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只有一个字——杀!
“兰姨,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程悠若双拳紧握,怔怔地起身,对着兰姨的头颅道。
看了看敞开的城门,她知道由此进去,便能见到龙陵夜。
看到兰姨头颅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一定是龙陵夜出的主意。不然楚展天是绝对不可能做出如此惨绝人寰之事的。或许是龙陵夜授意楚展天这么做,或许,是龙陵夜亲自来了。
只是,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只要从这里进去,就注定还是要落入到龙陵夜的手中。
步履沉重地刚刚踏入城门,忽然面前一个墨色身影翩然而落,就这么拦住了她的去路。
“心儿……”龙陵夜看着她,道,“朕就知道,用这种方法,你定会出现。”
程悠若原本怔怔的目光一点点地聚拢起来,盯着面前的这个人,想要把他看得明明白白、可是却发现结果反而更可怕。
她宁愿永远不看清面前这个人,可是,他却总是一次次地逼迫着她看清。
“龙陵夜,你还敢送上门来?”程悠若冷冷道。
说话间,腰间的匕首已经握在了手中,毫不客气地向龙陵夜的胸膛刺去。
龙陵夜迅速一闪,便躲过了她的攻击。同时迅速出手,利落地打落了她的匕首,押着她的肩膀,将她牢牢控制住了。
自从龙陵夜身上的醉乾坤之毒全部都清除之后,他的功夫这几年里可谓恢复迅速,而且更加精进了。然而程悠若却因为身体的拖累,功夫退步了不止一点点。此时龙陵夜全力交手,她岂能是他的对手?
“龙陵夜,你要么就现在杀了我,不然我早晚会杀了你!”程悠若咬牙切齿道。
真的是每一字每一句都透着恨意,听得龙陵夜的眉心一皱。但到底还是没有发作出来,只是控制住了她的手,道:“随朕回去。”
程悠若拼命挣扎, 但无奈完全不是龙陵夜的对手。此时她只恨自己没有绝世武学,使得即便是他们两个人对峙,她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更何谈算上龙陵夜的千军万马?可是她不想输,不想要就这么被这个人制得死死的!任由他杀了她、杀了她的两个孩子、杀了兰姨。
她最亲的人,包括她自己,都被龙陵夜的魔爪摧残得死无葬身之地!
就这么被龙陵夜生拖硬拽地给拽回了府衙的后院儿,这一路上自是引来颇多围观。这些百姓们哪里能料得到,此时蛮不讲理地当街拖拽着良家女子的人,就是他们敬仰的当朝天子呢?
即便在龙陵夜的眼里,她只是一双可有可无的破鞋,但是在苏州城的这些百姓们眼里,她李老板可是再纯良不过的良家女子。龙陵夜,我过得好好儿的,你非要再把我拉回到那暗无天日、满是怨恨与挣扎的天地中去!
被龙陵夜拽进了府衙,又被他毫不客气地甩到了一个房间里。关上房门,又猝不及防地扛起了她,重重地摔在了床上!正在她要挣扎着起身之时,龙陵夜却已经欺身而来,将她牢牢压住了。
“龙陵夜,你不要太过分!”程悠若恨声警告道。
这个时候,倘若龙陵夜真的敢对她作什么的话,她真的会与他同归于尽!
龙陵夜的蛮横却是丝毫不见收敛之势,直接控制住了她的双臂,使她更加动弹不得。但是索性,倒也没有打算做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好像只是想要真没牢牢地控制住她而已。
“心儿,你真的觉得,朕会杀了那个妇人?”龙陵夜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怎么?我冤枉你了么?”程悠若回看着他的眼睛,以满满地恨意作为回敬。
“朕在你心里……当真是个恶魔么?”
“你觉得呢?”程悠若恨声反问道。
忽然觉得,这样的对话实在毫无意义。这些对话,好像又是一年多以前的内容。一个躲躲藏藏、一个寻寻觅觅,结果只是做了一番无用的挣扎, 到头儿来,还是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只是,这原点,是恨的原点,却不是最初那心动的原点。
龙陵夜盯着她的眼睛半晌,忽然低头覆盖在了她的唇瓣上。火热的唇逼迫着她与他唇舌纠缠,但程悠若紧咬牙关,无论如何都不肯给他任何回应。龙陵夜怒极,狠狠地咬在了她的唇上,一股血腥之味瞬间充盈了两人的嗅觉和味觉,黏腻的血弄得两个人都是难受得很。
而程悠若也是怒极,冷冷地看着他,总算微启了唇齿来回应他,只不过,却是同样狠狠地咬在了他的唇上!
