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早晨有些凉意,秋高气爽,碧空万里。苏子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没想到自己刚回燕城时,还是万物刚刚复苏的春天,一转眼秋天已经过半。
好久没有起这么早了,也只有在燕大读书时,为了“融冰计划”,她才早早爬起来。后来和张与在一起后,为了能够多些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天天很早就陪张与去跑步。
有一次苏子突然问张与,“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虫儿被鸟吃,你说我是虫还是你是虫呢?”
张与看着无比认真的苏子,捏捏她的鼻子,“当然你是虫子了。”
“为什么啊?”
“因为你天天早起,而且还是主动送上门来给我吃的大虫子。”张与说着张开血盆大口,要将她吞到肚子里,苏子吓的急忙躲开,张与还是没有放过她,将苏子追到后抱在怀里……
暑假刚过,又赶上大学新生入学,学校早早就开始热闹了,到处可以看见搭的简易帐篷,新生接待处、免费纯水供应处、手机卡售卖处……帐篷沿着道路两旁,一直排列到学校深处。
苏子走在燕大的主干道上,她置身其中,无数次在梦境中重温这个场景。
当年她作为大学新鲜人,对一切都是那么的好奇,花花草草,参天大树,漂亮的学姐,帅气的师兄,白发的先生,一座座风格迥异的建筑,比自己高中校园不知大了多少倍。苏子想着从此以后就可以生活在这里,不禁欢呼雀跃。
如今这一切的一切都还安好,物是人非,世事变迁,一种惆怅。
酸楚的心情在胸怀中蔓延起来,她真的已经离开了那么多年。
时间如果可以倒流该多好啊,一定好好珍惜这大学!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苏子径直走向燕大东区操场。
张与已经到了!
他依旧穿着白色T恤,灰色运动裤,和第一次见他时一样。只是那件T恤已经有些瘦了,再也无法藏住他发达胸肌和强壮的手臂。
他是多么念旧的一个人!
“你迟到了十五分钟!先做热身运动!”
当年他也是这么说。
苏子“哦”了一声,开始做压腿运动。
张与也开始活动自己的手脚。
苏子从没想过竟然有学习成绩好,而且体育成绩也好的人存在。
在她的中学,每次运动会上争夺名次的那些男生,哪一个不是学习成绩一塌糊涂,而尖子男生永远是一副白白净净的,手无缚鸡之力模样。
准备活动做好后,张与一摆手,示意苏子跟上,他跑在前面。
苏子在迈动双腿的那一刻就后悔了,一开始她还能保持一定的速度,一百米后双腿开始沉重起来,呼吸急促,想要放弃。
那时候,每当这时,张与总会呵到:“就这速度吗?什么时候才能追上我?”
苏子一听到张与这句话,咬紧牙关,努力迈动双腿,紧紧盯着前面的背影。
“注意呼吸节奏,双臂用力摆动!”张与头也不回的喊道。
他们总是保持着十米的距离,苏子快,张与就快,苏子慢下来时,张与也会减缓步伐。
他们之间就像有一根无形的绳子,张与拉着苏子,苏子追着张与,亦步亦趋,不离不弃。
经过一短时间的适应,苏子终于可以保持一定的速度,轻松跟着张与跑步了。
那时她想,就这样一直跑下去该多好,一眼就能看见他,连跑步姿势都这么好看。
苏子跑着跑着,体力渐渐不支,一个踉跄,趴在了地上,手掌上火辣辣的疼痛将她拉回现实。
张与听见声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来,捧起苏子的双手。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责备中带着关切。
还好没有流血,只是破了点皮。
苏子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张与扶着苏子到边上的座位上。
“你经常来跑吗?”苏子问。
“只有周末会来,平时上班不顺路。”张与反复看着苏子的手掌,生怕有什么遗漏。
“你到美国后就没有再跑过吗?”张与眉宇间充斥着不悦。
“没,没有….”仿佛犯了错的孩子。
“算了,你先休息一下。”说完张与又回到了跑道。
刚到美国时,苏子还保留着早起的习惯,沿着社区的小道晨跑,但每次一跑起来就会想要曾经的一幕幕,那么的真实,那么的刺痛,每一步,都牵扯心脏的绞痛。
那么他跑步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提醒他曾经有过多么糟糕的过去,肯定不是为了怀念,而是忘却!苏子胡乱揣测。
