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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晓青从夜校放学归来,走在大街上,一辆黑色的“宝马”停在她面前,车门开时,她看到她的顶头上司,60岁上下的总裁。总载问她去哪,江晓青谎说找一个朋友,没找着,正准备回家。老头儿眼睛看着她,问她能不能用英文对话,江晓青说,简单的还是可以的,但太复杂的就不行了。
老头儿眼睛放出光亮:“客人来得急,我正为翻译的事头痛,原本打算去宾馆请服务员,但他们无论口语多么好,却不了解我们公司情况。江小姐,这次就有劳你了。”
“您不是有行政助理吗?为什么不找她?”
“昨天被我炒鱿鱼了,她总是让我长达数小时之内找不到人,更让我恼火的是,她不止一次违反职业操守,将公司内部的矛盾扩大化。”
虽然,江晓青自知自己肚中这点儿墨水根本不够格做翻译,但想到这样的机会可以锻炼自己的口语,便决定试试。再说,口译,主要是记忆和技巧的问题,只要把大意译出来就可以了,即使译错了,老头儿也听不懂。这么一想,江晓青没有再推托,钻进老头儿的“宝马”。
宾馆的包间内,锃亮的玻璃圆桌上摆满食品,两个英俊潇洒的高鼻子白种人,其中一人戴着眼镜,精心修饰的短发光可鉴人。当江晓青和老头儿走进去时,戴着眼镜的高鼻子马上用流畅的中文说道:“总裁先生,您整整迟到20分钟,不会是故意的吧?”
如此一个下马威,让老头儿有点儿难堪,而江晓青却长长嘘了一口气。
因为美国佬既然会说中文,说明江晓青就可以只做陪客。
老头儿结结巴巴解释他迟到的原因,抢到先机的美国佬有点儿得意,风趣地指着桌上的三明治,“总裁先生,你两块Sandwich,一个正品,一个是假冒,请问,您能辨别真假吗?”
三明治是一种典型的西方食品,面包夹肉丝和奶酪,广泛流行于西方各国,而美国人文化习性喜欢边吃边谈,也不太注重礼节。他们精力充沛、外向、热情、自信、果断,善于讨价还价,也是谈判高手。
老头儿不知美国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夹起三明治咬了两口,摇头表示不能分辨。美国佬很是得意。
江晓青暗暗想,两片一定不存在真假,美国人真正的目的可能是想在他们公司产品上做文章。如是,江晓青盈盈地笑:“两片都是真的。”
“NO!NO!”
“那么请问贝克先生(老头儿在车上已向江晓青作了全面介绍)哪片是真,哪片是假呢?”
狡猾的贝克阴阴地笑,用钢叉指着用两个碟子盛装的三明治:“真的这边是假的,假的这边是真的。”
江晓青挑起“正品”三明治,在下面放一粒花生,然后让两个美国人转过身去,将碟子换了几次位,再在“假的”下面也放了一粒花生。然后笑眯眯问:“贝克先生,现在请你再告诉我,哪片是真,哪片是假?”
