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早上8点,梁宇良就被电话吵醒了。他揉开惺忪的双眼,看看手机来电,俨然是林老板的电话,他一个激灵就清醒了:“喂?林老板。”
“小梁啊,今天休息吧?”
“是的。”
“是这样的,有个事你要去处理一下。”
“好的,没问题!”梁宇良一听就来了精神。
“我们的项目在江海北有一块广告牌,临近农村那一边,你知道吧?”
“知道的。”
关于这块广告牌,还是有些故事的——牌子地处江海市的郊区,最郊区,往来的不是农民就是耕牛,过路的汽车几分钟见不着一辆,广告效果基本可以算是忽略不计,据说是公司以前的一个副总拍脑袋去拍下来的。按照那副总的解释,市区的好牌子一般都是50万以上的年费,贵了,但这块便宜,才20万一年,而且未来开发区的发展也要延伸到这一个区域。其实,“未来”就是“还未来到”的意思,广告牌要的是现在的意向客户可以看到,可以了解,未来的发展关广告牌屁事!不过股东们也是够二的,还真信,于是大笔一挥,60万扔进去,投放三年——钱多人傻。
这种没人看的广告牌,60万,梁宇良猜,那个前副总起码吃了20万。
更可笑的是,牌子拍回来了几个月,公司却就广告画面的设计反反复复地斟酌调整,股东多老总多,一人一个看法,一人一种审美,然后广告画面却是越调整越不靠谱,拖了4个月,广告牌也空了4个月,按照投放价格20万一年来算,也就是1.6万一个月,这4个月合计下来6万多,算是打了水漂。黄老板最终忍无可忍,也不民主了,挑了个还算满意的广告画面,就此投放。
再后来过了两个月,广告投放的效果几乎为零,黄老板也察觉自己上了当,被人忽悠的滋味很难受,于是一声令下,又把那副总炒了。炒了倒是一了百了,不过项目营销方面的事就缺了主心骨,于是就再招人,公司就来了袁洲,也来了梁宇良。
凭良心讲,没有这块广告牌,就没有梁宇良今天的工作,所以说,他对这块牌子是有感情的,他还特地驱车20多公里去那鸟不生蛋的地方瞻仰过。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广告牌,他怀着崇敬的心情,在广告牌柱上刻下了“TONY到此一游”。
TONY谁呀?
废话,梁宇良呗!
“那块广告牌上的广告喷绘脱落了,把村里的电线给砸断了,现在附近的村民停了电,打电话来售楼处投诉,说我们再不处理就来人闹了!你赶紧去现场看一下!”林老板的语速很急,声音有点大,打断了梁宇良的思绪。
“没问题,老板!”梁宇良果断地翻身下床。
“唉……”林老板叹了口气,“大周末的,还是大清早的,一点都不让人省心!我给袁洲打电话了,他刚好回老家了来不了。这广告方面的事情,原本一直都是他在跟进的,这回可就麻烦你了小梁。”
“哦,没事,应该的,老板。我现在就去现场。”
“开车注意安全。”
这算是林老板给予梁宇良的第一句关心的话,让他感觉很温暖。
养过狗的人都知道,狗不单是需要狗粮,更需要的是,主人的赞许和关心。
“我怎么把自己当狗了?”梁宇良骂道。
“就是,原本就不是你的工作范畴,你还积极得屁颠屁颠的,还是周末呢!有没有加班费啊?”许诺看他这副模样就来气,扰人清梦。
“不要那么现实嘛。”梁宇良笑笑,“为人奉献,于己方便!”
到了现场,村民们围了上来,十多人之众,闹闹哄哄的,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梁宇良满脸堆笑,发了一圈烟,说:“给大家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实在太抱歉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村民们的情绪缓和了,这时候,一个大叔过来帮梁宇良点了烟,说:“领导啊,你看你们的那幅广告画,昨晚就砸了下来,把我们电线都砸断了,这可是带电的!大半夜的我们关不了电,又怕电到了路人,整整守了一夜啊!”这个人应该是个带头的。
看他淳朴的模样,和眼睛里的血丝,倒也不像说的假话,梁宇良忙连声道谢:“辛苦你们了,您看吧,这广告画脱落,也算是天灾吧,这也是难以避免的事嘛。”
那位带头大叔也是直肠子,一听梁宇良这话就来气:“放屁!昨晚没风没雨的好天气,哪来的天灾?你们那个广告画挂得好点、粘得好点,就不会脱落!况且,我记得这广告画才刚装上去不到一个月!这是你们安装的质量问题!别想着撇开责任!”
“才刚安装不到一个月?”梁宇良心想,起码也装了几个月了吧?
