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父亲居然在家中,“父亲,今日朝中休息?还是兢兢业业的曲大人也学会了偷溜。”我打趣道。
“秧儿来书房一下。”父亲没有理会我的话。今天,这是怎么了?
一进书房,母亲也在里面等我。“母亲?”我有些诧异,如此阵仗莫不是我烦了什么过错要家法伺候了。
母亲的脸上写着担忧,“秧儿最近你又结识了什么人?”
“应该没有。”我笃定的回答,若说新认识的人,不知昨日的北燕使臣算也不算,两面之缘,甚至疏懒的自己都不愿互通名姓。
“怎么了?”我问道,能让父亲母亲这般一定是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
“秧儿,圣上命你未时入宫。”父亲走进来对我说。
“这是何缘故?”我忙问道。
父亲叹了口气,“似乎春宴那日北燕使臣对你格外关注,今日早朝甚至送来一幅你的丹青,求圣上将你迎往北燕。”
“和亲?”这两个字很熟悉,很多书中费尽笔墨描摹,什么深明大义的美好女子,什么纤纤弱质负起家国重责,一桩婚姻克敌百万雄兵,能报黎民十几年安居乐业……谁知这样的字眼会和我扯上关联。
“圣上尚未答应,秧儿到得宫中多加谨慎。”
昨日司徒衡潜人送信函过来,叮嘱我近日务必深居简出,我还好生纳罕,莫非他早就对此事有所风闻。如此,想来昨日遇见北燕使臣究竟是偶然还是……
车子尚未驶入宫门就看见司徒衡骑在马上似乎正是在等我。
“秧儿。”他有些急切的过来,“你昨日……”
“你知道我遇见北燕使臣的事了?”我答道,一双眼望着他想从他身上看出些许端倪。
“是。可是秧儿你怎么会同他相熟的?”不掩饰的忧虑并没有责备之意。
司徒衡待我还是同幼年时的憨直,这让我微微舒坦了一些。忍不住轻轻笑起来,“司徒将军,若我说我跟北燕使臣仅见过两次,一次在春宴上,另一次就是昨日,你信也不信?若我说昨日我亦是偶遇那人,你信也不信。”
“秧儿!”像是被我气到了,“都这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秧儿你的话我全信。只是圣上不一定相信,秧儿一会面君,谨慎些莫要冲撞了圣上。圣上不只是以为你同北燕使臣过从甚密,还有你同废太子间……”话到此处司徒衡犹豫起来。
“还有什么事?”我开始不解,同废太子之间那次是南宫雨乔不知道的,说过什么见过那些人不都是在他一手掌握中,如今反倒翻起旧账来?
“秧儿别问了,莫让圣上等候。”司徒衡避开我的问题,“秧儿……谨言慎行。”
我对他点点头。
安平殿我是第一次来,自从雨乔即位后宫禁中的雍容富丽的气息在一点点减少,如今似乎哪里都带上朴直之风。
宫女将我引进殿中。南宫雨乔背对着我,看着他着这黑色礼服的背影,有些莫名的感触。有一种冲动,如果他不是南屏的帝王,我会想当年遇见弘儿时,走过去问问他冷不冷,问问他怎么了,让我给你吹支曲子,解解心头事好不好。他不知道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让人禁不住想替他哭。
“民女参见陛下。”错开眼,我俯身施礼。
他似乎还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我亦不敢擅自起身,这样尴尬着。他在恼恨我什么?
