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九天行宫的刑场上被洒了一地的日光,与这整个皇室被斩首的悲怆气氛极为不相符。
此次由龙陵夜亲自监斩,程悠若就坐在龙陵夜身边,看着苻荣眼中迸发着强烈地恨意。苻荣正看向自己这里,又看了看长卿。
忽而大笑道:“龙陵夜,你这绿帽子被扣得可是真不轻啊!哈哈……哈哈……”
“死到临头了还敢狂妄?”程悠若冷笑一声,看到苻荣此时的样子,反而觉得很可笑。
苻荣该死,可是……他身后的那些人,很多都是无辜的。他们错就错在生在皇室,错就错在没有一个好主子。
午时一到,随着鲁沧海手中的斩旗一扬,所有刽子手的长刀都已经举起!
“且慢!”紧要关头,长卿猛然上前来,“噗通”一声跪在龙陵夜面前,竟是重重叩首道:“求上国陛下开恩!”
刽子手们见此,这手中的长刀就并未落下去,而是等着龙陵夜的示下。
“求上国陛下开恩!”长卿仍旧重重叩首道。
长卿此举,惊住的不仅仅是程悠若和龙陵夜,而是在场的所有人。
“长卿,你这是为何?”龙陵夜还以为长卿是在做戏,所以语气未免也冷冽了些。
“臣愿以觉罗国三座城池为交换,恳请上国陛下饶苻狄一命!”长卿抬眼看向龙陵夜,眼中满是恳求之意。
程悠若真的没想到长卿居然会做出这种举动来。而且她也看得出,长卿完完全全是在刽子手提起长刀的一瞬间做出的决定,可没有丝毫做戏的成分在。一切只是出于——他不想看着苻狄死。
龙陵夜看到长卿的眼神,语气也和缓了下来,道:“长卿,这可不是你的性子,你起来说话。”
“只要陛下肯放过苻狄,臣敢保证,绝对不会让苻狄起复仇之心。臣会将其软禁在清水别苑之中,陛下也可以派兵驻入臣的清水别苑去看管他。”长卿道。
“长卿,你今日之举,让朕佩服”,龙陵夜看着长卿,就像是看一个挚交老友一般,好像他们从未经过那一番生死角逐,“只是,长卿啊,朕问你,如果你今日坐在朕的位置上,你会放过苻狄么?”
“会!”长卿竟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龙陵夜笑笑,也是肯定道:“不,你不会。如果你真的坐在朕的位置上,你一定不会放过他。长卿……你今日此举让真佩服,但是你之前的举动,朕不得不提醒你。在西魏国破之时,你并未出手。”
“臣可以保证苻狄日后绝对会安安分分的,求陛下放过苻狄……便是四座城池、五座城池也可以!除帝都之外,觉罗国内的城池任凭陛下挑选!”长卿却完全不理会龙陵夜挑衅般的提醒,而是仍旧固执地叩首道。
龙陵夜见他如此,竟是轻叹一声,道:“长卿啊,错的不是你、不是朕,更不可能是苻狄。错的是人们贪婪的权欲。”
恐怕僵持的久了,长卿发现苻狄居然毫无反应,未免会起疑心。因而随即便示意鲁沧海再扬斩旗。
鲁沧海手中的斩旗再次高高扬起又落下,扬声道:“斩——”
刽子手们又见到斩旗扬起,自然知道这一次是一定要动手的了!手起刀落,只是眨眼间,几十个人头便骨碌碌地滚落下来。
苻荣的那一声“天一必”的话音还未落,人头便已经掉落下来。
程悠若知道他想要说出的是“天一必亡”,但只可惜,即便是最后关头,老天也并未给他这个诅咒天一的机会。看来天一江山,注定是会千秋万代的。
听到刽子手们手起刀落的声音,长卿咬牙闭上眼睛,整个面部都在剧烈地抽搐着。
程悠若看了龙陵夜一眼,得了龙陵夜的允许,这才上前去扶起长卿。劝道:“人固有一死,殉国而死才是苻狄太子该有的归宿。陛下切莫太过伤怀了。”
长卿顺着程悠若的搀扶起身,却是冷冷地推开了她。看着她,指了指龙陵夜,沉声道:“程悠若,为了这个人,你已经丢了你自己。”
“问问你自己的良心,但愿午夜梦回之时,你听不到苻狄泣血的质问。”
言罢,长卿仰天一声长叹。转身回座位之时又已经恢复了皇者那超凡的气度,在落座之前淡淡吩咐侍立身后的萧晨道:“将苻狄太子的尸身收回。”
“长卿”,龙陵夜沉声道,“朕已经为西魏准备好了入葬之所,不劳你费心。”
长卿看向龙陵夜,苦笑道:“是啊,成王败寇,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萧晨低头请示长卿,是否继续刚才的吩咐。长卿却只是疲惫一摆手,道:“这里没我们说话的份儿。”
