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我真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杀那个孩子呀!”上前一步,缓缓蹲下,伏在她轮椅边,紧紧握住她的手,然后牵着抚住自己的脸,慢慢地摩挲着,“阿姨,我真恨,真恨。你为什么要生出他来?我真恨他呀。他可以不爱我,可以不为我着想,可以朝秦暮楚,为什么要口是心非?一再地给我希望,一再地干扰我的生活,还要那么小心翼翼地去向我爸提亲。他太混蛋了,怎么可以假情假义到这种地步,他都可以角逐奥斯卡电影奖了……”
忽地捂紧心口,乔小北蹲到地上,等心中的绞痛过去,她才漾出个惨淡的笑容:“阿姨,他太霸道了,想让人忘记都难。可是我真的恨他,恨得我心都痛了,恨不得他下十八层地狱。阿姨,你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不恨他。我真地不想再恨了,想过平淡的生活。”
抱住老人没有小腿的膝,她泪如泉涌,脸紧紧地挨了上去。
可怜的人。
可恨的人,哭得累了,仰首,林玉慧依然面无表情地玩她的黄豆,甚至没看乔小北一眼,更加不知道膝边的年轻女人曾是她多灾多难的儿媳。这个毫无思想的人已经不懂得痛苦,往事于她而言不复存在。可是她曾经的痛苦已经漫延到下一代……
当空的炙阳发出万丈光芒,毫不留情地照着院子里的两人。乔小北脸上晶莹的泪珠,被强烈的日光照得熠熠发光,慢慢地蒸发在越来越热的空气中。
再一次地捂紧了心口,这种绞痛似乎越来越频繁了。
原以为来到乡下会换一副好心情,没想到遇上意外之人,这些天积攒的快乐消耗殆尽。闷闷地回去时,奶奶追着问眼睛怎么肿了。还是精明的大姑看着她精神不太对劲,在旁说,看电视剧看哭了。
奶奶非常生气:“这什么电视剧这么坏?”
乔小北闻言噗哧笑了,奶奶就是老小孩。
但自从狠狠哭过这场,心情反而一天比一天开朗起来。有时候去那儿什么也不做,居然陪着林玉慧一起数黄豆,越来越心平气和。乔小北这才隐隐意识到,这种单调的生活已经是林玉慧人生的一种快乐。
无知无觉对于她而言原本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田大妈闲下来时也跟她聊天,会提到:“老人的儿子回来得很少,一年最多两三次,一次最多停留两三天。好象赶趟儿似的,半点多余的时间也没有。”
是么?是这样吧。不过这好象不关她的事了。恨也恨了,痛也痛了,哭也哭了,忙也帮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乔小北抬头望着这小而坚固的庭院,看着爬山虎顽强地爬到了二楼,有些出神。
也许,今天是来这儿的最后一次。
收起心思,浅浅笑着,默默无言,心事浮沉,强压心底。
她得准备回去订婚。
现在唯一期望云弈念在她二婚上,不要大肆宣扬,别让她有机会被太多人指指点点。想当然耳,云弈这样的钻石王老五,想来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指她背心,说她配不上他。
不管怎么样,她跟田大妈告辞了,说以后不会再来。
“姑娘是谁家的姑娘啊,性格这么好,我给姑娘做个好媒怎么样?”田大妈心肠热热的。
“谢谢大妈,我已经有孩子了。”乔小北说,躬身告辞。最后看了眼林玉慧,轻轻地道别。然后大步离开。
这里不会留给她太多深刻,但会有片段留在生命里。
走出好远,还听得到田大妈的婉惜声。
乔小北边走边看了看东南方,今晚她得打电话给云弈,他明天可以过来接她回北京了。
傍晚时坐在坪里一边听着奶奶的陈年旧事,一边远眺漫山遍野的水稻。大姑姑家开了家小小绣花厂,并不种田。可门口就是大片大片的田地,这里是典型的江南水乡。
六月时分,早稻的稻穗金黄金黄的,沉沉地弯着腰,看着让人挺充实而且壮阔。夕阳照在稻穗上,给稻穗镶了闪亮的金边,绚丽得让人眩晕。
乔小北看着看着出神了,一颗心奇异地完全沉淀下来。凝神盯着它们在风中摇曳,有些笨重又有些骄傲,有良辰美景的感觉。原来世上最有盼头的是事期待丰收。乔小北说了声“我去看看”,就在奶奶的唠叨中突然起身,径直走向田埂。到了,蹲下,闻着泥土的清香,出神地凝着稻穗垂下完美的弧度。
千篇一律的弧度,大自然真神奇啊!
她要不要真留下来?她喜欢这里,这个有着泥土清香及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江南水乡。瞧着稻穗,想着心思,忆起自己画过的半圆,忍不住轻轻笑了。
盯着这些不会说话的稻穗笑,旁边有人好奇,跟着她蹲下,也看着,想从稻穗里看出珍珠来。可惜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值得好笑的。不禁蹙眉:“小北,这稻草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懂,看不出它的生命力。”乔小北随口训着,忽然停住了,慢慢地转过身来,脸儿就似六月的天,瞬间变了,“啊呀”一声,人就朝后面倒去。
“天!”令她摔倒的罪魁祸首惊呼,赶紧捞人,哪里来得及,乔小北早一足踩进水田,凉鞋深深地陷入,拔都拔不出来了。
“我又不是恐龙。”罪魁祸首有点无语。
“云弈,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乔小北撇嘴儿,真的真的好久没受过惊吓了。光着脚先爬上来,然后才去拔凉鞋。云弈早笑笑地拔在手里了。
全是泥巴。云弈见过再大的场面也没见过泥巴,所以一下子居然提着鞋子不动了。
她抢过鞋子,浅笑:“走吧,人家都在看我们。他们认为我们才是乡巴佬了。”
远眺,还真是,好多人瞧着呢,连奶奶都在看,看得目不转睛。
云弈大笑:“不对,他们才是乡巴佬。”说着,竟众目睽睽之下来个公主抱,抱着她找到池塘,这才放下来,“洗干净,再带我去见你奶奶。”
“你要死啦!”咬牙,他以为这是哪里,做这种亲密举动,会成为全村的新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