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太宰本是要杀了肇事这十人顶缸出气的,一听是楚令尹的当家主母,顿时又惊出一身冷汗,幸好没有毛毛躁躁杀了那十个人泄愤,楚令尹乃当朝一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重权的权臣,王上都要让他三分,若是自己一个不甚,伤了他的妻子和他未出世的孩子,自己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心中念佛,心说今儿是怎么了,出门看了黄历的,怎的净遇上这种惹不起的茬儿?
他正左右为难,思忖着个万全之策,既不能让燕夫人憋闷又不能让楚令尹憎恨他。燕夫人贴身的一等宫婢茯苓来传燕夫人的话,叫他好生安置楚令尹夫人一同去灭度庵生产。
一听这话,屠夫太宰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心里着实是踏实了不少,嘴里对茯苓说了好些赞美燕夫人善良宽宏的话。他还真怕燕夫人怨恨楚令尹夫人,当下就要追究罪责。两下都得罪不起,遭罪的还真就是他这个侍候主子的奴才。
又有小臣来报屠夫太宰说燕夫人见红,母子危急,须得立即赶往灭度庵。
经过戚夫人的同意,将燕夫人和楚令尹夫人安排在戚夫人象辂左右侧厢中。
卤簿旗幡仪仗已失了皇家雍容华贵、慢条斯理的步子,一大队人马似被追杀一样,火急火燎赶往灭度庵。
信阳城外东南七十四公里处,灭度庵中门大开。
灭度庵朱漆大门上左右各贴着烫金的木牌对联:
上联为:天下事了尤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下联为:世外人法无定法然而知非法法也
朱漆大门两旁的镇庵石狮清冷威严。
庵中上至住持净缘师太,下至监院、副寺、知客等等全部整齐列为两排,恭迎燕夫人和戚夫人的鸾驾。
灭度庵不愧为息国第一庵堂,就连诃梨谛母院也设计得仿似皇家别院一般,占地辽阔,亭台楼阁、塔榭廊坊,错综复杂,气势恢弘。灭度庵的诃梨谛母院共分为圭、戈、琮、璋、璜、璧六个阁院。每个阁院自成一家,又利用复廊、双层廊、直廊、曲廊和回廊使阁阁相连,院院相接,各景致建筑间错落有致,环环相扣。
平日里这诃梨谛母院的美景倒是待产妇们休闲玩乐的好去处,现如今三个息国最最尊贵的待产妇却对这番良辰美景引不起丝毫的雅兴。两个早产,情况危急,另一个则紧紧盯着比自己早生龙种的那个,打着只有她自己清楚的如意算盘。
按照早已预订下的方案,燕夫人被安置在圭阁生产,戚夫人被安置在戈阁生产。楚令尹夫人今日本是来上香祈福,求佛祖保佑平安生产的,并预订两个月后入住圭阁待产。哪知平安没求到,却求到了祸事。如今动了胎气,流血不止,早产分娩,圭阁燕夫人住着,只能入住琮阁,还好,灭庵堂因本月接待息国公两位夫人生产,接例其他阁院必须清空出来,不得接待其他闲杂人等,否则,若在平日里还真未必能有空余的阁院容纳楚夫人。
琮阁的映月楼正室里面楚夫人的乳母谢婆子急得团团转,夫人的身孕才只是七个月有余,原本一切正常,哪里晓得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拜佛拜出如此大的祸事来,惊了燕夫人的胎气不说,自己的当家主母也早产了。稳婆、奶婆、丫头以及一应产妇婴儿使用之物事均未准备,突然临盆,这可怎么得了?楚夫人如今血流不止,气若游丝,根本无力安排事由。随行四个武夫,四个轿夫,又哪里懂得处理如此棘手之事?
谢婆子老泪纵横,心如长草。一边吩咐重阿三快马加鞭赶回令尹府通报令尹大人。一边吩咐另一个护卫李明之火速赶到离琮阁最近的戈阁戚夫人处借稳婆,奶婆、宫女及御医。可是,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重阿三去而复返,回说他牵了马匹未出庵门便被截了回来,按规矩夫人鸾驾驾临灭度庵临盆,灭度庵是要禁门的,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进出,楚夫人能够进得庵来,全凭燕夫人旨意允诺,既进来便出不得。楚府众人闻言,唯有暗暗叫苦,却反抗不得。
李明之转身欲去,忽又回头道:“谢婆子,去戚夫人处借人似有不妥。”
谢婆子已然六神无主,见李明之耽搁时间,以为他欲报私仇,不听自己指使,便怒气横生,尖声叫道:“夫人性命危在旦夕,你这贼斯不思救主,却咬住往日我与你那点儿私怨不放,不愿听我指派,你到底是何居心?”
李明之闻言,恼怒谢婆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由得脾气暴涨,道:“不识好歹的老婆子!你说什么混帐话?我李明之正是为了救夫人心切,才有所顾虑。你这蛮婆子,你可知上月戚夫人之父戚廷尉因廉少府廉志远贪墨案受了迁连,被咱楚大人上奏一本,罢了官职,戚夫人恨楚大人恨得牙痒痒的,巴不得令尹府有个三长两短的,如何能在危急关头雪中送炭?今日惊鸾驾之事戚夫人能够不在王上面前大做文章,便是楚府之福了,你还求她能救咱主母?”
谢婆子一愕,使劲儿绞着手中的锦帕,满脸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没了动静。
李明之道:“虽然圭阁离这儿稍远些,但去燕夫人处必能借得人来。”
谢婆子道:“可是,燕夫人也早产了,能腾出人手来救夫人么?要不,你脚程快,你去燕夫人那儿借人,我叫重阿四去戚夫人那儿,若戚夫人心地慈善不计前嫌帮衬一把,夫人这边能早些安生。”
计议停当,李明之和重阿四各自刚要离开。
一众宫人婆子、御医已然拎着一应用具进到正厅。
一个长相小巧伶俐的宫女对着谢婆子道:“婆婆,奴婢是燕夫人宫里的锦衣,燕夫人知道楚夫人未带稳婆和丫头,特命奴婢带着御医、稳婆和宫人们为楚夫人接生。楚夫人现下情况怎样?还好么?”
谢婆子嘴里道着谢,一把拉着锦衣的衣袖,脚下不停地带着她们入内室去察看楚夫人。
楚夫人面色惨白,浑身被汗水浸透,身下大片鲜血尚未凝固,气若游丝,连说话的力气都已没有了。
御医上前把了脉,焦急地吩咐宫女去熬老参汤,又加了止血的药材,反复嘱咐宫人务必要快。
楚夫人脉象细滑,若有似无,血气极度亏虚,若再不以老山参汤吊起气来,怕是挨不过一时三刻。
宫女们显然是经过专门训练过的,烧水的烧水,熬药的熬药,助产的助产。众人忙而不乱,做事井井有条。
谢婆子才腾出空来老泪纵横的紧握着楚夫人白得没有血色的手掌,嘴里小声地、不停地求佛祖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