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良妃娘娘求见。”这日本想着龙陵夜不来,便能得了一日的清静,却不想还是听到了门口小太监的这一声通传。
“告诉良妃,说本宫今日乏得很,不便和她说话儿。让她改日再来吧。”
“可是……”这小太监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是该说还是不该说,只是抬眼偷偷打量着程悠若,也不退下。
程悠若见他像是真有要紧的事情要禀报,便道:“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奴才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奴才知道陛下一定是不许奴才们向娘娘禀报这些话的,但是奴才又觉着,娘娘或许想听……这……”
“你且说来”,程悠若道,“本宫是绝对不会将此事告诉给陛下的。你是本宫宫里的奴才,本宫自然是护着你的。”
小太监得了这一个允许,方胆敢说道:“回娘娘,今日宫里都在传,说是觉罗国来人了,怕是来要娘娘的。奴才又见良妃娘娘一脸焦急之色,想着,或许良妃求见娘娘,是与此事有关呢。”
程悠若点点头,对这消息似乎并不意外。龙陵夜这一阵子忙得焦头烂额,显然是前方战事吃紧了。而觉罗国一旦处于上风,是一定要借机想龙陵夜勒索一番的。所以长卿此时派人来,自是再正常不过。
只是,这凤昭宫里的人,都是龙陵夜亲自挑选过来的,自是都站在龙陵夜那一边才是。如何这小太监却把这消息告诉给自己?难道这小太监也是长卿派来的?
“你做得很好”,程悠若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就该告诉本宫才是。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才叫小康子。”
“什么?小康子?”程悠若上下打量他,这才发现,这小太监长得眉眼清秀,倒是和小康子有几分相像。
可是,这死了的人,岂有再活过来的道理?那日小康子被烧死在荣苑的大火之中,是决计错不了的。况且这年龄也对不上,小康子要是活着,现在也有二十岁了,而这小太监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
见程悠若疑惑,小康子似是猜出了程悠若所想一般,提醒道:“回娘娘,奴才先前是在安公公手下当差的。”
“安公公手下?如此说来,倒是先前侍奉良妃的了……”程悠若笑笑,看来秀清也在布棋局呢,自己还真是小瞧了她。
“娘娘误会了”,小康子忙道,“奴才虽说一直由安公公带着,但是安公公并未带奴婢到良妃娘娘身边当差,而是托了浣衣局的崔嬷嬷,让奴才跟在浣衣局做监管太监。这次陛下赐娘娘居凤昭宫,安公公这才特意让奴才过来侍奉的。”
程悠若点点头,道:“你是在当今陛下登基之后才入宫的吧?”
“回娘娘,是”,小康子道,“安公公是当日带奴才们的师父。”
“安公公可曾告诉过你,为何会让你叫‘小康子’?”程悠若问道。
小康子摇摇头:“回娘娘,奴才不知。奴才只知安公公对奴才有大恩,倘若不是安公公,奴才早就是个死人了。而安公公说过,元妃娘娘对他有大恩。所以安公公的恩人,便也是小康子的恩人。奴才自当全心辅佐娘娘。”
程悠若听着,轻叹一声,往事已是历历在目。还记得当年荣苑那一场大火,烧得惊了整个帝宫。而自那一场大火之后,龙非然果然按照他们预想的那般毫无偏差地跳进了她编制的密网。龙陵夜的这一局棋下的越是漂亮,也就注定了她,越是回不了头。
看到这小康子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就和当年的小康子死的时候差不多,心内未免生出几许感叹来。
“安公公是个好人,你跟着他,这前程准是错不了的”,程悠若笑道,“好了,既如此,便叫良妃进来吧。”
小康子应声退下了,程悠若发现,这孩子的言行举止倒也与先前的小康子颇为相似,尤其是这身量背影。不禁脱口而出,唤道:“小康子……”
“娘娘可还有吩咐?”小康子回身问道。
程悠若笑笑,将手边的一碟儿糕点递给了他,道:“拿去吃吧。”
“是桂花糕啊?奴才多谢元妃娘娘的赏……”小康子喜道。
“怎么?你也爱吃桂花糕?”
