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道岭这几天格外热闹,偷来的日本新娘引起了极大的风波,大小头目愤怒的大骂砲头是数典忘祖,和日本鬼子串通一气,居然不知脸耻的让一个日本娘们做压寨夫人,让她来指手划脚的号令咱东北爷们,无论如何是不能接受的。砲头别提有多窝囊了,费老大的劲儿才把这个日本娘们偷回来,献给大当家的,没想到遭来一片责骂声,便和大小头目争执起来,他争辩道:
“我抓来一个日本娘们咋的啦,咱东北女人被日本鬼子王八蛋糟蹋的还少吗,也让日本娘们侍候侍候咱东北爷们,也让咱尝尝鲜,日本娘们是啥滋味,有本事你们也抓几个来。”
二柜说:
“那是两回事,大当家的娶媳妇,是要当压寨夫人的,我们也得听她的,说不定还要受她的气。在咱八道岭受一个日本娘们管,我们不服。”
砲头立即反驳说:
“我偷来这个娘们是给大当家的耍着玩的,解解闷。当不当压寨夫人大当家的说了算。再说了,一个日本娘们,还敢骑在咱的脖颈上,我也不干,用不着你说。”
二柜担心地说:
“人是你弄来的,大当家的真让这个娘们当了压寨夫人,我问你,她的话你听,还是不听?不听,对大当家的不敬,听,来不来气,你说该咋办?”
这倒把炮头问住了,他本意是想给镇水侯找个日本娘们解解闷的,没想到压寨夫人这一层,若真成了现实,他也觉得事情难办了。他一拍大腿后悔地说:
“奶奶的,老子没想到还有这一码子事,一时兴起就办差事了。走,去找大当家的。”
镇水侯让砲头一行人去到县城散散心,顺便观察一下城内日本人的动向,万万没有想到,砲头给他带回一个日本女人,领到他面前。那会儿,这个日本女人头上还顶着一块红盖头,进到镇水侯的屋中,砲头特意又把红盖头蒙在她的头上,嬉皮笑脸地说:
“大当家的,我给你偷个媳妇,是个日本娘们,挺好看,你看看能不能相中,相不中我再偷一个。”
镇水侯听了砲头的话,笑了笑说:
“进了一趟城,正经事没办,却生出一肚子花花肠子。”
“大当家的,这就是正经事儿,你没媳妇哪成呀。”说着就把镇水侯拽到这个女人面前说:
“把盖头掀起来,看看中不中意。”
镇水侯并不太在意,砲头抢来的女人不会有那么高的品味,可以肯定,是个俗不可耐又极平常的日本女人。所以,他随便一伸手,就把盖头掀了起来,站在他面前的这位日本女人,让镇水侯惊呆了,他脑海里立刻蹦出八个大字:“杏脸桃腮,艳美绝俗。”
镇水侯看了良久,心里叹息道:
“这样一位美人,却生长在强盗一样的国家里,可惜啦,她是个日本人。”
回头对砲头说:
“我讨厌她那身和服,换成旗袍。头发的样式也让人厌恶,换了。”
砲头瞧瞧镇水侯,笑哈哈的说:
“大当家的你中意啦!”
镇水侯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对站在地中间始终一言不发的这个日本女人说:
“你坐下吧。”
她怯生生的坐在炕沿边,轻轻地说:
“先生,你会杀我吗?”
“你会汉语!”镇水侯有些惊讶,接着说:“我们不会平白无故的就杀人,但,我可以告诉你,进了八道岭,想出去,就不那么容易了。我很感兴趣听听你的故事,你愿意讲吗?”
“我没什么故事,说起来,很简单。我和佐佐木君是邻居,从小长大,就定了亲,但他异常粗俗,性情暴烈,我不同意这门亲事,但父母畏惧他家的权势,不敢违约,他来到东北后,就把我也弄来了,你们不把我抢来,我也会跑的。”
“你叫什么名字?”
“日本名叫惠子,外公给我起了个中国名字,叫万莉?”
“为什么叫万莉?”
“外公说,中国人说日进斗金,咱们叫日进万利,所以叫万莉。”“你喜欢那个名字?”
“惠子。”
“好,就叫惠子。”
“十分感谢。”
“你来东北多长时间啦,就是为了结婚吗?”镇水侯问。
“不长,还不到十天。我是护士,还进修二年医生,是来为关东军士兵医战伤的。”她答道:“结婚是被佐佐木君强迫的。但,我无力反抗。”
“你知道吗?你是来医治残杀中国人的帮凶。”
“知道,但我不愿意。我的职业是治病救人的,不是杀人的。”
“那你为什么还来?”
“我无力反抗。”
“你的汉语说得这么流利,在哪学的?”
“我的外祖母是商人,经常来往中国和日本之间,他教我的。从小到成人我们之间经常用二种语言交流。”
“把你抢来你知道是干什么吗?”
“知道,那位长官告诉我啦,做新娘。”
“你知道嫁给谁吗”
“原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就是您吧。”
“没错,那么,你愿意吗?”
“谈不上愿不愿意,我没有选择的能力。”
“如果我放了你,送你出山,你打算到哪儿去。”
“没去处。我不会回到佐佐木君的身边,也回不了家。”
“那么,你愿意留下吗?”
