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惠便轻声儿问:“皇上?您怎么了?”
雍正似乎被惊醒了一般:“啊?朕……你压着朕的衣角了。”
云惠忙起身让开说:“您把奴婢推醒不就行了?”
雍正这才起身勉强笑道:“朕看你睡得正香,就没打扰你。反正这会儿还早呢。”
云惠伸头一看西洋钟笑道:“还这么早呢?我说我怎么还困呢?”
雍正继续盯着床幔说:“云惠,你别睡了,朕想和你说说话儿!”
“啊?噢,好,好啊!”云惠忙坐了起来。
雍正怔怔的说:“云惠,朕刚刚梦见老八了!”
“什……”云惠定了定神安慰道:“皇上,您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都快一年了,你天天儿运筹帷幄的铲除奸党,您能不梦见吗?要是我早梦见八百回了。”
雍正意欲起身。云惠忙将他扶了起来,拿过枕头靠着。
雍正长出一口气说:“云惠,你知道老八是什么时候儿没的吗?”
云惠低头道:“就是今年!再具体的奴婢就记不清了。”
雍正点头说:“这个梦尤为真切!梦中老八似乎还是十四五时的样子,那么清秀、那么儒雅、那么俊朗!他笑着走进了这间屋子。朕竟也没疑心他十四五儿的时候儿还没有这万方安和呢!”
云惠不禁头皮发麻,身上直起鸡皮疙瘩:“皇上,您……您换换脑子想点别的吧?”
雍正自顾自的说:“你知道他走进来做甚吗?”
“不知道。”云惠用惊恐的目光的看着雍正的眼睛,可是雍正似乎并没有看她。
“他就坐在那边,就朕常坐着看书的那儿!他说,四哥,皇阿玛过会儿便来接我。你这把椅子坐着不舒坦,赶明儿个叫人做个大软垫子才好。我今日的字还没写够数儿呢,我这就去了,得快点凑够喽,要不皇阿玛又该数落我了!对了,四哥,你何时得了好吃食儿好玩意儿的,可要想着点儿我才好?我还巴望着四哥能惦记着你八弟呢……”雍正回过点儿神儿说:“说到这儿,这屋子里就像起了雾一般,朕怎么叫八弟总没人应声儿,到处都是雾什么也看不清。朕便四下用手去摸,却被门槛绊了个跟头,就醒了!”
云惠呆呆的没有说话。雍正突然回过头:“云惠?”
“啊?”云惠吓了一跳。
“你说这是何兆?主何吉凶啊?”雍正用一种期盼的目光看着云惠,似乎云惠真的是先知一般。
云惠低头不语,雍正催促道:“说啊?回答朕?”
云惠只好抬起头,勉强笑道:“皇上,您别胡思乱想啦!既然他叫您四哥,又自称是八弟,这说明他心里终于明白你们是兄弟,是亲兄弟!”
雍正闭上眼竟然从眼角留下两行泪来,云惠慌了忙为雍正拭泪。雍正睁开充血的双目沉重的问:“老八是不是要去了?”
云惠没有回答,而是用自己的脸贴在雍正那已显苍老的面容之上,以做安慰。
因是重阳佳节,这日雍正下朝后要出席一系列的活动。直至傍晚才回圆明园。刚到了万方安和便与方苞密议,不知是何事,命云惠亲在门外守候。后又给邬先生写了密谕。直忙到晚膳时分方罢。
晚上雍正进晚膳时忽然问云惠:“你每次研墨时所加的柏树果子汁在哪儿了?”
云惠忙去取来,雍正胡乱的用过晚膳,便要云惠研墨。云惠不知皇上这急急忙忙为的是什么。却见雍正并不是在写什么谕旨,而是在抄《论语》!云惠不禁纳闷:“皇上?您这是在干什么?你不会也和奴婢一样在练字吧?”
雍正一听忙问:“你成日家习字,快将习作呈上来与朕看!”
云惠忙回房去取了来。雍正接过来一看笑道:“不行!这字写得太差了,不能用!”
云惠更加不解:“不能用?皇上?您要干什么用?”
雍正一笑:“老八不是说他的字还没写够数儿吗?朕帮他写点儿,免得被皇阿玛训斥!”
云惠瞪大了眼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声儿的问:“皇,皇上,您,您……圣祖仁皇上……不是已经……”
雍正边写边淡淡的一笑:“是啊,皇阿玛不在朕的身边啦!皇阿玛会明白朕的心意的!”说着雍正放下笔,喝了口茶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湖景和对岸那一片盛放的菊花,忧郁的说:“当初皇阿玛确实在朕与十四弟之间犹豫不决。最后,因十四弟与八弟过从甚密。虑十四弟处政之方略不及八弟,若将江山付与十四弟则如同交与八弟一般。而皇阿玛早已看清八弟心高阴险!朕虽于武功处不及十四弟,却有年羹尧可托之。皇阿玛或许早已料定朕与八弟之间会走到如厮境地!今日皇阿玛既要来接八弟,还要查问其书法,足见皇阿玛对朕此举之首肯。”
云惠有些犹豫的问:“皇上,奴婢有个问题不知能不能问?”
雍正回过头看了看云惠说:“问吧。”
云惠点了下头斟酌了一番才说:“为什么太后在您登极之后不肯入主慈宁宫呢?”
雍正无奈的一笑:“唉,朕自一出生,便奉皇阿玛旨交予孝懿仁皇后扶养。直至朕十一岁时孝懿仁皇后辞世。而那时朕早已入学多年。”
“噢,也就是说您在小时候基本上对于孝恭仁皇后就没有什么感情?”
“嗯。太后对朕亦是如此。而六弟与十四弟则是一出生便由太后自己抚养,与朕不同。六弟早夭。因此太后便认为十四弟乃是其亲子,而朕是孝懿仁皇后之子。朕初登大宝,老八便以十四弟为枪,公然藐视皇权。朕不愿十四弟弥足深陷,便命其驻留遵化守陵,使其与老八隔绝。太后因此伤心,更兼孝懿仁皇后乃圣祖仁皇上亲封,本就比太后地位尊崇。因此太后推却不受,认为入主慈宁宫乃是逾制。这也是太后脾气过于执扭所至。”雍正痛心的说。
云惠轻轻的点头心中默默的想:原来是这样的。太后觉得雍正不是自己的儿子,当皇上的是先皇后之子,那么尊她为太后的确有点儿牵强。如果孝懿仁皇后在世,皇上册封两位太后,那么雍正的生母必推孝懿仁皇后为首,自己为辅。她就不会有什么逾越的心结了。如此一说,雍正的生母并不是传说中,什么因为雍正篡了小儿子的位,她以死相拼等语了。唉,如果皇上知道被后人谬传至此,不知会痛心成什么样儿呢。
雍正摇了摇头说:“老八呀就是看不清!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按例皇上应该祀天。”
云惠点头说:“奴婢知道,这两年您都按例举行了。”
雍正点了点头:“是啊,去岁朕之所以回驻紫禁城,就是因为新春佳节之际皇家礼仪甚繁。那年皇阿玛病笃,便命朕恭代祀天!从那时起,老八他就该看清啦。可惜他非旦不清时势,更左右允禵,至允禵人在遵化仍心存妄念,与老八等人暗中以密书往来。老十四……终于还是辜负了朕一片成全他之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