早上的学生食堂人不多,由于是周末,所以格外的冷清。张与跑完步,在操场边的盥洗室简单洗洗身上的汗水,便带着苏子来到这里。
食堂的外墙经过重新粉刷,显得格外鲜亮,四个鎏金大字:学一食堂,悬挂在门口正上方,已经有些斑驳,露出里面黑色,向人们倾诉着岁月的故事。
食堂内,木色的座椅已经替代了原来的浅绿色,乳白色桌面也经过重新包装。
每个窗口都有属于自己的招牌,南粥北面,川粤苏鲁一应俱全,只是那曾经熟悉的面孔已经被陌生取代。
苏子记得为了多得些红烧肉,而常常向一位姓崔的师傅撒娇,一来二往和崔师傅混熟了后,不管苏子打什么菜总是会比其他同学多一些。张与看到这种情况,总是摇头笑笑。
“芝麻小酥饼和皮蛋粥?”张与问苏子。
苏子楞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这是她早上最爱吃的搭配,一甜一咸,而且必须要一甜一咸,这被张与曾经取笑为苏子的特殊怪癖。
苏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这样,她从一本书上看到过,说甜咸搭配就是恋爱的味道,具体为什么却没有说明。
后来分手,她才总算领悟到其中的原因,恋爱时两个人在一起的甜蜜,和分手时眼泪味道的咸涩,组成了一段完整的恋爱。
张与自己要了几个包子和一碗粥,付钱时,张与刷了饭卡。苏子想起以前他们常常为谁刷卡而起争执,那时候她太年轻,还不懂得一个男人的尊严和骄傲,那时他肯定很累吧!
“你怎么还有饭卡?”苏子坐会位子后,本来是随便问问,突然看见卡片背面的贴纸,那还是曾经自己为他亲自贴上的,因为她觉得张与的饭卡太单调了。
“这个学校有我无法带走的东西,所以常常回来。”他沉默半晌,淡淡的说。
无法带走的,是青春,是记忆,是一种习惯!
吃完早饭,校园里人开始多起来,到处都是统一的文化衫,背后印着“百年燕大”,胸前是红色古篆体的校徽。
由远及近的行李箱,伴随着滚轮和地面的摩擦声,身边陪同的是父母,或者是各系负责接待的师兄师姐,一路说说笑笑。
张与和苏子走在校园里,就像高年级的学生一般,不时引来侧目的惊叹。
苏子看着两边的建筑,这是计算机系的教学楼的方向,苏子侧头看看张与,发现他脸上挂着浅浅微笑,不知道想着什么。
张与平时上课的地方在六楼,因为是周末,电梯没有开,所以只好走楼梯,整个楼道的安静和外面的嘈杂形成鲜明的对比。
苏子扶着栏杆,边爬边说:“这个楼梯,有我痛苦的回忆。”
张与难得微笑起来,“谁让你总是着急忙慌。”
“不是怕迟到,你挨罚嘛。”苏子的好心还被张与批评。
原来这栋教学楼只有两部电梯,每天早上临近上课时,难免会人满为患,苏子又是拖延症晚期患者,每次都要拖到最后才急急忙忙往教室赶,其中一次脚下踩空,狠狠的摔在台阶上,疼痛瞬间使她眼泪哗啦流了出来,张与急忙抱起苏子直奔校医院。
最终结果是膝盖髌骨骨裂,听到结果后,张与心疼的自责不已。
从此以后,就会经常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背着腿上打着石膏的女生走在校园里。苏子本来可以在宿舍里好好养着,但是她又耐不住寂寞,因此常常嚷着张与背她出去散步,张与也从不拒绝。那时她觉得腿受伤了好像也没有那么糟,至少可以享受这“专车”服务,那三个月的时光,虽然疼痛,但是也幸福着。
不知不觉已经爬到了六层,即使上来时的步子已经尽量慢了,但是还是忍不住有些喘,一定要锻炼了,苏子在心里对自己说。
教室门没有锁,伸手轻轻推开,呈阶梯状的座位依次排列,一眼就看到了他们曾经常坐的位置。
张与径直走向第三排左边靠窗的位子,而苏子却走向了讲台,她站在讲台中间,笑着看着张与,张与也看着她。苏子拿起一支粉笔,假装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然后转过身来,清了清嗓子。
“下面由计算机系的张大才子,回答这个问题,什么?不会?上课为什么不认真听讲……”还未等张与反应,她自己却不好意的大笑起来。
“嗯,有点老师的样子。”张与最终评价。
张与的目光从苏子身上,缓缓垂下,看向课桌的某个位置,嘴角的笑意更浓。看着张与目光注视的地方,苏子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向座位为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