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猜了,我说的那人,你原本认识。”见万念白只顾着思量,皱起眉头一言不发,阎云熙笑吟吟说道。
“认识!”万念白越发变得糊涂,忍不住惊讶一声,红着脸急忙又问:“是谁?”
“我的丫鬟小倩,现在被派去服侍万公子的那位,这姑娘好的不得了,心灵手巧,为人善良。平日里我有个不如意,她都能体贴入微,用心照顾,要不是我爹强索了去给你,还真有点不舍……”
阎云熙有意没意,不顾万念白是何感受,喋喋不休夸奖自己的丫鬟,如何如何长得好,如何如何善解人意,两人必定前生有缘,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郎才女貌,今生绝配,前世修来的福气。
谁知,万念白被气得早已愤恨至极,终于忍无可忍,暴怒打断道:“够了!”
瞪大眼睛怔了怔,阎云熙轻声轻细语地问:“万公子这是怎么啦?”
“你提到的那位小倩姑娘,我们不过见面两三回,交谈七八句,彼此间毫无感情基础,也没有过眉来眼去,更称不上有啥好感和爱慕。”
“这是你错了,在我们这里不兴谈情说爱,但凡婚姻皆由父母包办,我听崔叔叔讲,你两人已经认了甘兄弟,如果觉得我一个毛丫头,今天保这大媒不合适,那就请他出面为你做主,如何?”
“说的什么屁话,你以为拉他出来,今天我就认下这门亲了,那是白日做梦!阎小姐,哼!你也算得上大家闺秀,自然能明理是非,爱一个人需要机缘巧合,更需要共同语言,我与小倩本不相干,怎可以随便撮合在一起?”
“什么情啊爱啊的,不过是些文人骚客,故弄玄虚嘴上说说罢了,你瞧世间多少名人雅士,在父母包办婚姻面前,显得多么多么正气凛然、多么多么愤世嫉俗,到最后,却顿然醒悟安心立命,终究抱了个美人归,也保不准。”
“别再说了,我和那些人不一样,婚姻大事岂可儿戏,要让我万念白委曲求全,那是穷乞丐欲做皇帝——别想!”
听两人你来我往频繁斗嘴,一个有意激怒对方,一个是性情中人,傻小子愣头青,而且越吵越不像话,阎罗王终于动了火气,打断双方道:“都有个完没!”
他怒气冲冲瞪着万念白,冷嘲热讽地说:“谁不知道万老弟是什么人,金枝玉叶高攀不起,想我阎罗王粗俗陋僻,倒也混了一官半职,家宅千亩楼舍万间,钱财更不必提,谁人不嫉妒,哪个不唯唯诺诺,面子上过得去,只有你万念白……”
说着,阎罗王一张老脸挂不住,腾地一下恼怒而起,冷哼道:“只有你万念白不知眉眼高低,横竖要跟我做对,我家丫鬟哪里不好,怎么就配不上你了,没个礼数,一点规矩都不懂。”
发完这通火,阎罗王黑着脸拂袖而去,‘蹭蹭蹭’几步便走出了门外。
此时的怡花厅里,静的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尴尬片刻,崔判官唬起脸道:“万老弟啊万老弟!瞧瞧你这没有把门的嘴,今天原本阎王大人的生辰,他高高兴兴请你来吃酒,不领情便罢了,也用不着处处影射伤人吧!”
“谁故意影射伤人啦!我不过就事论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难道还不许别人拒绝吗?”万念白据理力争道。
“好好好,你万念白牛气冲天,做事讲原则,但是也要知道个分寸,你不愿意,冷冷脸敷衍过去,不用这样恶语相向吧?”
