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惠灵打出一个电话,约莫半小时后,江晓青眼前出现两个大男人,一个是销售部经理许洋,另一个设计部经理范信。
两个男人看到江晓青礼貌地与她打完招呼,便问是怎么一回事,江晓青说了事情经过,许大无限气愤,跳进男生的房间,将能打碎的东西全都砸向地面……江晓青没有去拦阻,因为那男生的粗暴实在让她气愤。
许洋发泄完愤怒后,走到惠灵面前,言词和动作又怜爱又温柔。江晓青暗暗想,这家伙难道对惠灵有意思?
范信表情冷淡,他对许洋说:“你这样做不是在帮惠灵,而是在害她。
除非惠灵今晚就搬走,或者,我们在这里守一夜。”
“就怕他今晚不回,回来倒好呢。”许洋愤愤地说。
说曹操,曹操到,男生房间的门被推开,惠灵母狼一样扑上去,马上就被男生揪住头发,许洋跃过去,对准大男生面部就是一拳,男生防不胜防,身子一个趔趄,差一点儿倒地。男生用拳头还击许洋,范信冲过去,抓住他手腕,冷讥:“你还没断奶呢?下次让我看到你,我让你变成残废!”说完,手腕用力,男生被扭倒在地。范信恶狠狠地骂:“马上给我滚!不要让我们再看到你!”男生满面羞辱,逃出门外。
许洋说,这里不能住了,江总,让惠灵去你那儿住一晚吧。
于是,四人一起帮惠灵收拾东西,惠灵似乎什么都舍不得,让时间拖了很长。四个人刚走到大街上,就看到十几个男生,20岁左右,虽然稚嫩未脱,却是个个凶神恶煞,又似罗刹地狱里好战凶猛残忍的修罗。这群人将四人团团围住,木棒丢得“吱吱”响,范信和许洋的脊椎发出沉闷混沌的声响,接着便是棍子清脆的爆裂声和残破的棍子坠落到地上发出的嘹亮的咣当声。
江晓青和惠灵似乎忘记了呼吸,细密的透明液体迅速地占领她们的额际,不约而同掏出手机想打110报警。三个男生扑上来,将她们的手机夺去,狠狠砸在地下……
后来,范信和许洋不知怎么逃出包围圈,没命地朝前奔逃,但这群学生哥却穷追不舍……
江晓青和惠灵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在一个深深的垃圾坑中看到两人。
黑幕笼罩四周,风在耳畔凄厉的呜咽,看着两人像两具尸体一动不动,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晓青,此时却是又慌又急,浑身哆嗦。
两人跳下坑道,范信眼睛看着江晓青:声音微弱:“不好意思,连累你们了。你们回去吧,快下雨了,姑娘身子弱,淋病了就麻烦了,我们躺一躺,没事的,回去吧!”
江晓青被这话感动得眼眶发红。这家伙,想不到心思如此细密,真算得上一个怜香惜玉的好男人。
江晓青找两人要手机,许洋痛苦的移动着手臂拿出手机,手机却被打坏,而范信的手机也不见,估计是逃跑时掉了。
范信匍匐着身子,用手撑地,艰难地朝前爬动,姿态似摆动的小蚯蚓。
江晓青爬上坑道,拉住他一只手,咬紧牙关,拼命朝上拉,也许是她力气太小,范信身体太沉,人没拉上去,自己反倒栽下去……
眩晕之后睁开眼,刺鼻恶臭让她作呕,微光中,只见纸屑、煤渣和膜袋中,一只腐烂的猫。范信拂着身上的泥渣,绝望地对江晓青说:“江总,我可能要死了,别管我了。”
江晓青骂他不是男子汉,弯腰去背他,惠灵说,还是她来。江晓青没有争,因为惠灵比她力气大。
惠灵费了九年二虎之力,把范信背上坑道。但一上坑道,范信就晕厥过去。
两人跳下坑道又去拉许洋,坑上传来一种吸鼻的声音,一只大狼狗用嘴砂纸一样磨擦着范信的两腮,江晓青慌忙拾起一块石头投过去,大狼狗跑开几米,又跑回来,抬着脑袋,发出一阵汪汪的狂吠,江晓青再次投出石块,可恶的黑家伙才逃去。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许洋拉上坑道,江晓青叫来一辆出租,女司机看到地上两个男人身体,神色刹那紧张起来,钻进车门,掉转车头,加速,开走。
