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头这个地方,是全国最小一级的行政村,有不到二百户人家,由于距离市区不算太远,又与白马寺紧邻,因为有旅游产业的带动,这里的农家生活还过得去。
缓步走近村镇的主街道,两边或高或矮的楼房,干净利索的农家小院,浓郁的乡土气息,使这里给人的第一印象挺好。
路上行人极少,让偶然到此的旅者,显得更加新鲜好奇,不时有村民向走入村庄的陌生人,驻足细心打量上几眼。
从村口走进去几十米,路旁一户人家大敞着门,万念白觉得这是个机会,壮起胆子闯了进去。
“你好!家里有人吗?”
一位老汉正在不大的小院中央,端坐马扎上修理农具,他抬头向来人瞧了一眼,见从未看过的陌生面孔,便立即提高了警惕性,生硬问道:“找谁?”
“哦,大爷您好!”万念白一便微笑着说,一边又向前蹭了两步。
“小伙子,你到这里来干嘛?”
“事情这样的,我是一名在校生,今年大四了,学习现代艺术与设计专业,即将面临大学毕业,导师给我出了道论文题目,叫‘论中国民间文物收藏品,在艺术上产生的巨大价值,及其演化和发展路程。’”
“别讲这么一大堆,跟天书似得,俺们乡下人听不懂,就说来干嘛吧。”
“趁学校放暑假期间,老师派我来做调查,研究民间收藏的艺术品,拍些实物照片、做点文字记录,不知道您家里有没有?”
“有什么?”老汉急忙收了笑脸,看上去憨厚老实,内心根本不傻,警觉着反问了一句。
“大爷,我知道咱们河头村这个地方,埋过许多的古代坟墓,想必平时农耕劳作时,可能会碰上一些散落的古董。我想问您啊!咱家里有没有,可以拿出来给我拍张照片,做点寻访笔记吗?”
提到文物这两个字眼,老汉马上凶着眼睛,再次把万念白认真打量,随后冷冰冰地说:“你小子别想唬人,说吧!自己到底是干嘛的。”
“老伯,您这是啥意思啊?”
“哼,我们河头村这个地方,一年到头,像你这种人能来不少,全打着各种各种的幌子,背地里不是文物贩子,就是那些该打断腿的盗墓贼,你以为俺认不出来,老汉心里明镜着呢!”
没曾想,对方如此老辣精于世道,看得出,平时也的确与一些文物贩子,和前来打探信息的盗墓贼,有过针锋相对的斗争,因此练就了一双铁眼睛睛,把什么人都辨得清清楚楚。
万念白心里虽然这么想,表面上却沉稳的很,连忙从口袋掏出个小本子,焦急地说:“您咋不信呢?瞧,这是我的学生证。”
“还瞧个啥,身份都可以造假,学生证就保证不是假的啦!”老汉虽然虽然如此说,却还是往小本子上细心撇去了两眼。
“我真是在校大学生,来做乡土调查的……”
“去去去!任你满嘴淌油想唬人,我老汉只是不信。”不等万念白继续狡辩,老者黑着脸打断了交谈,同时愤怒站起身,将他向门外面驱赶。
“等一等,您看这样好不好!”
“还有啥话说?”
“咱不白做记录调查,是给钱的。”
忽然听见有利可图,老汉怔了怔停下推搡动作,皱紧眉头转动黑眼珠,随后和缓语气问:“可以给多少钱?”
“一次二三百吧!我们课题组资金不足,只能给这么多。”
“二三百?”
“嗯,就拍几张照片,做些简单文字记录,很快可以完事儿。”
“那好,你随我来。”
说着,老汉把万念白引入堂屋,在犄角旮旯处的箱柜里,翻出来一个黑布包袱,快步走到床沿边坐下,仔细把它缓慢打开。
见到这些东西,万念白忍不禁想笑,面前全是些乱七八糟的‘破烂’,当然,在没见过真正文物的乡下人眼中,它们或许还可以值点钱。
装模作样的万念白,一本正经在‘垃圾’堆里翻了翻,捡起几样东西查看,遂即又把它们放回原处。
“咋!这些物件,没有哪个值钱吗?”
