,但太阳东升西落还是知道的,此时我正朝着刚刚露出头来的红彤彤的大太阳走去。
稀里糊涂地休息了一整夜,走起路来小腿上的肌肉明显地有些酸痛。太阳攀爬得越来越高,红色的辉光铺洒过来让整个人都备感舒心。光芒稍微有点刺眼,我眯缝着眼朝着那遥远的火球看过去,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渺小得微不足道。我不禁原地转圈着向四下望去,连绵不绝的沙地,远处可以看见几个并不太高的山包,整个世界都被橘黄色的阳光镀着,像是披上了一层层隐形的橘皮。我总觉得这层黄沙之下,藏着一个我们永远都无法得知的世界。我感觉到裤子口袋里有什么动了一下,也正是这么一下,才把我从不着边际的思绪中叫醒,伸手向里面掏去,是那条鱼。它竟然还活着。
我把那条鱼放在手心里,血红色的鳞片,圆溜溜的黑眼睛,我叫不上名字的一条鱼。它在我手心里竟然又一动不动了,就像方才在我裤子口袋里的动作只是我的一个错觉。我伸出手指碰了碰它的头,它竟然微弱地摇摆了两下尾巴。我能感觉到,我竟然笑了。现在它就是我的伙伴,在我吃掉它之前。我又把鱼放回口袋里,朝着既定的方向,迈开大步走去。
我想我一定像极了傻帽,在一个看上去根本没有希望的地方,满怀希望地大跨步地卖力走去。满眼的黄沙,满眼的山包,没有一丝能吸引人继续下去的东西存在。直到我走出了很长一大段路,我的左前方大约两百米外有一个大概半米高的黑白相间的东西吸引了我,从这么远的距离看去,只能看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像是一个奇怪的小建筑。我稍微改变了计划方向,朝着那个“小建筑”直接走去,就像垂涎鲜美兽肉的饿狼般边走边盯着那个新鲜事物看着,脚下的速度也不觉间加快了不少。直到后来很久,我都在想是不是正受着某个神灵或者某种无法定义的神秘力量的驱使,或者是受到那群暴死冤魂的召唤,才这么急急地走去,甚至不顾自己这次赶路的使命。每每这样想,我都暗暗地开解甚至是忽悠自己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只是因为当时我太过无聊,四周什么都没有,枯燥乏味到让人想死,忽然看见这个新事物才会变得如此急切而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