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烟火
“妈妈，我还想吃你做的酸梅鱼！给我做嘛给我做嘛，好不好呀？”
林子寻声望去，看见一个孩子正拽着妈妈的衣角拼命地撒娇。
林子眼前一亮，她推着购物车直接朝那个妇人走过去。一边排队一边和那个人聊酸梅鱼的做法，等到结账的时候，林子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她会做了。
按照那个人说的地方，林子买到了新鲜的草鱼和纯天然的酸梅。卖这两样东西的地方都很偏僻，林子找了好半天问了好多人。不过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她总算赶在小店关门之前买到了这些。
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半。刚进屋，林子就立刻钻进厨房里开始忙着做酸梅鱼。开始学做菜的那一年林子才十五岁，外公站在她身边给她指点，她那时候发现，原来她很喜欢做菜，而且是有一定天赋的，她喜欢外公站在她身边，和蔼亲切地给她讲那些菜的做法。后来外公去世，林子一时无法适应，还总拿着曾经做的笔记边看边做，结果有一天笔记本被她烧着了，烧到了林子的手指。顾时峰不明原因地生气，冷漠了她整整一个星期。当时林子对自己又恨又气，可是后来，她安慰自己说，那是顾时峰在给她一个教训，让她从此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那，也许是心疼她的表现吧！
那一个星期，她一有时间就钻进厨房研究食谱并且发誓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所以，她真的从此就再也没有犯过。
顾时峰回来的时候是七点半，林子正巧端着刚做好的酸梅鱼从厨房走出来，看见顾时峰，她条件反射地低下头，安静地将盘子放到餐厅。顾时峰从客厅走进来，看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酸梅鱼，刚想说出无法在家吃饭的话被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脱下衣物，洗好手，顾时峰坐到桌边。
看见桌子上只摆了一套餐具，而林子已经不见踪影，顾时峰蹙起眉头，他兴致低落，低头动筷吃饭，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梅子酸酸的味道，并不涩，咀嚼一下，竟然慢慢能品出香甜鱼鲜的味道。
这时，一阵铃声响起，顾时峰掏出手机按下接通键。
“顾总，一切准备妥当，宗总那边说马上就到。”助理小吴那在电话那头说道。
“你先带宗总去酒店等我，我自己开车过去。”
挂断手机，顾时峰离开餐桌，穿好衣物拿起公文包准备离开。走到玄关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朝二楼林子的房门望去。
为什么要躲着他，难道在她心中他就那么可怕吗？
顾时峰黯然失笑，然后离开房间。
顾时峰开车来到酒店，刚下车就见几个人迎了过来。
其中已经在顾时峰身边坐了五年的助理小吴说道：“顾总，宗总在里面等急了。”
顾时峰没有理会，直接进入酒店。
穿过漫长空旷的走廊，顾时峰直奔包间。房门一被打开，早就坐好等待的总经理一行人就站起身，有的面露恭敬之色，有的甚至有些胆怯地后退两步，笑得面部僵硬，只有宗总，则走上前迎过去。
边与顾时峰握手，边打趣道：“迟到，一定要罚酒的。”
今天是他做东，迟到确实理亏。顾时峰只好来到酒桌前，将早就预备好的三杯酒一饮而尽。
不是啤酒，这可是白酒啊！
做顾时峰的助理已经有五年了，在她眼中，顾时峰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出贵族气质的高雅男人，但是和那些富家贵族不一样的是，顾时峰向来能屈能伸。然而，即使做他的助理已有五年，可她依旧对顾时峰的过去了然不知，哪怕他的亲人，她都没有见过一个。
顾时峰坐在早就预备给他的座位上，这才发现，他身边坐着一个漂亮的女孩，看上去年纪和林子差不多。
“小顾啊，这是我女儿，宗亚美。”宗总向顾时峰介绍道。
宗亚美站起身，对顾时峰颔首微笑，抬起眼睛的时候，顿了一下。
面对这样完美的男人，有几个女孩会不为之动容。关于顾时峰，宗亚美早有耳闻，更何况最近学校的专栏和广播里总会有关于他的报道，29岁就进入国内富豪榜前十，是标准的钻石级单身汉，今天爸爸说让她陪他来，她原本不愿意，继而爸爸说出了顾时峰的名字，于是她才同意。
“一直久仰顾学长的大名，今天亲眼看见，真是我的荣幸。”宗亚美轻轻颔首，口气中略带一些小小的激动，但更多的是自信。