贝克很是得意:钢叉划动:“假的这边是真的,真的这边是假的。”
“NO!”江晓青挑起“假的”,碟子中央清晰出现一粒爆米花生。
贝克立刻挑开另一片,碟中也有一粒爆米花生。江晓青笑:“所以我说,两片都是真的。”
没料到,贝克更加得意:“总裁先生,我就知道,你们中国人都能把‘假冒伪劣’变成合格产品。据我们所知,曾经被哈佛商学院誉为中国制造三大名牌的联想、格兰仕、海尔,最近连你们中国人都说是地地道道的‘地摊货’。所以,一直对你们中国产品的便宜热衷的欧美采购商,最近几个月都纷纷失去兴趣。现在,你们不仅还面临来自印度、越南、菲律宾、泰国等新兴供应市场的挑战与蚕食,而且在价格上也慢慢失去优势。所以,我们有些忧虑,忧虑的是,贵公司产品是否也属‘地摊货’,就像被江小姐偷偷贴上正品标签后转给我们。”
这下,江晓青才知中了美国鬼子的圈套,不由得满面通红。心中暗骂同时也暗想:转了如此一圈,想让我进套套,没门。
江晓青脸上带着职业性笑容:“贝克先生,你的话虽然有理有据,但不免有些概念化。联想、格兰仕、海尔即使真的被我们国人定为地摊货,但并不代表凡是中国制造都是地摊货,最多,只是家电领域冰山一角。贵国的波音客机不也频频发生空难,贵国的航天飞船不也一样发生事故。是不是这样也应当将贵国的波音客机和航天飞船也定为地摊货呢?各行各业没有大师,更没有经典。如果说有,那只是人吹出来的。人不可能是全才,产品不可能件件都优,一个小灯泡,同样的品牌,为什么有的可以用上一年不坏,有的却用不到几天就坏了呢?如果一味只从质量上去评定,那只能说明这个人头脑简单。因为他没想到电压和线路关系。当然,你们有权选择去印度、越南、菲律宾、泰国寻求新的供货商,但他们也一样不能保证不让一个消费者说坏话,也代表不了我们公司产品不能在贵国遍地开花。这两片三明治,根本就不存在真假,只是被你贴上假冒标签而已。如果你认为我是强词夺理,可以叫出这家酒店做三明治的人来证明。我们公司有一流的技术,只有别人仿冒我们。”
“是吗?贵公司无论从规模还是历史,都只能算一个小不点儿。能在我们美国遍地开花的公司,贵国还没有几家,也许,100年之后有这种可能。”
此话真够让人气破肚皮。
“贝克先生,我承认你的话很对,但是,今日的大公司,说不定明天就不复存在。当年恐龙够威风吧,今天却变成化石,相反,今天的小公司,明天也许就变成大公司,特大跨国大公司。”
老头儿这时说话了:“贝克先生,我认为没有必要用这种方式谈下去,既然你们没有去印度、越南、菲律宾和泰国,而选择来到上海,说明你们诚心诚意想与我们继续合作,我知道,你们不过是想在价格方面得到更多的优惠,对吧?那就不妨说出来听听,也许我能够接受呢?”
两个美国佬用英语交头接耳,听他们毫不顾忌地谈到价格问题,江晓青马上插嘴:“请你们用中文好吗?我和总裁先生都听不懂贵国语言。”
两个不可一世的高鼻子,耸动双肩,异口同声说了一声“OK!”
当贝克报出价位,江晓青大笑:“这样的价格,我们用得着送货横渡太平洋吗?除非我们是白痴。”
“江小姐,那么请问,你们的底线是多少呢?
“最少得有钱赚是不是?虽然我们是依赖廉价劳动力赚你们美国人的钱,但如果不能高于国内市场,我们何苦花那么一批运费,承担海上运输风险。
这样吧,按我们出厂价,由贵公司承担运费,如何?”
“很遗憾,我们老板不会接受这样的条件,看来我们只能去印度了!”
老头儿久经沙场,自然知道这是对手打压价的伎俩。他微笑着站起:“我们走了,但愿以后还有合作机会。回去告诉你们老板,我很想他,如果他能来上海,我依然会用最尊贵的礼仪招待他。”
两个美国佬面面相觑,改用说英语相互指责,无意抖出他们老板的价格底线,江晓青摊开掌,用手指将数字传达给老头儿,老头儿眯眯笑着。
走出宾馆,贝克追出来,将价位提升了100块,却依然大大低于他们老板的价格。
老头儿笑着报出底价,比他们老板底价低了两个百分点,说这是最低价,如果同意,他回谈判桌,如果不同意,他走人。贝克笑道:“那就请总裁先生回谈判桌吧!”