“呵呵,大爷真逗,它们是您从地摊上买回来的吧!要说值钱,这包东西能给个千儿八百,要说不值钱,其实啥也不是。”
“千儿八百!开什么国际玩笑,这是俺家几辈人积攒下来的东西,被你一句给说得不值钱了。”老汉满心疑惑,生气地说。
万念白没有去争辩,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中华烟,向老人笑着问:“不知大爷抽烟吗?”借机递去了一根。
老汉接下这根烟,又任由对方帮自己点燃,彼此间的关系便近了一步,万念白不慌不忙,陪坐在老人的身边,一句话不讲只顾着抽自己的。
片刻后,老汉似乎终于悟出个道理,慢吞吞地说:“自打进了院,我就瞧出你不是位善茬,老天果然应验。”
“不瞒大爷讲,我这次来咱们河头村,确实有些背人的事。”
“啥事儿?”
“咱河头村这一带,会有点陈芝麻烂谷子的新闻,长辈中应该有人听过,兴许还能有几位活在世上。”
“你指哪一类的新闻?”老汉机敏问道。
“妖啊鬼啊神啊的,反正稀奇古怪,很少有人听过的稀罕故事。您放心,只要我得个准信,保证不会亏待!这是道上行走的规矩。”
皱着眉头认真想了想,老汉回忆道:“记得还是六几年****那会,咱这儿大搞破四旧,也因为地少人多,大家伙吃不上饭,平整过几座‘大土包’,其中有一座就很邪性,不知道你讲的,会不会是它。”
听老人如此说,万念白顿感八九不离十,急忙问:“您还记得具体位置吗?”
“记得!”
“那好,请您帮忙在前面带路,只要一到地方,我马上给您酬金。”
老汉没有讨价还价,一声不吭,便带着万念白走出屋外,跟在厨房里的老伴知会去地头,两人分先后离开了农家院。
沿村中主路朝东走,连过两道偏街小巷,遂即折向南,很快到了满眼暮春时节,青苗正茁壮生长的乡间。
经田埂七拐八绕,最后来到一条不宽的村外土路,两边全是碧绿的玉米地。
万念白正毫无思想准备,始终跟在背手小跨步走路的老汉身边,对方却突然间停了下来,脸色也变得异常严肃。
“小伙子!”老汉轻声叫唤了一嗓子。
“唉,大爷有啥事儿?”
“我心思吧!光给酬金少了。”
“放一百个心,绝对不会少,我给您五千。”
“这年月物价飞涨,五千能干啥呀!”老汉扭扭捏捏地说。
“那您想要多少?一万够不够?”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万念白早已经在心里想过,因此虽然有些愣神,但很快恢复了常态。
“钱多钱少,拿在手里总有花完的那天,要是能落下几个好物件,传给子孙后代,便造福了,再者我平时也稀罕那些东西,藏在家里自己摆弄摆弄,小伙子,你说咋样?”
面对老汉温声细语地敲竹杠,万念白自然会有点火光,然而对方掌握着信息的绝对主动权,又是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如果不答应下来,这件事恐怕要永远泡汤。
略微想了想,万念白觉得更加难办,就算自己没和盗墓团伙成员,还有小爷去商量此事,就胡乱答应先拿出东西,送给眼前的这位老汉作为报酬,谁又能保证他不过河拆桥,收下文物还卖乖,到那时翻脸不认人。
另外一个办法,只好从中分出几件盗墓所得,然而保不准对方会提出苛刻要求,强迫共同参与整个过程,就怕人多嘴杂,哪天把此事抖了出去,拉不相干者合伙作案,也是道上的一大忌讳。
万念白正左右为难,老汉却黑着脸说:“你可别想唬我,盗完墓拍拍屁股便走人,到那时候找谁要宝物去,所以吧!我得全程看着。”
可倒是,越怕啥越来什么,事情的发展方向,果然如万念白所料,他默不作声沉吟半响,反复掂量如何做最稳妥,可思来想去,也没有寻出个好办法。
“大爷,您不是说过那座墓有点邪性吗?盗墓常能碰上一些不干不净的‘脏东西’,我劝您……”
“这我想过了,你们年轻小伙子都不惧,俺老汉一大把年纪了还怕啥!”
见对方是要钱不要命主儿,万念白只好自认倒霉,沉声说:“您事先想好了,出啥状况可别怨我。”
“嗯,不怨你!自古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有这么好的机会,我甘愿去冒险。”
“那您老人家,有没有听过另外一句话。”
“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嘿嘿,‘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再说啥都没用的。”
万念白狠了狠心,从嘴里蹦出几个字,问道:“墓在哪儿?”
老人不急不慌抬起手,指向路右侧的那片玉米地,美滋滋地说:“这不就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