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就是龙陵夜此意不在战、而在羞辱和恐吓;要么,就是这原本便是虚张声势,根本就没有龙陵夜亲征一事。毕竟,到目前为止,谁也没亲眼见到龙陵夜不是?自然,程悠若也清楚,如果这些驻扎在大漠的守军真的见到了龙陵夜,那么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了。
可是以这兵士过来通报的时间,和天一大军进军的时间来看,如果真的是龙陵夜亲征的话,即便西魏现在立刻调兵应对,却也还是处于下风了。
“报——”
正在大帐中的人都在思量之际,忽而有一声急切的长音传来。
“传!”苻荣道。
见苻荣此时神色,程悠若也知道,苻荣是害怕了。
不得不说,倘若龙陵夜这一次真的御驾亲征的话,对西魏来说可谓是攻其不备,战力方面的应对和士气方面的鼓舞,现在开始筹备都已经来不及。
“禀陛下!不不不……不好了!这次天一国的军队有、有十万之多啊!况且又是毫无先兆的偷袭,即便守军们奋力防守,却也无奈天一军队数量庞大,实在是、实在是……”
“结果如何?”苻荣沉下脸来,已经没有耐心听这小兵结结巴巴的禀报。
“回陛下,刘、刘、刘将军被捕了!”
此言一出,霎时间大帐内一片惊讶之声。即便连在一旁伺候茶水的婢女都吓的倒吸一口凉气。
“可见到龙陵夜本人么?”程悠若问道。
似乎在这时候一味的追究是不是龙陵夜本人,的确有些不合时宜。但是这却是程悠若最关心的事情。
“回娘娘,是,的确是天一皇帝御驾亲征。刘、刘将军就是被他亲自押下的。”
程悠若点点头,又问道:“他可说了什么?”
“回娘娘,他没说什么特别的,只说让刘将军派人来禀报,还说了些不中听的话罢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羞辱,说出来恐脏了陛下的金耳,不听也罢。”这小兵虽说禀报得慌慌张张,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倒还是有几分思量,不敢说出那些能让苻荣动怒的话。
“龙陵夜说了什么羞辱朕的话,你且说来无妨。”苻荣沉声道。
说实话,看到苻荣这一身铠甲着身、气度凛然,听到他自称“朕”,程悠若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她更习惯的西魏光明王的样子,还是那穿着斜襟服饰的蛮夷之相。如今西魏一边学着天一的上国文明,一边又妄图以武力来反抗天一,还真是说不出的喜感。
似乎这一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西魏的悲剧。然而若是追根溯源,天一也的确占不到什么便宜了。即成事实的侮辱,又怎能因着某一场战役的胜利而全部抹杀掉?
“这……这……”这小兵沉默半晌,在苻荣眼神的威势下,不得不开口。却还是支支吾吾地不敢说出来。
“且说出来无妨。”苻荣又道。
小兵儿咬了咬牙,道:“龙陵夜说,说……说陛下是一只喂不熟的狼狗。他在陛下饥饿不堪的时候,给了陛下一顿饱饭,然而陛下却在吃饱喝足之后,反过来咬他了。他说……说……说这条狼狗他现在不想养了,想要亲手杀了,图个痛快。”
苻荣听得,脸色已经阴沉得好比远方激战而起的滚滚浓烟。
“父皇,莫要听龙陵夜的胡言。他就是要激怒父皇,引得父皇亲自去战呢”,苻狄忙劝说道,“儿臣恳请父皇息怒。待到咱们生擒了龙陵夜,父皇将龙陵夜踩在脚下,将此番言语全部送还给他便是。”
程悠若笑笑,心想,想要生擒龙陵夜,谈何容易?此时龙陵夜的十万大军全数出击,这些人都是龙陵夜的亲信,跟着龙陵夜出生入死无数次,作战经验自是非比寻常。战力上本就占了上风,再加上是夜间偷袭成功,西魏此时若想要反转局势,实在不容易。
“宸妃,你笑什么?”苻荣忽而转头看向程悠若,似是听出了程悠若笑声里的轻蔑,完全把怒火转移到程悠若身上了。
程悠若看到苻荣此时满眼的怒火,脸上的笑容却是仍旧未收敛,而是道:“本宫有办法,或许可以一试。”
“哦?什么办法?”看到程悠若不似在开玩笑,苻荣总算将她刚刚那带着轻蔑的一声笑抛在了脑后。
“陛下且自作应对之法便是,届时本宫会随同将士们一起出战。或许,真的能赌赢。”程悠若眼神微眯,那后半句,已经不是在和苻荣说了,而是在和她自己说。
苻狄看着程悠若此时的神情,一瞬错愕,还以为她是被龙陵夜给上身了!程悠若,即便你离了龙陵夜,你却仍旧逃不掉他的影子。你如今这般痛恨于他,有朝一日,真的看到他落难了,你的心里就会痛快了么?
