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中下起好大一场雨,它伴着滚滚闷雷,将血海中的藏污纳垢,洗刷个干干净净。
大雨来得突兀,去时也快得出奇,转眼乌云散尽,雷声不见踪迹,雨滴也戛然而止。
过去许久,一个人影在血海宽广的水面上,不断闪身如蜻蜓点水般,向血海对岸急速飞来,这人正是鬼门关里走过一遭的万念白。
他被厉鬼和红眼蜈蚣前后夹击,身体多处受伤,当即晕死过去,至少万念白自己是这样认为。
瓢泼大雨没头没脸落下,打在眼皮上又流过脸庞,刺激他的感官和神经,使万念白从噩梦中悠悠苏醒。
阴森厉鬼早已不知去向,他一脸茫然记忆模糊,不知道身边究竟发生过什么事,爬起来意外发现脚边有件物体,闪闪冒出黯淡红光,细看居然是那条红眼蜈蚣。
天空落下冷雨,每一滴落在这畜生身上,它就会极不明显小一点,现如今僵死不动的红眼蜈蚣,已经只剩下一尺来长,却依然闪烁神秘红芒。
万念白将红眼蜈蚣拾起,发现它全身软绵绵毫无生气,似乎已经死去多时。
随手欲将它丢在一边,中途却改变主意,心想兴许用这条蜈蚣尸体泡酒,让小爷喝下仍然可以治愈尸毒,既然再没有其他好办法,也只能这样‘死马当活马医’。
这时,嗅入陌生人的气息,又感受到阳间凡人的体温,红眼蜈蚣意外扭动一圈身躯,‘啪啪’闭合两下大牙,随后又进入假死状态。
猛然发现红眼蜈蚣依然还活着,生命力超乎想像的顽强,万念白心中一阵狂喜,遂即取出腰间紫葫芦,不敢大意连忙将它收入其中。
随后,发呆看向镇海寺的残垣断壁,凄凉景象不禁使人触目生情,惆怅片刻便返身离开,准备重回阳间世界,刻不容缓为小爷疗毒,于是就有了本章开头的那段。
下到镇海寺所在湖心小岛的岸边,血海里不再满眼红色,现在已经透明瓦亮、水清如镜,雷雨过后更是碧波荡漾,全没有当初的影子。
潜在水面下的血红大手,和黑色煞气中的无数屈死阴魂,也意想不到消失无踪,面对眼前的巨大变化,令人不得不怀疑经历过一场梦。
苦寻几圈,驮万念白到此的金光神龟,已经不知道跑去哪里,没有渡水交通工具可以利用,他只好念动移身之术口诀,心想能走多远算多远,实在不行便游过血海。
移身之术极耗费体力,由于神经高度紧张,意念猛催之下,身体内部顿时感到异样变化。
然而此时,万念白已经跃入宽广的血海水面,如同利箭搭在弦上,想要停身已经无处下脚,更别说打断意念,那样会瞬间掉入冰冷湖水,只好强行压住任其自生自灭。
起初,能感觉有股燥热,隐隐发于丹田的会阴穴,如一条滚烫的熔岩流,在意念的推动下,缓慢向身体的各个部位扩散。
随着热流灌入身体的每个穴位,流经躯干最后到达头顶百会穴,全身这时已经燥热难耐,心脏的每一次跳动,所有穴位都像被无数根针刺痛。
这种感觉极难描述,全身似乎遍插银针,奇痒无比又会疼痛难忍,躯体滚烫口干舌燥,汗如泉涌困倦乏力,身体如同一个大火炉。
咬紧牙关强忍一阵,万念白终究力不从心,身不由己开始坠落,渐渐失去意识,闪身移动的速度变慢,最后手脚麻木意识模糊,一个跟头跌入血海水面。
清澈的湖水开始沸腾,不断翻起巨大气泡,身体内部如同火山爆发,脉络穴位血气上涌,无穷尽的能量在身体里乱窜,似乎要把万念白熔化掉。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他的意识开始恢复,身体温度逐渐下降,心脏跳动趋于平缓,那股灼烧的热流,又缓缓归入丹田。
当万念白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血海湖底,惊慌之下,他快速向水面游去,突然间发现身体里,似乎增长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这股力量增加到令人惊讶的地步,催动意念使用移身之术,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和出水飞龙一样腾空而起,移身之术交替催动,一个闪现距离居然有近百米。
风在耳边呼啸,不断闪身移动,起落间如蜻蜓点水掠海而去,身形好像一条虚幻的虹影,轻巧飘逸凭空飞起,画出精美弧线,划过天宇苍穹,又飘荡着落回水面。
少时,万念白已经出现在血海岸边,很快找到那处断崖绝壁,一个起落便飞上石台,他背手环视周围,老和尚连同莲花宝座,早已经不知去向。
经过短暂迷茫,万念白施展移身之术,飞速向炼狱入口飘去,不消一个钟头,曾经要花大半天时间的路程,霎时已经到了尽头。
收住身形,缓步走入巨大坟冢形状的虚幻门,眼前便见到光亮,铁栅栏挡住去路,万念白轻唤守门老者,等他不紧不慢走出路边木屋,看清来人是谁,急忙拿出钥匙打开炼狱大门。
万念白神采奕奕走出黑暗,守门老者眼中立即浮现出惊诧,似乎已经不认识来人,重新将他上下打量。
守门老者最后把错愕的目光,停留在万念白怪异的脸上,半天没能说一个字,不知到底看出了什么?