谈判桌边,两个家伙又用英语交谈几分钟,提出可以签订新的合同。
合同一签,江晓青改口用英语:“May we have a pleasam coeration.Hoping we have a pleasure cooperation.”(合作愉快!希望还有下一次)
顿时,两对蓝眼珠直直瞪着我,像两个可爱的傻蛋。
2
走出宾馆,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老头儿气呼呼地骂:“美国人真他妈的狡猾,如果不是我们公司产品属于组装品之类,无法理直气壮与他们讨价还价,我真的不会与他们合作下去。多亏你能言善辩,否则,真不知这次会将价格压到什么程度。江小姐,来我身边吧。这些年,我的行政助理换了一个又一个,她们除了一张美丽的脸,除了俯首听命,除了能说几国外语,什么大事都干不了。她们不缺学识,不缺文凭,不缺美貌,就缺智慧和随机应变能力。”
这样任命完全出乎江晓青的意料,虽然她做梦都想拿高薪,但一旦接受,就得随老头儿天南地北跑,出入宾馆酒店……女人和男人发生暖昧,并非女人本性贪慕虚荣。大多都是由异样的环境和男人的设局造成。例如:醉了,或放过什么药让你吃了,想不陷进去也难。
“谢谢您的器重!我无法跟您天南地北跑,因为我妈身体不好……我得天天晚上照顾她。”说这话时,脑海中想起刘晨阳骂她女骗子的话,忍不住偷笑起来。
“这不是问题,请个保姆,如果经济有困难,保姆工资由公司支付。”
江晓青暗想,这是诱饵吗?一定是的,不能答应!不能答应!
“谢谢!让我考虑几天,好吗?”江晓青的眼睛看着马路,寻找出租车。
因为她不想让老头儿开车送,她怕老头儿下车后坚持要去看她妈。可她妈在长沙,上海哪来她妈啊。
拦住一辆出租车,老头儿在她身后喊:“江小姐,何必坐出租,让我送你吧!”
“您还是早点儿回去休息吧,不用麻烦您了!”
车上,掏出手机,无数个未接来电,全是一个号码,刘晨阳的。
进宾馆前,江晓青怕受到干扰,将铃声调到无声,所以来电无法知道。
到家,房间静悄悄,静得有点儿可怕,墙壁上的电子钟闪着冷冷的绿光——凌晨2点18分。江晓青轻轻走进洗手间,洗着脸,突然,刘晨阳像是从地下钻出来一样,吓得她身子一个弹跳:“吓死我了!真像一个幽灵。”
“我去了你们公司,问了门卫,他告诉我,今天公司没有加班。”语气平缓,却比发怒更可怕。
“我跟我们总裁在浦东宾馆和外商签合同,不信,你明天可以去细查。”
“江晓青,你不觉得这个谎言很可笑吗?总裁有自己的行政助理。你一个小小职员,什么都不是,你有这样的资格吗?我不想再听到你任何谎言,也不想再见到一个神出鬼没的人,从明天起,请你离开!”
江晓青将毛巾摔在地下:“刘晨阳,谢谢你口下留情,干吗不说行为不端呢?”
“难道不是?一个女孩子家,像夜色中的幽灵,还满嘴谎言,除了这样解释,还有其它吗?”
“对,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管得着吗?”
“我为你感到耻辱!”
这话像钢针一样扎进江晓青的灵魂深处,撕碎她的理智。她咬着牙:“我干什么啦?我有拍三级片了还是跟别人上床了?”
“啪!”一个耳光丢在江晓青脸上。
空气像是凝固,相对注视。刘晨阳伸手抓住了江晓青的下巴,把她的脸托起:“江晓青,我警告你,如果以后再讽刺我妈,我把你的下颚骨捏碎!”
江晓青闭上眼睛,没有反抗,因为她的话的确已伤到刘晨阳的妈妈,因为刘晨阳妈妈曾经拍过三级片。
脸上火辣辣的痛,但坚强的江晓青居然没流出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