苻荣自是不明白程悠若此言的意思,但是苻狄却是听得明明白白。他知道,程悠若是在赌她自己。就赌龙陵夜见了她,心内会不会有所动容。
“父皇,宸妃娘娘生得极像龙陵夜钟爱的惠元皇后。所以宸妃娘娘的意思是,她出现在战场上,或许可以迷惑龙陵夜,使得他稍许分神。”苻狄解释道。
“像惠元皇后?”苻荣下意识地上下打量程悠若,但是他自己也知道,他是看不出任何的。因为他也并未见过惠元皇后。
这个惠元皇后,无论是在天一国还是在这片大陆上,都是一个迷。在龙陵夜登基之前,他身边的女人,从没有连续出现过两次。也就是说,他身边从没有公诸于众的王妃、侧妃、或者美人儿。但是却在登基之后,莫名其妙的冒出了一个秦王妃、又莫名其妙地被封为皇后。而更可笑的是,这王妃、皇后,却是一个死人。
程悠若对苻荣的这一番打量极其不满。也不打算给苻荣面子,直接冷下脸来,道:“陛下,本宫愿意帮你们西魏,全然是出于一番相助之心。陛下不说感激也就算了,何以这样打量本宫?如此冒犯之举,实在有些愧对我觉罗国对西魏的临危相救吧?”
苻荣收回目光来,只好道了声“冒犯”。
“可是,倘若那龙陵夜根本不念旧情呢?”一直侍立在一旁当哑巴聋子的隋堂却是忽然开口道。程悠若从他的语气中,已经听出了几丝讥讽。
心想这老头儿还真不是一般的聪明。估计他已经将从烟雨巷那日到今时今日所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串联起来了。不难想到,她是龙陵夜派去龙非然身边的人,而龙陵夜看到她相救龙非然,一怒而对她动了杀心。
这老头儿,当真活成了一个人精。只是这颗聪明的脑袋没有往正路上用,这也就注定他此生是一个被人鄙夷的小人、祸害。隋堂,不用你此刻嚣张,本宫终有一日会让你身首异处,死不瞑目。
“隋大人这话说得可笑至极!难不成,一旦龙陵夜不念旧情,本宫还要向你们西魏请罪不成?既是如此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本宫不做便罢。你们且自己商量对策吧。本宫倒是要看看,龙陵夜的耐心到底有多久。”
程悠若说着,冷笑一声,目光看向帐外,当真不打算管这烂摊子了。
苻荣道:“隋先生,如此冒犯上国宸妃,实属不该,还不快向宸妃赔罪?”
隋堂压着极其的不甘,但是却也不敢违抗苻荣的命令。听了苻荣此言,便知道苻荣打算以程悠若的法子一试了。只好上前向程悠若施礼道:“下官冒犯,恳请贵妃娘娘莫要怪罪。”
顿了顿,道:“娘娘大人有大量,还请娘娘以大局为重。”
程悠若冷笑一声,心想你这不是在赔罪,反而是在威胁我呢!感情我今日要是不随军出战,便是不以大局为重了?
然而却也不愿意再和他啰嗦什么,只是忽而回身想苻荣笑道:“陛下,隋大人深受陛下和太子殿下的信任,嚣张得很呢!本宫不是什么聪明的人,向来爱憎分明。本宫今日可是把话放在这里了,隋大人得罪到本宫了。倘若再有下次,本宫可决不轻饶。”
苻荣只好打哈哈道:“极是极是……隋先生实在有些不善言谈,得罪了宸妃。倘若再有下次,朕也绝对不轻饶。一定重重责罚他,给宸妃娘娘出气,好不好?”
程悠若笑笑,看苻荣一副哄无理取闹的小孩子的样子,索性也就继续当这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道:“本宫等的就是陛下的这句话呢!如此,本宫可是记下这句话了啊!下次若是隋大人再让本宫不痛快,本宫可是务必要见到陛下对他的责罚了!”
苻荣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儿,但是这时候,却也无暇多想了,只是笑道:“好,好……咱们快别说笑了。既如此,朕这就点兵,宸妃也做些准备吧。”
程悠若没心思再给他面子,只是点点头,算是听到的意思。
有什么可准备的?再怎么准备,也无法预知龙陵夜的心。其实有一瞬间,她自己也在怀疑这一场赌局的意义。事到如今,她为何还敢拿自己去赌?她赌的,到底是自己这一张脸,还是自己的这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