“我不会。”万念白揪起眉头赌气道。
“你……你!哎,让我说你啥好呢!”崔判官气恼中站直身体,朝万念白瞪来几眼,无奈慨叹一声,摇着头走出了怡花厅,忙跑去劝解自己的顶头上司。
崔判官走出门外,酒宴只剩下了万念白和阎云熙,后者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拿着筷子东挑挑西捡捡,专找自己爱吃的菜夹,不时品评论足点下头。
觉得愈发没趣,万念白猛然起身,抬腿就向怡花厅门口走去,行至中途,身后却传来了,阎云熙没心没肺的笑声。
酒席不欢而散,万念白原本始料未及,他的初衷,正好借机与幽冥鬼府的主人,借给自己一处安身宅院的阎罗王,美言几句搞好关系,这下都成为了泡影,而且愈发显得生分。
关系能否融洽,其实万念白并不在意,也没想过靠阎罗王发啥财,在阴曹地府有个靠山,不过想为念小依的尸身,长久保存寻个方便,现在却多出来一块心病。
他闷着头走出幽冥鬼府,外面早已黑灯瞎火,赶上幽冥世界的夜间,不料正撞上阎管家守在门外,对方也不多言,瞧见万念白便手提灯笼,毕恭毕敬在前引路,直送进‘别有洞天’那处府邸。
这一夜,万念白回到自己的住处,由小倩等丫鬟体贴服侍,又是端茶,又是倒水,洗手净面、更衣盥漱,之后躺上一张雕花大床,迷迷瞪瞪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起来,还跟昨晚一样,两位贴身丫鬟从他睁开眼睛开始,将万念白照顾的服服帖帖,比人间的五星级宾馆,不知周到了多少倍,就连色利熏心的所谓‘私人会馆’,也没有办法相比。
三五碟开胃小菜,一碗瘦肉皮蛋粥,这是万念白清淡爽口的早饭,刚饮宴完毕,丫鬟们又轮番送上净手金盆、锦缎毛巾,接着漱口玉盏、楠木痰盂,让他感觉好不受用,从小到大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吃过饭喝完茶,女仆们撤下餐具器皿,万念白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早有小倩递上妩媚笑脸,劝‘老爷去院子中走一走,散步顺带消食’。
说真话,昨天从进了这座府邸,万念白就没空好好看一看它,现在有了大把的时间,他自然高兴万分。
抬脚迈过正门槛,精致的院落遂即望个清楚,只见东西不过七八十米的样子,南北宽约三十来步。
一圈回廊围绕,整齐的屋舍包裹在外,西面是临街穿厅的朱红色大门,东面与幽冥鬼府的后花园侧门相连。
轻巧的二层暖阁,在东北角上隔院相望,掩映在葱蓉翠绿的枝叶间,必然是个读书吟诗,弹琴作画的好去地方。
大小恰到好处的碧水清池,偏隅院子的西南角,中央有座飞檐八角亭,负在怪石假山的脊背上。
小亭独占院子的最高点,由十数级石阶蜿蜒而上,满园花卉尽收眼底,夹杂这一丛潇湘竹、那一支寒冬梅,三两枝杏花开、八九棵玫瑰红,妖艳的是紫罗兰,淡雅的是黄菊花,还有芍药的芬芳浓郁、牡丹的风情万种。
整座院落的四个角上,四株千年古桑拔地而起,屋沿上几十米高处交融相叠,仿佛成就了一块穹窿顶,真可谓‘别有洞天’,不枉起了这么个名字,其实极其恰当妥帖。
眼前景色,每处在别人看来都稀松平常,然而汇集于一处,又是如此狭小的地方,不得不令万念白惊诧难抑,无法相信,它居然成了自己的府宅,真实而又那么美丽。
万念白独坐小亭上,正暗自惊讶窃喜,与幽冥鬼府相邻的侧门里,却鱼贯走进来众多奴仆家丁。
他们手中都拿着各式古董字画,不用别人吩咐,自己找空缺处一一摆放,片刻就将整座府邸装点的蓬荜生辉。
还没等搞清所以然,阎管家已经走到万念白的面前,恭敬鞠了一躬,温声说:“尊阎王大人的吩咐,小的特意送来无数珍宝,供万老爷闲暇时赏玩。”
楞了半响,万念白才呆头呆脑地问:“这些东西,不会是我们昨天晚上见到的吧?”
“您猜的没错,阎王大人对小的说,昨日生辰,属下送的礼物实在太多,幽冥鬼府根本无法放下,让我挑些最贵重稀罕的,大清早便送了来。”
“太夸张啦!阎王老儿过个生日,怎会收到这么多的礼物呢?他的属下得有多少啊?”
“不瞒万公子,阴曹地府几万个鬼门关出入口,只算仅有两位夜叉把守,也要收近十万件的礼物,再加上孟婆和她的那帮杂役,牛头马面和自己的手下,还有黑白无常及其属下,崔判官等一干衙役。”
“哇,我的天!”
“还不算完呢!酆都城的守备官、禁军首领、大小头目都是要送的,城内的大户富贾、商人住户,远近各处的员外地主、佃户细农,管他愿意送的,或者不愿意送的,哪个不要来充一些脸面?”
“这不是依仗自己的权势,变相收礼吗?”万念白自言自语,哼唧道。
“是又怎样?在我们阴曹地府,阎王大人说得算,要是送了便罢,如果敢逢年过寿不识相,少了节令的礼品岁银,或者品级数目不够,哈哈,那就有戏看了”
“会把那些不送礼的人咋样?”万念白收紧眉头急着问。
“管保让他的屁股,皮开肉绽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