“不留下,也无处安身,没有余地。”
“那好,咱们就签个君子协定,你留下,我保证你的安全。”
“你不和我成亲啦?”
“不想强迫你。”
“你说话算数吗?”
“一言九鼎。”
这一席交谈过后,镇水侯吃惊不已,眼前的这位弱女子,已经落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绝望环境中,还依然能如此波澜不惊,就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平静。
镇水侯对日本女人没什么兴趣,也没什么好感,根本就不想娶她,即然砲头给弄来了,也是出于好奇,才没有拒绝砲头的要求,掀开了那块红盖头,这一掀,掀出了美丽,掀出了惊喜,也掀出了一段姻缘。
砲头回去,对愣头青说:
“这下可麻烦了,大当家的烦她那身和服,要换旗袍,上哪去找旗袍呀!”
“咳,旗袍海啦,你忘了,前年咱们在辽河边端了一家大财主,弄来三大箱子娘们穿的花花绿绿的衣服,足足有一大箱子旗袍和二箱子长袍马褂。我对大当家的说,烧了吧,没用,大当家的踹我一脚,说,你是猪脑子呀,进城就是要穿的体面点,留着化妆用,这回可用上了。”
砲头赶紧来到仓库,选了几件送过来,镇水侯看了看,选了一件水粉色印有大红牡丹的紧身款,放在惠子面前,说:
“换上。头发自己整理吧。”
说完和砲头退出房间,把门反锁上,二人蹲在一棵大松树下,镇水侯说:
“我说砲头,你去一趟县城,就干这一件事呀?”
“是,啥也没干,这就是大事。”
“你没留下痕迹吧?”
“大当家的,我明白,日本鬼子就是把全世界的侦探都找来,也查不到咱八道岭的头上。况且,日本鬼子根本就不知道咱们驻在八道岭。大当家的放心吧,我知道轻重。”
“好哇,这我就放心了,不能因为一个日本娘们坏了咱的大事。安全是咱的命根。”
“是,我知道。啥时候办喜事?”砲头急着问。
“我不想强迫她,缓一缓再说吧,留点时间给她考虑,不能急呀,性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先回去吧。”镇水侯笑笑说,然后把门打开进到屋里,换上旗袍后,镇水侯觉得远比和服好看,充分展示了惠子的曲线美,没有了日本女人的味道,很像一名地道的东北美人。这时,她走到镇水侯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说:
“谢谢您,在我换衣服时,你回避了,给了我足够的尊严,非常感谢,我很敬重您的为人。”
惠子两次感谢镇水侯,大出他的意外,在镇水侯看来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叫什么都可以,女人换衣服,男人回避,这是中国人最起码的礼仪道德和对女性的尊重,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有想到会对惠子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和好感。镇水侯心里美滋滋的,显然,他对惠子动了心。
美,是无国界的,追求美,欣赏美,获得美是人的天性。只要不是敌人,敌人是会把美击碎的。
镇水侯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惠子的一举一动,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充分显示了一个女性的魅力,不,是魔力,她无意间征服了他,一个东北硬汉。
女人啊,都说是柔情似水,但是却有震天撼地的巨大能量。
相对无言间,双方传递了相互吸引的信息。镇水侯打破这短暂的寂静,说道:
“你先休息吧,不会有人打搅你,这里很安全。”
说完,把惠子脱下来的和服及头上的饰物,还有那块红盖头,收起来拿走了,递给守在门外的青头说:
“烧掉。”
青头似乎没听清楚,迟疑了一下,一边翻看这些暂新的衣物,一边还喃喃自语道:
“这么好的衣服,烧……”
“全烧。”镇水侯斩钉截铁的命令道。
自从惠子来了以后,镇水侯这几天心情变得异常畅快,他在心里盘算着大办喜宴的事,已近三十岁的人,真正有了自己心仪的美人,能不兴奋吗,他来到大厅,刚刚坐在他的大石椅上,大小头目,推着砲头闯了进来。二柜气冲冲地说:
“大当家的,砲头这小子特歹毒啦,要把咱的江山送给日本人。”
“送给日本人?咋送?”镇水侯笑了。
“咋送?你还蒙在鼓里哪,美人计,大当家的你中了美人计。”二柜解释道。
镇水侯哈哈大笑起来,说:
“惠子是美人,但不是计。”
二柜一拍大腿,道:
“完了,大当家的你完了,中了计还不知道,太可怜啦,咱八道岭没希望了,早晚是日本人的天下啦。”
“怎么讲?”镇水侯依然笑着。
“你娶了那个日本娘们,她就是皇后了,是压寨夫人,一半的江山就是她的了,我们还要受这个日本娘们管,窝囊。日本女人不能当压寨夫人。”
“就为这事呀,好办,我娶的是媳妇,不是压寨夫人,咱们绺子的大小事情,她一概不许参言,只侍候我一个人的生活。我镇水侯不能找一个日本人管弟兄们,放心吧。”镇水侯说完,走到二柜面前,又说道:“这样行不行?其实砲头也是给我找个媳妇,不是压寨夫人,你们冤枉他了。”
二柜有点不好意思了,大家都笑了。
在男人一统天下的八道岭,突然从天降下一位窈窕淑女,像一股暖风吹来,也带来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