见老翁始终皱紧眉头,面部表情似乎有许多疑问,张开嘴却不讲话,稍停片刻,万念白拱手告辞闪身急去,眨眼就不见了身形。
楞神好久,守门老者才喃喃自语道:“不愧是地藏王菩萨的关门弟子,未来的十一殿阎罗,只去了不到两日工夫,身手已经不容别人小觑,果然有些名堂!”
苍茫竹林间,空无一物的炼狱小路,有一个急速的身影在移动,不仔细留意,根本无法认出是人是鬼,还以为平白刮起一阵劲风,带起少许几片落叶。
这种感觉很让人享受,从未有过的风驰电掣,此时的万念白,一个闪身已经能够突破百米,而且还没使出全力,他不禁暗暗自喜,脚下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路经第二和第一层炼狱大门,守门老者和第三层那位一样,表情中皆露出惊讶之色,最后把目光都停留在万念白的脸上,而后者却感受不到自己有任何异样。
告别炼狱第一层守门老翁,酆都城很快就来到了眼前,万念白本来没打算进入阎罗殿,一是不愿在阴曹地府过多逗留,二是不想再麻烦崔哥,毕竟上次来闹得有些不愉快。
可偏偏事不凑巧,走入寂静无声的酆都城,穿过几条街来到阎罗殿门口,一位阴司衙役却站在路中间,伸手拦住去路。
他眨了眨眼皮,惊愕看向万念白的面容,说道:“万爷,您请留步,阎罗殿后堂幽冥鬼府中,阎王大人和崔判官已经等候多时,吩咐小的在这里,请您进去说话。”
“他们有什么话要说?”
“这我可不知道,还是您自己去问吧!”
铲除血海厉鬼这件事,阎王和崔判官本可以相助,却不肯出手帮忙,这让万念白非常火光。
但是好歹讲明了地点,现在自己又身处人家的地头,‘不看僧面总要看佛面’,再说崔哥这份交情还在,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沉吟片刻,万念白眉头紧锁面无表情,呼唤阴差在前面带路,自己跟在后面,不紧不慢走进阎罗殿。
那位阴司衙役卑躬屈膝,对万念白过分热情,一路上笑脸相迎,乐得屁颠屁颠忙着引路。
今天的阎罗殿里,门可罗雀空无一人,热闹非凡的牌九赌局,早已经结束多时了。
走到后堂门口,阴司衙役转身让到旁边,躬身笑着说:“万爷请进!大家都是熟人,无需我再进去通禀,小的告退。”
万念白把脸拉得老长,冰冷应一声‘嗯’,用锐利的目光瞥眼望去,随后背手走入后花园,沿曲折小径很快来到幽冥鬼府。
此时,崔判官独自坐在门边太师椅里,悠闲自在闭目养神,尖利吓人的黑指甲,在茶几上有节奏敲击着拍子。
他似乎很远便有了察觉,猛然睁开双眼喜上眉梢,快速站起身走出府门,笑着高声嚷道:“哈哈哈……我就说万老弟吉人自有天相,不会遇到大麻烦,你瞧!果然被我料中。”
“多谢崔哥挂念!”万念白言不由衷,微微抬手施礼。
“唉,都是自己弟兄,你何必这样客套,快随我到府里坐。”
崔判官把万念白拉入幽冥鬼府,各自找把椅子坐下,笑容满面又开口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应该还顺利吧!我和阎王大人见你去了这么久,早已是焦急万分。”
“事情虽然有些棘手,但好在平安度过,血海小岛上的厉鬼被铲除,他那头红眼蜈蚣,现如今也落在我的手上。”
洋洋得意说完,万念白从紫葫芦里取出‘战利品’,递到崔判官面前想炫耀一番。
后者发出几声哈哈大笑,连红眼蜈蚣看都没看,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这东西对我没用,对万念白却贵重得很,你还是把它收好,千万不可拿出来示人。”
崔判官还想悄声说几句,阎王爷却风风火火从幽冥鬼府后堂走出,人还未来,如铜锣般洪亮的声音先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自从万老弟走后,我这心里别提有多不踏实。”
“正是!阎王大人为你茶饭不香,左等不来,右等不见踪影,刚回入后堂休息不长时间。”
“没去远迎,自当惭愧!好在平安返回,呵呵。”
笑着说完,阎王爷严肃下面容,转头对身后侍女,大声吩咐道:“通知后堂厨师,赶紧给万老弟烧些好菜,我要为他摆宴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