大概女司机怕范信和许洋中途死在她车上不吉利,或者担心他们在演戏,给她人身安全带来威胁。
江晓青只得再去拦出租车。
男司机将两人背上车,载着我们四人风驰电掣开向医院。
医院内,范信看着江晓青,声音满满是柔情:“江总,麻烦你一定在老头儿面前给我们美言几句。”
江晓青让他好好养伤,说一切有她。
一个星期后,范信和许洋重新回到公司,老头儿毫不客气地让他们另谋高就。江晓青让许洋和范信先呆着,走入老头儿办公室。
她对老头儿说,炒一个人,应当看他在公司内干了什么,而不是在公司外干了什么。让他们走,我相信您能找到和他们一样优秀的人,但也有可能是那种根本不熟悉义务的“小白兔”。一个人无论多么优秀,换一个环境,换一个公司,都只能是从零开始,从头开始。新人,对公司利益没有一点儿好处。
老头儿眼睛怪怪地看着江晓青:“江晓青,你是不是爱上他们其中一个?”
“如果真是这样,我也不会来求您了,因为这会让您更反感。我给他们求情,主要两人是水牛型的,除了对自己工作一丝不苟,而且还富于团队精神。您不是曾经教导我,团队精神就是不要让一个人失败吗?更何况,唯贤是举,不拘小节,是用人的上上之策。”
“江晓青,我给你这个面子,要是别人,我会让你一起滚蛋。知道吗?
这不是打架的问题,而是一个人的素质问题。他们不是普通员工,而是公司精英,代表着我们公司的形象。对啦,你妈身体康复了吧?改天带我去看看她。”
江晓青还真感动了,她没想到,自己一句谎言,居然会让老头儿记在心上。她想,如果自己不好好给他卖命,还真的对不住他。
江晓青回到范信和许洋身边,告诉两人总裁已被她说服。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范信说他就是没发生这样的事,也打算这个月底辞职。江晓青有点儿不高兴,言词不免刻薄起来。“我知道,你一直认为你的势力与你的职位不搭配,但你必须相信,付出,终会得到承认,也会得到回报,这种承认不仅可以给你带来众口称赞的口碑效应,还可以成为你未来走向成功的砝码。人生,每一段经历都像一颗珍珠,无论精彩还是黯淡,只要有一颗执著的心,就能串出一条美丽的大道。”
范信一脸阴郁:“江总,你把我看偏了。谢谢你给我们求情。你是我见到的最善良最能干的上司,我也相信你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义不容辞帮你。”
“别拍我马屁,说,为什么要走?”
“江总,请坐,先听我讲个故事,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走了。”
江晓青坐在范信办公桌对面,等着他说故事。
2
窗外阳光醒目而又刺眼,范信嘴角上跃出几丝无奈和苍凉,表情显得疲倦和虚弱。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大学毕业后,我和女朋友来到上海,租了一套房子,但住不到三天,我就后悔了。因为房子一天到晚黑黢黢的,散发着一种潮湿的霉味,像一座坟墓。可女友却说周围环境优美,只有这样的安静环境才能让人安心做自己的事。我知道,她是想在那样安静的地方完成她的硕士研究生梦,而我却不想考什么研究生。
女友将我的大学课本搬到不是墓穴而似墓穴的租住房,逼着我跟她一起拼杀在考研的战场上,即使是星光璀璨的晚上,也不让我出门。一张书桌,两杯浓茶,将我绑在题山字海里。
我渐渐不能忍受,终于在一个晚上毫不客气地讽刺:‘我敢打赌,等到明年一月,你就会成为这房子里的幽灵!做人得有自知之明,如果你能考上研究生,全国将出现5亿博士,10亿硕士。’
大概这一句话,足以把她的自尊践踏得粉碎,她气急败坏地吼:‘我是没你聪明,如果我聪明就不会爱上你!这房间就是坟墓,你也得和我葬在一起。你爸说了,我爸也说了,明年一月,我们一起去考,一次不成,还有下次。’
我皱着眉叫:‘别动不动拿长辈的话来压人,我又不是小孩。这里,我不会再住下去,明天我就搬走!’