顾时峰也轻轻微笑：“原来是小学妹。”
“嗯，是啊，我是09级的。学校马上就迎来60周年校庆，最近校方更是一直在拿学长你做宣传，半个月后的校庆典礼上，学长会去演讲吧？”
“当然，只要学校需要我去。”
“那是一定的啊，现在根本就没有别人可以代替你的位置，就连……”宗亚美撒娇地环住身边爸爸的手臂，“就连我爸爸这个元老级的校友也不能，是吧？爸爸。”
“这孩子！”宗老板无奈地笑起来，脸上却是红光满面，丝毫没有尴尬的神情，“看见偶像学长就把老爸丢在一边了？”
“我哪有？”宗亚美为自己辩解。
宗老板语重心长地接着对宗亚美说道：“没有吗？人们都是这样啊，看见老虎，就把猫忘在脑后了！你说是不是，小顾？”顾时峰点头微笑。心里自知宗老板定是话中有话。尽管老虎再怎么威武，却也抓不住猫，因为猫自己留了一手，没有教会老虎如何爬树。
就像当年，顾时峰初出茅庐的时候是受到过宗总的照顾。可是后来，顾时峰发现了宗总似乎一直在压着他，不让他做更大的案子。，如果再继续。所以他选择离开宗总的公司自己独立成立了一个公司。就是如今的欧莱斯。曾经有一次，在一场竞标中，顾时峰耍了一点手段，击败了宗氏企业。商业每天都在上演着成王败寇的戏码，那一次给了宗氏企业不小的打击，但是宗总这只老猫果然给自己留了一手，才又柳暗花明，顾时峰心里有数。而这一次，顾时峰为了能够让宗氏企业融资，他又不得不依然要和宗氏企业合作。
所以，要想爬到树上面，要想站得更高，要想望得更远，就得继续认猫这个师傅，或者，寻找能更加深入拉近关系的方式。
人家都愿意拿自己的女儿做赌注，他又怎么能不成人之美呢？
于是顾时峰笑起来，左脸颊的酒窝浅陷：“宗总说的对，今天能够见到学妹也算是缘分，下周日刚好是我生日，有个小型的聚会，到时候会很多业内人士过来一起庆祝，不知道学妹可否有时间赏脸赴邀？”
“当然！”宗亚美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满脸的笑容里是藏不住的喜悦和兴奋这顿饭吃了将近三个小时才结束，原本还要去唱歌，但是宗老板已经开始醉得不省人事，只好作罢。送走了宗老板，被外面的凉风一吹，顾时峰也觉得头晕晕的。助理小吴说要送他回家，可是顾时峰执意不肯，小吴只好帮顾时峰打了计程车，载他回家。
一路上，顾时峰吐了不下三次，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让他禁不住俊眉紧皱，嘴唇干燥而泛白。回到家，他直接整个人栽进客厅的沙发里，看样子十分难受。
一直在房间里看书的林子听到外面哐当哐当像是什么东西被人踢倒的声音，忍不住走出房间，向下望去便看见蜷在沙发里的顾时峰。顾时峰趴在沙发里，一只手捂着胃，修长的腿悬在半空。林子摸摸自己脸上的创可贴，犹豫地走下旋梯。没想到刚走到沙发边，顾时峰就一口吐在地上。
好大的酒气。
“淇少爷？”林子蹲下身，将顾时峰扶起。
顾时峰埋着头，没有动静。
“少爷，我扶你回房间，你不要在这里睡。”说着，林子将顾时峰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支撑起顾时峰的身体。
磕磕绊绊，当把顾时峰扶到房间床上的时候，林子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脱下顾时峰的外衣和鞋子，拿被子将他盖好，接着，又马不停蹄地去接来一杯温水。
“少爷，起来喝点水吧。”林子端着温水来到顾时峰身边。
可是，顾时峰完全没有反应。
看见顾时峰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林子拿了条毛巾帮他擦拭。凸出的眉骨，长长的睫毛，直挺的鼻梁。每擦到一个地方，林子的心就会痛一下。这些部位，有哪一样是真正属于顾时峰自己的？很多人说他帅，说他英俊潇洒，可是她却从来不见顾时峰照镜子。在顾时峰的家中很少有镜子出现，只有林子的房间，有一面很小的梳妆镜。
突然，顾时峰将林子的手狠狠地握进掌心。
林子怔住。
顾时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微微地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幽蓝的眸深深地注视着坐在床边的林子。又是长久的沉默。林子想要抽出手，可是却怎么也无法逃脱他的掌心。
“淇少爷！”林子气急，一双眼眸怒视顾时峰。
而顾时峰完全没有理会林子的挣扎，相反，他用力一拉，将林子整个人拉进他的怀中。
她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折磨！为什么眼前的人总是这样轻薄地对待她，难道在他的眼中她真的如安朵说的那样，只是一个连妓女都算不上的陪床？曾经的她是那样地喜欢他，而他却总是在折磨着她。
