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渐渐变得柔和,目光也从原本的冰冷,变得温暖起来。薄唇微启,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清楚:“你若不愿意,就不要勉强。琴乐本是高雅的东西,不是可以随便拿来做表演、竞技之类玩乐的技艺。”
他的话,听得全场立刻鸦雀无声,就连墨玉有些惊愣,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他,也懂琴吗?
“君上所言即是!”蓝璟渊躬身致礼,极为认同道,“琴非俗器,抚之,须择静室高斋,或林石、山巅,或层楼、水涯。否则,就算抚琴之人琴艺无双,也无法达到那天人合一的境界。”
闻言,冷冥手中的力度稍稍加重了些,眼神温和中带着一丝怜惜。他在示意她拒绝,但墨玉却暗暗垂下眼眸,冥想了片刻后,柔声道:“君上放心,臣妾既然已经决定抚琴,自然不会再反悔。只是,今夜已晚,诸位也未必再有雅兴听琴了。”说着,她淡淡地扫了眼众人,见他们没有异议,便再次开口道,“这琴,就留在明晚的送别宴上吧。”
冷冥认真地看着她,专注的目光,几乎让墨玉再次想避开。可是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她没有逃避,水亮的黑眸直直地与他对视。他看到了这样坚定的心意,嘴角不禁扬起一丝弧度,转头对着蓝璟渊道:“蓝爱卿,寡人命你连夜赶筑琴台,明日晚宴前完工,若完不成,则自行去廷尉府领罚。至于外形高度,陈列摆设,都按照玉夫人的喜好去布置。”
“微臣遵旨。”蓝璟渊欣然接受,完全不因为紧促的时间和苛刻的条件,而感觉力不从心。
“这……”墨玉先是一惊,继而转头看向冷冥,态度很不认同道,“这未免太强人所难了!臣妾不需要什么琴台,只要君上到时允我一件事便可。”墨玉暗暗垂眸,心里多了一分算计。
“你有事,要寡人答应?”冷冥剑眉一蹙,愣愣地看着她,乌黑的眸子,更多了几分深邃。他不知道她想要求什么,但是无论什么,他都会答应,除了放她离开!
“嗯。”墨玉轻轻点头,她看出了冷冥的担忧,于是淡淡一笑,眼神异常坚定:“君上放心,绝对不会是你做不到的事!”
“那不妨现在就说了。”她入微地观察,让冷冥不觉露出一抹淡笑。他再次握住她的手,眼神柔和中带着一丝宠溺,“无论你要什么,寡人都会答应你。”
“琴艺未献,实在不敢有所要求。还是等明日吧,君上若是认可了臣妾琴艺,再做决定也不迟。”墨玉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一双水眸暗暗看向冷祈佑,他和她之间还有一场互惠互利的协议。
“随你。”冷冥宠溺地应了一句,初衷却依然未变,“不过,这和赶建琴台之事,没有冲突。所以,琴台照旧,由蓝爱卿全权负责。”
“微臣遵旨。”蓝璟渊躬身行了礼,又朝着墨玉做了个揖,“夫人放心,微臣定不辱命!”说着,他便转身离开了乐宾殿。
墨玉看着他离去,这次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恢复了之前礼貌而又冷淡的微笑。晚宴继续,众人不再纠结之前的事情,反而一心期待明晚的送别宴。
一旁的正座上,傅月红也不动声色,优雅的品着茶,可是眼神却满含笑意地注视着席间宾客中的某个身影。她也在等,等待送别宴的到来。
席座上,锦玥公主一双凤目别具深意地打量着冷冥身旁的墨玉。她的脸上带着热情灿烂的笑容,心里却暗暗叫着一股劲:论家世、身份、样貌、身段,她并不比墨玉差,为何她却能得到眼前这个男人的宠爱,而自己,纵使芳心暗许,却连个正眼,都得不到?
她不甘心,这样不战就败了,要她如何甘心呢?想到这,她起身面向墨玉,缓缓端起酒杯,道:“锦玥敬玉夫人一杯,希望夫人明晚多多赐教。”她的声音柔而不娇,举止端庄大方,叫人不忍推拒。
墨玉端起酒杯,虽不想饮,却还是含笑道:“公主言重了,不过是技艺切磋,谈不上赐教。”说着,她便要仰头饮酒,却被身旁的冷冥伸手盖住了杯口。他拿下了她的酒杯,放到桌上,而后端起自己的酒杯道,“玉儿有孕在身,这杯酒寡人替她饮。”
他的动作自然而又霸道,让人无法拒绝。墨玉低头不语,心里对他的表现更多了几分冷漠。
孩子,果然是为了孩子。她心里这么认定着,目光不禁瞟向了远处。
锦玥和她则正好相反。她看着冷冥对墨玉无微不至的关心,虽然在笑,但眼底还是流露出一身而过的阴沉。她大方地喝尽了杯中的酒液,坐回了座位,心里对刚才的一幕,更多了几分嫉妒。
宫宴结束已近乎半夜,墨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接过桑桑递上的雪狐披风,便迈步往殿外走去。
“主子,很困吗?”桑桑看着她一脸疲惫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心疼。
“嗯。累死了。”墨玉点头,再次打个哈欠,弓着背坐进了撵轿。
回瑜瑾殿的路虽然不长,可是摇摇晃晃的,墨玉又十分困倦,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撵轿落下后,桑桑掀开轿帘,正想叫醒她,冷冥却先她一步将墨玉抱入了怀里。
“唔。”轻柔的动作并没有惊醒墨玉,她反而像是抗议不太舒服似乎揪起了眉头,嘟起了嘴。
冷冥难得毫无顾及地露出了微笑,这样的笑容,在墨玉醒着的时候,是绝对看不到的。因为,他害怕自己毫无保留的感情,到头来换来的只是一句“你不配!”这会让他痛,痛得不敢再靠近她,只敢在远处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