看向程悠若,也不避讳这些国君还在场,就是要故意给龙陵夜难堪。仍旧直接称呼程悠若的闺名,笑道:“悠若,你可不要忘了每逢初一十五去给苻狄上香。还有,带上他喜欢吃的瓜果,你该知道他都喜欢吃什么。”
“本宫不知道”,程悠若再怎么佩服长卿方才的举动,却也不能任由他这么当众让龙陵夜难看,冷声道,“陛下还未饮酒便醉了,看来我天一风景当真让人沉迷。能死在天一,那是他们几世修来的福气。其实陛下原本也是该有这样的福气的,但是我天一陛下真龙胸怀,饶你一命,这捡来的命,你自该珍惜才是。”
“呵呵……是啊,捡来的命,自该珍惜”,长卿苦笑着端起了面前的茶盏,浅酌了一口,低声喃喃了一句,“你自己就懂得珍惜了么?你的命,难道不是我捡回来的么……”
“好了,诸位难得远道而来,请回蓬莱殿宴饮吧。”龙陵夜起身草草吩咐道。
程悠若随着龙陵夜下山去,一路上龙陵夜怒气冲冲。程悠若知道龙陵夜这次可是受了莫大的委屈。难得大开仁心放了苻狄,却是偏偏说不出,只能任由长卿闹了那么一场。而且长卿之后故意给他的难堪,也实在已经让龙陵夜达到了容忍的极限。
“你到哪儿去?”回了帝宫,见程悠若并不是往蓬莱殿的方向去,而是向承顺宫灵堂的方向去,龙陵夜闷声叫住了她。
“去承顺宫。”程悠若回身简短答道。
“去什么承顺宫?”龙陵夜上前来拉住她的手就拖着她往前走,“你没看到朕在气头儿上么?”
程悠若轻轻挣脱开了他的手,道:“我知道,所以我更不可能再出现在你身边。或许一会儿长卿又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若是我真的让你觉得蒙羞到了极点,或许下一个秀清就是我了。”
程悠若苦笑道:“秀清还没下葬呢,我不得不保命啊……”
“你回来!”龙陵夜又拉住了她,气道,“秀清这事儿你是过不去了是吗?”
“是!”程悠若挣脱开了他的手,便头也不回地向承顺宫而去。
龙陵夜已经怒得脸都快变形儿了,闷声吩咐鲁沧海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去拦下皇后?”
蒙羞?该死的!朕什么时候说过你让朕蒙羞了?朕吃了这个哑巴亏都没说什么,你倒耍起脾气来了!这女人必须要好好儿管一管了,不然真的要借着秀清这事儿逃离帝宫不可!
“哎呦,娘娘诶……自从皇贵妃娘娘去了之后,陛下这几日可是愁苦得很哪。这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机会能够和娘娘说上话儿了,娘娘却又不理他了。奴才看着都心疼啊!娘娘您就当赏陛下个脸吧,就陪陛下去蓬莱殿吧……”
鲁沧海追着程悠若,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好了,一时口无遮拦,竟是连“赏脸”的话都说出来了。不过说出来之后,倒也觉得实在没错。似乎陛下和皇后娘娘之间,永远都是陛下在求着皇后“赏脸”。
“鲁公公,你不要再跟着本宫啦!”程悠若一想到秀清还躺在冰冷的冰棺之中,就实在无法让自己坐在龙陵夜身边宴饮。但鲁沧海这一路追着她絮叨,弄得她的脾气已经被磨灭没了。回身无奈地看着鲁沧海,道,“你快回去吧,你便是跟着本宫絮叨到承顺宫,本宫也是不会去蓬莱殿的。”
鲁沧海看到程悠若终于回身搭理他了,但却又垂首不语了。
可是程悠若继续提步向承顺宫走去,这时,他又跟了上来,接着絮叨道:“求娘娘开恩,就随奴才回去吧……”
程悠若简直无语,回身指着他,咬牙道:“本宫早晚把你的舌头割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正转身之时,就见妙云上气儿不接下气儿地正跑过来。脸色惨白,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踉跄着跪倒在地,匍匐向前来,连连叩首道:“求娘娘去桂祥宫……求鲁公公去通传陛下……我家娘娘她、她……”
“怎么了?”程悠若脸色一沉,看到妙云吓成这样儿,就知道事情不妙。
“我家娘娘她,殁了……”妙云话音未落,便因惊恐和狂奔过度虚脱,晕倒在地。
“哎呦!”鲁沧海忙吩咐随行小太监道:“快,快抬下去!”
白双双……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