龙陵夜,你给我什么,我就要还给你什么。我,早就不是从前那个莫怜心了。
从前她不忍激怒他,不忍和他长久地僵持对峙,只是因为她爱他。可是现在,她实在分不清到底是爱还是恨了。那个字,再也不能毫无顾忌地浮现在脑海,更不可能说出口。永不能了。
都是恨极了对方,但却谁也不愿意先松口。都是舍不得、都是放不下。宁愿这样彼此折磨得血肉模糊,却也偏偏不能让对方得以自由。
就这么僵持着,程悠若看到龙陵夜眼中的怒火渐渐消失,渐渐又变回了那令人沉迷的深湖。此时这深湖之中,泛着痛、泛着怜、泛着乞求……她似乎都能读得到了。
忽然心内一惊,猛然抬腿,用膝盖毫不客气地顶在了龙陵夜的要害之处!
痛得龙陵夜一声闷哼,总算放开了她的唇。微微颤抖的双臂撑着身体,盯着她,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笑意,道:“心儿……你总是这般胆大妄为,偏得朕对你一丝办法也没有。”
程悠若趁着他放松了对她的桎梏之时,一用力便推开了他,起身便欲要冲向房外。却是在刚跳下床的时候就被龙陵夜又给拉住了!
龙陵夜的力道太大,直接将她的身子给拽了回来,使得她又不得不面对龙陵夜这张脸。
这张脸太过迷惑,想来最初缘起之时,她就是沉沦在那地底亡城中、昏暗光线勾勒出的迷人棱角里。她从未见过哪一个人有这样惊人心魄的面部棱角,恍若冰山、恍若险峰,明明知道若想要攀爬、后果只能是粉身碎骨,却还是身不由己地凑了上去。
可是现在,她已经体会过粉身碎骨的滋味儿了。那滋味儿太过疼痛,远比抵制这番诱惑要辛苦得多。所以,她不能再沉沦进去。
“朕没杀她”,龙陵夜道,“朕只是将一个本应处斩的死囚,易容成了那妇人的样子,斩首之后,才挂在城墙上的。况且朕也已经让煞去给那死囚的家里以补偿了。这事……朕做得虽说有些残忍,但错处并不大吧?”
不想龙陵夜竟然这般小心翼翼地和她解释,程悠若怔了怔,道:“原来如此。”
不知不觉间,语气已经缓和了下来。
在那日凤凰台观礼之后,她本就已经决定放下前尘往事所有爱与恨。这一年里平静的日子,更是让她看淡了许多。若不是亲眼看到兰姨的头颅挂在了城墙上,即便是再见到龙陵夜,她也会平静对待的。如今既然知道死的人不是兰姨,那也便没有什么可计较的了。
既然一年多之前,就已经决定了要放下,此时何故再提起?
在与龙陵夜的纠葛中,她已经做了太多出尔反尔、拿不起放不下的事,这一次,她真的不想要这样。最后的转身,她希望是平静而潇洒的。她想要留给他一个淡然的背影,而不是带着恨的决绝、或是带着爱的不甘。
爱的对立面是淡漠,她希望她真的能做到淡漠。
“既然不是兰姨,兰姨现在在哪儿呢?”程悠若平静问道,倒是并未挣脱开龙陵夜拉着她的手。便是这样被他拉着也无妨,反正这已经不是她所关心的事情了。
“朕把她带入府衙好生看管了”,龙陵夜道,“你放心,没有任何人逼问过她,更不可能有人敢对她用刑。朕只是害怕她出去被人看见罢了。若是太多人知道城墙上的那头颅不是她,你又怎会出现?”
程悠若点点头,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好吧,兰姨没事我就放心了。那,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府衙?或者说,你什么时候能离开苏州?”
“心儿……你不要用这种漠然的态度对待朕”,龙陵夜将她拉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面颊就这么贴着她的面颊,紧紧拥着她,道,“你必须和朕一起离开。”
“不可能”,程悠若的情绪仍旧没有太大的起伏,只是在和龙陵夜陈述一件事实一般,道,“我不可能离开苏州,更不可能同你回帝都。这一年多里,我在苏州生活的很好,你也看到了,我有自己的小生意,也有可以相互照顾的人。这辈子,我都会这么平静的过。看在我们曾经两个孩子的份儿上,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丝丝愧疚,就放过我,让我在苏州平静终老。可好?”
龙陵夜久久不语,却也没有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