摔门而出,夜风清寒,我在大街上毫无目标地走,心想,没有爱情时,却为无爱而伤,有了爱情后,却又为爱情所累。人为什么要有爱情呢?没有爱情多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时候,有人叫我名字,一个穿戴性感的小女生,金光暖暖的唇,脖上系着一条白色丝巾。她问我去哪,我说出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并问她在干什么?她说寻找白马王子,只可惜,满街都是黑马仔!我问她,我是白马还是黑马?她坏笑地挖苦,说我不仅黑而且瘦,简直就是瘦病马一匹。
小女生芳名露露,和我一起被招进IBM公司,家就在上海。10岁那年,她母亲出了车祸,刚刚10岁的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主动洗碗,主动给父亲放洗澡水……她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一个阴谋——不让父亲给她找后妈。当一些相亲的女人来到她家时,她乖乖叫着阿姨,但眼神却似两把利剑,恨不得一瞬间把对方杀死。后来,她进入大学,她父亲已经45岁,男人最好的年纪,却白了半个头。
但在她进入大四时,她爸还是给她找了一个后娘,28岁,有个诗意的名字——秦卿。
我问她有没有勇气带我去她家坐坐?反正我又黑又瘦,不会让人生出怀疑。
她灿烂的笑,没有拒绝。
我那样做是有目的,因为她爸爸是地产界巨头,想招一个上门女婿,而她似乎早对我有一点儿意思。
踏着街上的灯光,我走进她的家,一个年轻的女人用雪亮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我马上断定她就是露露的后妈秦卿。吸着从她身上释放于空气中的丝丝香味,我突然想起《红楼梦》中‘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的秦可卿。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秦卿悄悄问露露我是谁?露露居然说我是他男朋友,这让我兴奋不已。
秦卿拿出好多我从没见过的东西,然后将大客厅留给我和露露,上楼去了。
我问露露为什么要撒谎?她用指头戳了我一下:‘笨蛋,你不是想进我爸公司吗?我是在帮你!’露露脸上绽开两朵红云,在荧光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娇艳。
那时候,露露还不知道我已有女朋友,虽然我想告诉她,却是没有说。
晚上,客厅里,露露的爸爸和秦卿去了外地,剩下我们两个人。电视上,一对情侣吻来吻去……露露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改台,想去掉尴尬。后来,她进入浴室,然后是水声。水声敲打着我的耳膜,变成一种致命的诱惑。突然,露露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说是忘记拿拖鞋了……我从沙发底下找到她的拖鞋送过去,露露开门,白得晃眼的肉体让我一阵昏眩……我闭上眼睛,露露湿湿的红唇落在我的脸上,似锋刃的犁头破开春的泥土,滑人我的口腔……
深夜,我回到‘墓穴’。惨白的灯光下,女友瘦而苍白的脸冷得可怕,人陷在床单上,仿佛小了许多,见了我,眼泪就掉下来,我没有解释,钻进被子。
在被子中,我想:人生有许多捷径,别的人可以走,为什么我不可以?
用一麻袋钱换一叠学位证书,还不如去钓一位‘格格’或‘公主’。于是,天一亮,在女友出门后,我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塞人箱子,然后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放在桌上。出门,头顶烈日,一边走,一边这样想:生活,离不开抉择,人生,脱不了伤痕。不是在痛苦中死亡,就是在烈火中新生。
就这样,我进入露露爸爸的公司,得到一个很好的职位——副总经理。
上任不到三天,公司上下都将我看成是公司未来的掌门人,对我恭恭敬敬。而露露不让我租房子,住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