“骗你不成?”带头大叔举起手就把烟甩在了地上,然后群情汹涌。
“少安毋躁,少安毋躁……”梁宇良赔着笑,又给带头大哥点了根烟,说,“不好意思,这个安装的事情不是我具体跟进的,你们稍等一下,我打电话回公司问一下情况。”
转过身,他给袁洲打电话,谁知道打了几通那厮都不接,看着围上来的农民,梁宇良心急如焚,想了想又给齐紫萱打了通电话,碰碰运气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没想到,她还真知道:“你说广告喷绘的事啊?这我知道啊。原本定下了设计方案,就制作了喷绘挂了上去,挂了三四个月吧。后来那个副总被炒掉了,袁洲来了,说那喷绘质量不行,要换掉重新制作再挂上,也就是这个月的事吧。”
“晕,你还真是公司里的百事通!”梁宇良乐了。
“我就八卦点。况且,袁洲那些要付款的申请,也得通过我的手去递交给袁老板签字。”
“多少钱?”
“也不多,8000多吧!”
“还不多?一块喷绘,制作包安装,也就最多30块一个平方。这才多大?有250吗?”
“你才是二百五!这么大清早的吵醒我!你说,怎么补偿?”
“无以为报,只能肉偿!”
挂了电话,梁宇良就换了种态度,他拉着那位大叔走到一旁,轻声说:“给你们带来那么大的麻烦,真是过意不去啊。你们有什么要求,我们公司尽量满足。”
“首先,必须得把电线重新拉上。”
“一定一定,这是必须的。”梁宇良狠狠地点了点头。
“其他的……”大叔挠挠头,朴实地一笑,“暂时还没想到,反正你必须得把电线重新拉上。”
梁宇良心里一叹:这里的农民还真是好应付啊,质朴憨厚。于是他说:“我看这样吧,大家在这里守了一夜,也着实辛苦了,我向公司申请一些费用,算是一点心意,给你们一些赔偿。”
大叔愣住了,估计他也没料到梁宇良这边会主动提出赔偿,当然,没人会跟钱过不去,他大嘴一咧,笑了:“兄弟啊,不,领导,这还得仰仗你帮我们多争取呀,怎么说我们也守了一整夜,况且周围的住户停电了一天,12户人家冰箱里的肉啊鸡蛋什么的都坏了。”
梁宇良一边连声说好,一边拨了林老板的号码。接通电话后,他特意没有马上说话,在人群里转了转,让话筒那边能听到这边的吵吵嚷嚷,再走到一旁,低沉着声音说:“老板,事情闹大了!”
“怎么回事?”
“这边砸断的电线差点电死人!”
“什么?”林老板的声音紧张起来。
“电线是带高压电的,脱落在地上,一定范围内能把人电死!”看自己把气氛调动得不错,梁宇良有点得意,“不过幸好村民发现得早,他们守了一夜,才没有出事。这一出事,可就是大事了!”
“那是那是!”林老板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现在也不好收场,影响了十几户人家,昨晚到今天都一直没电,村民野蛮呀,把我围了,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的情绪稳定下来。现在他们提出两个要求……”梁宇良没有把话说完,停顿了一下。
“嗯嗯,责任在我们,合理的要求,我们尽量满足。”
“第一个要求倒也算合理,要我们马上抢修电线。”
“这个你安排我们公司工程部的找几个电工班的去弄。”
“还有一个……他们要求我们赔偿,一户1000块,有12户,那就得12000。”
林老板沉默了半晌,说:“没问题,这也是我们理亏,你给财务打电话,让他们给你提钱。”
“唉,真是无妄之灾啊,也幸好没有闹出人命,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啊!”梁宇良开始火上浇油,再装作说者无意,“这广告公司也不知道是怎么干活的,昨晚也没刮风,也没下雨的,才挂上去几个月的喷绘,怎么会无端端地就掉了下来呢?你说这赔偿的12000找他们来埋单吧,他们也肯定不愿意,这百来平方的广告牌,装个喷绘也就3000来块钱。”
“不是广告公司的问题!”林老板生气了,“是那个小袁!这个月刚换的喷绘,他说之前的质量不好!之前的起码挂了3个月没事,现在呢?才挂了不到一个月就掉了!我不知道他在干吗!”
“哦?是这样吗?”梁宇良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没再往下讲了。冲着林老板脱口而出的愤怒,他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得到了领导的支持,梁宇良马上回了公司,一方面安排了电工赶赴现场抢修电线,另一方面打电话给财务。今天周末,财务不上班,梁宇良好话说尽了,财务部的人才慢悠悠地开车过来了。
每个公司的财务、出纳,都必然是老板亲信中的亲信。据说,这个出纳刘姐,是黄老板的侄女,跟了他好多年的老臣子了。所以说,作为师奶杀手的梁宇良,老早就跟她混得烂熟。
刘姐一到,看见在公司楼下迎着她的梁宇良,开了车窗,气冲冲地说:“干吗呢小梁?大周末的都不让人安生!”
梁宇良一边帮她打开车门,一边抱歉着说:“可不是?我们广告牌砸断了别人的电线,这事儿原本是袁洲负责的,打电话打不通,就落到我头上了。一大早的我就去了现场,现在等着拿钱赔偿。”
“多少钱?”
“一万二。”
“这么少?你早说呀!这么点钱至于让我回公司吗?喏——”刘姐生气了,又坐回了车子,从包里拿出了一捆钱,麻利地数了一万二,递给梁宇良,她说,“报销单你明天上班补给我就是了,懒得上办公室了。”
“好的!”梁宇良连忙点头哈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