林子抬起头想要与他反抗，不料，顾时峰幽蓝的眸散发出异常温柔的神情。与他相处十年，这是林子第一次看见过顾时峰这样暖如阳光的眼神。
顾时峰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抚过林子的左脸。隔着创可贴，都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凸出的伤疤。顾时峰紧蹙着俊眉，指尖冰凉。
林子呆住。
原本微微痛涨的伤口被顾时峰的指腹轻轻抚过之后竟然再无疼痛之感。冰凉的指尖透过创可贴渗入林子的伤口中，让林子不由自主地心跳蹦乱。
“……疼吗？”良久，顾时峰沙哑地询问。
林子怔怔地看着顾时峰，脑子里竟空白一片。原本想要说的想要做的在这一瞬间全被泪水吞没，她只是用力再用力地点头。顾时峰弯起嘴角，看着哭得像个泪人似的的林子苦笑。下一秒，他揽过林子的后脑，直接让林子躺进他温暖的胸膛。他一下又一下抚过林子的头发，幽蓝的眸深邃如海。
“……林子，如果我一直都是真正的自己，那么我们……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顾时峰那低沉沙哑的声音飘进林子的耳中，语气中参杂着酒后的迷茫与轻旋。
林子没有做声，她的头很用力地靠紧顾时峰厚实的胸膛，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滴到顾时峰灰色的衬衫上，蔓延成一片。
这是在告白吗？这是顾时峰在和她说他们的“如果”吗？等了整整十年，他终于向她表露心声，她不是应该感到万分喜悦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听到后，心却怵然勒紧，疼得无法呼吸，疼得快死去？
顾时峰这样突如其来的告白好似晴天霹雳，温暖的话语更像是他们爱情的遗言。没有开始，就注定结束。他说他们有“如果”，可是这个“如果”却早在十年前已经不复存在。
“尹林子，我恨你。”顾时峰说完，双臂紧紧地拥住在他怀中不停颤抖的林子。
他终究还是恨她的。
林子想要憋住不再哭泣，可是却怎么也做不到。泪水像决堤的海，泛滥成灾。
她知道他恨她，她一直都知道。所以，她才会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听他使唤，任他摆布。外公临去世的时候，紧紧抓着林子的手说千万不要离开淇少爷，因为淇少爷的身边就只剩下她一个值得他信任的人了。可是，林子始终觉得，顾时峰谁也不相信，包括她在内。
因为他恨她。
明确的理由，简单明了。
顾时峰侧过头，怅然地望向窗边。
浅秋的夜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白色的窗纱漾起波浪。
窗外，月明星稀。
明天，又会是一个怎样的天？
第二天的早课，原本是视觉传达的课程，可是摄影课的酒窝男教师却突然出现在课堂上。对于他的到来，同学们感到万分惊讶。这个男教师在学生们中式比较受欢迎的，他在学校也很有名气，他的许多作品曾被拿去参加国际比赛，也都拿到了比较好的名次。
酒窝男教师笑容满面地走上讲台，举举手示意同学们安静下来。
“我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要聘请咱们班的几名同学做我的助手，为校庆六十周年的纪念刊做出一点贡献。”
酒窝男教师语气淡然，可是台下突然之间像炸了锅一样尖叫声轰鸣！
“天哪！是纪念刊！我没有听错吧？”坐在林子身边的莫紫静张牙舞爪地摇晃着林子的肩膀。
林子冲她眯起眼睛端起笑容：“是，你没有听错。”
“哇吼！”莫紫静兴奋地简直要跳到桌子上，“如果做老师的助手，那我们岂不是可以看见很多名人喽？”
林子点点头，然后她转回头，微微蹙起眉头，深深地将头埋起。
“老师！我们要报名！这里！这里！”莫紫静却冲动地连同林子的手一起高高举起。
酒窝男教师闻声向她们望过去，当他看到林子的时候紧锁的眉头恍然间舒展开。
“我就在找你，你是设计系的尹林子对吧？”酒窝男教师边说，便向林子这边走来。
林子茫然地点点头。
“我看过之前你交上来的摄影作业，你很有天赋，我选你加入我们。”
林子和莫紫静惊讶得瞪大眼珠！
原本嘈杂的教室转眼间安静下来。很多人都向林子投来羡慕的眼光，有的甚至是嫉妒的眼光。
林子想要拒绝，可是身边的莫紫静却替她答应了此事。还不仅如此，莫紫静竟以软磨硬泡，外加“林子没有我就无法活下去”的牵强理由威胁酒窝男教师。酒窝男教师无奈，只好聘请她当工作室的临时助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