“曲小姐平身。”迟迟地他的声音终于传来,却是礼貌而生疏的。
我在心里自嘲,这才我二人原本的距离,习惯了亲近的言辞,如此终于站回应该的位置竟然会不习惯了
“谢陛下。”
我起身,看着他已转过身来审视着我,似乎在端详一个陌生人,用王者的眼光凌厉而深邃。
我这才发现,原来墙上挂着一幅画,而他在我进来前一直看着它。
桃树,蓝衣……我在迟钝也认出画中人竟然就是我。
看着微微惊愕的我,南宫雨乔道,“曲小姐在看的这幅画,出自北燕使者宋柯之手,曲小姐是否也觉得宋使者笔墨精湛,画中之人惟妙惟肖。”
“这……”宋柯是那二人中的哪个?何以春宴匆匆一眼就被我格外用心。
“民女不知何以就成了画中人。”
“还有曲小姐不知道事?”带了一丝讥诮,“从未料想曲小姐手段的高杆,几日工夫就能博得北燕使臣的另眼相待。”
“陛下!”莫须有的事被扣在身上,委屈的感觉陡然在心中升起。
“朕,怎么忘了,敢只身往晋阳宫见前太子的女子,又怎么会寻常。”讽刺的话语这么脱口而出,脸上还有着了悟的神情。
“小女子不是您掌中的一颗棋么?走哪一步不都在您是授意之下,这也惹您不悦了。”话一出口我便楞住了,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出言凌厉的一天,原来自己也是个锱铢必较的人,原来这些时日我亦觉得委屈自己。
南宫雨乔也楞了一下,他没料想我竟可以将这样刺耳的话直愣愣地讲出来。他开始沉默,风暴迅即在眼中聚齐。怎么?我说对了不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开始恼羞成怒了。呵呵,是谁一面下着甜蜜的诱饵,又一面讲着真心真意,一旦时机契合利用起来决不手软。今日的这份怒火有来自何处?是被自己的心思缠绕住还是入戏太深,以为我俩是用情笃深的爱人,如今竟看见了无法承受的“背叛”。
其实,若置身事外,我怕是会对这样的权谋抚掌称赞。但若回归曲秧歌三个字,我又怎么会对拉我入局的人轻易释怀。
“没想到曲小姐也会咄咄逼人,莫不是温良贤淑的样子都是作假的?摆出淑女姿态让众人称赞,莫不是说觊觎着后宫之首的位置。”南宫雨乔的话酸凉。
我诧异地望着他,有些不可置信这样的话可以出自他的口中。
“怕年纪渐长,有容貌有损?嗯?”他忽然走近我,掐着我的下颏,“曲小姐不必用心良苦做额外举动,说到底这也该由我负责。”
他蓦地放开我,我禁不住一个踉跄,抚上疼痛的下颏我不由地扯出一抹笑意,他如此是在唱哪一出。
“笑!曲小姐这眼神的意思是不屑?进我这后宫还是委屈小姐了?莫不是你早就中意于北燕王室!”
眼前这人已经毫无理智可言,我有些后悔刚才的意气用事,可话又脱口而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曲小姐的心思九转玲珑,又谁能猜透小姐的心思?原来你果真觉得嫁给我委屈!那****都和南宫云烈说过什么?不记得了!”
“……”我说过什么?原来这才是他今日震怒的原因。
“想不起来了了?曲小姐果然是个无心之人。”嘲讽的眼色亦又几分自嘲。
“听闻早年皇兄曾暗示你入宫,曲小姐也是百般推脱。原以为曲小姐重情重义,谁承想原来是曲小姐看不上南宫家的人……这不会也是欲加之罪了吧。”冰冷是脸颊上,那双眼眸了漾起了伤痕。
往事迅速在心头浮现,我忘不了宁妃娘娘永远蓄藏着忧郁的眼眸,忘不了高傲的皇后会有落寞地背影,甚至不明白当年的圣上是如何看待自己身边的女子的。他们是夫妻,可他们呈现给我的夫妻之道,是看惯了父亲母亲后再也无法理解甚至接近的迷题。
还有梦中那叫绮罗或是幽梦的花,开到妖娆,像爱到绝望的情意,不惜以命相抵。是原谅是怜惜还是是释然?那是他们彼此间的秘密。这是不能说的秘密,至少不能从我口中说出……
不自觉的失神,我呆呆地站立,我又开始像多年前那样想要在道理中解除个答案给自己,可怎么都对,又怎么都错……
一个声音将我从迷雾中猛然醒,“曲小姐无话可说了。”
我愣愣地抬头,刚才的失神已经被眼前这人理解成默认,再解释也是徒劳。解释对南宫家的人来说,真的有必要吗……我的嘴角挂上了惨淡的笑意,“民女无话可说。”
这样的回答似乎更加激怒了他,可这不是他一再想要确定的答案么?
“那么就请曲小姐请暂居宫中,待日后从宫中出嫁北燕。”恨极的声音有着咬牙切齿的味道。
“陛下,民女可以不答应么?”
“怎么?不是正如你所想,还是说此时的你在惺惺作态欲迎还拒?”
“陛下,民女可以拒绝么?”我倔强地迎着他的怒火,凭什么他一句好就牵连我的一生,凭什么他的愤怒就要将我推向不可预知的远方。我还有我的梦要追,我还有我的路要走,凭什么!
“这么不甘心?那来求我啊。曲小姐向来长袖善舞,什么表情做不来,这么不甘心哭着求我啊!”咆哮声响在耳边。
是的,委屈,不甘心,可是这些都不足以落泪,我叹了口气,为何会是这样的局面,我承认我是用了心机我只是想让他以为我是个庸俗的女人,然后他就会失去好奇心与征服感将我丢在一边。我是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眼前已然是王者的南宫雨乔。
翻来覆去的争执只会越来越偏颇,我想自己有些疲累了,讲出口的话语也变得有气无力,“陛下,眼泪从来都无用,这您不知晓么?”
南宫雨乔看着寥落的我,忽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