程悠若只是随手把这手边的糕点赏赐给他罢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面有桂花糕。听得小康子惊喜的语气,程悠若这才注意到。如果没记错的话,先前的小康子,也是最喜欢吃桂花糕的。那时候御膳房送来的糕点她并不怎么喜欢,尤其是这桂花糕,觉得太过甜腻了些。但是秀清和小康子、小安子、果儿都喜欢,她便每日里不动声色的剩下来赏给他们。
如今已是人事皆非了。秀清贵为良妃,想吃什么是没有的?小安子和果儿也不在她的身边侍奉了。
“嘿嘿……奴才家里穷得很,每日能吃上两餐都是美事了,奴才进宫之前,并未吃过桂花糕。当年奴才被同年的小喜子陷害,被鲁公公罚了三十大板,是安公公求了张太医来偷偷儿给奴才瞧病的,还每日给奴才带这么好吃的东西来……奴才死处逢生,便觉着这桂花糕儿便是世间最好吃的东西了……”
小康子说着,已是眼眶红润,但是却倔强得很,不肯流下眼泪来。
穿越到这里之后,程悠若虽然并未过过穷苦人家的日子,但是多少也能想到这穷苦人家的苦。若不生计所迫,谁会把儿女卖进宫里来?
“好了”,程悠若笑道,“本宫赏你些吃食,不想却引起你这般伤心往事来了。你既已经入了宫,便在宫里好好侍奉吧,过去的事情就别想了。如今你已在宫里站稳了脚跟,有本宫和安公公在,你再没人敢欺负你的。”
“是,奴才多谢娘娘的恩赐。”小康子重重叩首道。
程悠若将桂花糕儿用帕子包好了递给他,道:“既是喜欢吃,便放在怀里藏起来,别给他们分去了。”
小康子接了赏,到底还是哭了出来,偷偷抹了眼泪儿退下了。
“姐姐是真的不愿意见我了。”秀清得了通传方进来,自是觉得这通传的时间太久了一些,以为是程悠若故意避着她不见。
程悠若倒也不说什么, 反正若不是有小康子的那一番禀报,她原本也是没打算见秀清的。
“你是有事情要和我说?”程悠若问道。
“姐姐,觉罗国使臣已经来了几日了,陛下真的没和姐姐说么?”秀清倒是瞬间忘了刚才的不快,关切道。
程悠若笑笑,道:“这几日里陛下都在哪儿,想必你也清楚吧。他这几日未踏足凤昭宫半步,又能和我说些什么?”
“说实话,因为于墨萱的事情,我着实消沉了太长时间”,秀清道,“我的确是今日才知道陛下这一阵子都未到姐姐宫里来的。姐姐,如今觉罗国来要人,陛下并未和姐姐说这件事,反而躲着姐姐不见,这可是大为不妙的。倘若不是陛下心中犹豫,又怎能避着姐姐不见呢?姐姐也该做些应对才是,不然,万一陛下真的有将姐姐送走的心思……”
“我听说,前方战事怕事不妙呢。如今北漠、南昭等国都在观望,倘若这一次陛下不将姐姐送还给觉罗长卿,那便真的给人以‘无道’的把柄了。这些小国若是趁此机会一涌而起,对咱们天一而言可是大为不利的。”
秀清的提醒,程悠若只是静静地听着。半晌,笑道:“秀清,难道龙陵夜将我送还给觉罗,不正是你愿意看到的吗?若是我走了, 这天一帝宫中还是你与萧展绫两人独大,没了腹中之子,在讨龙陵夜欢心这方面儿,萧展绫并不如你。”
“姐姐说得这是哪里的话?”秀清道,“我虽也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从姐姐这里夺来陛下的宠爱,但是却从未想过要害姐姐。尤其是这等时候,我自然是与姐姐一条心的。倘若这一次陛下真的把姐姐送还给觉罗国了,陛下的性子,你我都清楚,他是断然不会就此罢休的。”
“这次迫于局势将姐姐送回去了,一旦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便会立刻将姐姐给抓回来的。到时候姐姐岂不更是深陷这战局之中,无从脱身了?我知姐姐只想安稳一些,是断不愿意加入这场纷争之中的。如今在这天一帝宫之中,虽说姐姐与陛下还有未解的心结,但是到底还是安稳的。姐姐你听我一句劝,快些做应对之举吧。”
秀清见程悠若仍旧毫无动容,愈发的着急,道:“姐姐,你只消低一低头,带一些吃食主动去南书房看看陛下,陛下定然知道了你的意思,他是一定会心软的。”
然而程悠若却只是微微笑着,当真把秀清这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当做了耳旁风。
秀清啊,你不是从前的你了,难道我就还是那当初的我么?
安稳?呵呵……你可知,我现在要的并不是安稳,而是就要折腾,就要看着龙陵夜败、看着他尊严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