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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橙莲花 (1)

十月寒衣。

初入冬,霜露渐起,味江山的清晨笼罩在苍苍茫茫的大雾中,一丈之内只见朦胧身影,拂面走来,依稀如在云雾间。

十月十五日这天,唐求站在唐府最高点,抬头盯着雾朦朦的天空,不知看什么。与季节相违和的是,他只穿一件墨蓝色长袍,腰间扣一环无纹玉带,衣袂微飘,俊俦的身影之后荡漾着某些无形之物,宛然变幻,如水中幻影。但当你揉眼想要分辨浓雾中隐藏了什么的时候,却什么也分辨不出,只有浓浓的、苍白的雾。

雾之上,是什么?

小蚕站在院中,注视雾中抬头的身影,眉心紧蹙。

北堂垂拆下裹在腿上的木板,动动脚,伤势已基本恢复。瞥见小蚕脸上的担忧,他叹气道:“有火瞳瞳在,小画不会太危险。”

小蚕丽容一沉,婉约柔媚的声音带上密密麻麻的刺:“你以为谁都像你,骠肥体壮!”

“……”北堂垂深感自己是在自讨没趣。

时间一刻一刻从漏中滴落,唐求一直保持着注视天空的动作,直到雾气被晨起的阳光驱逐殆尽,他跳下楼尖,墨蓝色的袍尖牵起残留的淡淡雾丝,转眼消散。“走吧。”逆光的身影不知何种表情,小蚕却听得出他略显扬起的尾音,“我们把画儿和火瞳瞳接回来。”

“是,主人。”两人颔首,徐徐迎向转身的唐府主。

阳光将雾气蒸得一干二净,干燥无风的院落前,绛红大门在三人身后缓缓闭合。

一路西行,四周景物虚幻倒纵,与光影交织在一起组成两组流动朦胧的画,置身其中,仿佛看着时空隧道飞速后退。但唐求的步子并不快,墨蓝袍角随步轻扬,如墨笔在新压的宣纸上重重勾绘,俊目直视前方,略略垂落,似近似远。

他只是在走路,而这绝不是道家吹嘘的“五鬼搬运”或“缩地成尺”。云雾有神人,飘衣徐步五千里。这是世人不可学不可借不可偷不可考的“天步”。

什么是“天步”?

以人类能理解的形象解释,就如在地面画两个同心圆,从圆心画出两条线,组成一个小小的角度,在这个角度范围内,里面的小圆被截取了一段,外面的大圆也被截取了一段,而大圆被截取的一段远远长过小圆截取的一段。“天步”的概念就是在大圆上迈出一步,并且将这一步的距离等量覆盖在小圆上。大圆上的一步可以是小圆上的百步千步,甚至万步。

根本不必计算走了多长时间,当密密的落叶杉和覆白的山体映入眼幕,龙骨城到了。

匆践台在城东山坡后,唐求放慢脚步抵达登山的台阶时,正值晌午。登台的山阶以白石砌成,九阶一折弯,一共五折。天空浮着一大朵白云,低得仿佛触手可得。山坡上种了常绿松,空气中隐隐飘来暗香,不浓不腻,非花非果,入腹半薰,欲寻其踪不可得,随意呼吸却在咫尺。

“咦?”小蚕微微扬眉,闭目深吸一口气,悠悠道:“是主人偏爱的醉香。”

唐求在第一阶前顿停片刻,拾步而上。须臾,来到匆践台。台宽三丈三,四角各一棵茂密大树,冬季尚有片片深绿坠于枝头,实属难得。台上软毡铺地,可踏行,可脱鞋而上,或坐或卧,随意舒适,是他偏爱的感觉。

台中设有一桌,琉璃盏内绿叶细茶,是他偏爱的品味。

桌边站了一人。

北堂垂四下打量,嗤笑:“军形侯倒是做足了功夫。”

“既然人家功夫做足,我们不妨享受一下。”唐求并无怒意,欣然接受之余,脱鞋踏上软毡,慢慢坐到桌边。候在桌侧的是弥令,他见唐求坐下,细心为他斟上绿叶细茶,又为北堂垂和小蚕各斟一杯。唐求盯着眼前的茶水,眸色随着浅绿的茶波荡漾……

“请唐先生和两位略坐片刻,侯爷稍后就到。”弥令恭手退到一边。

唐求从浅茶中抬眸,瞳中闪过片刻的恍惚,似从蓦然百年的回忆中被人硬生生扯出来,残留一抹未及沉淀的情绪。他端起琉璃盏,举杯于唇,却只微微润了一下唇便放下,悠悠道:“不及豆米茶香。”

弥令垂下眼帘,光亮的额头显得更加饱满。他道:“枯等过闷,在下讲些趣事打发时间可好?”话音停顿,特意抬头注视唐求,等他首肯。唐求歪歪头,不置可否。弥令见他没有拒绝,这才接着说:“三位可知‘勿践台’为何得名‘勿践台’?”他提问并不是为了等到回答,只微微一顿,他便又道:“此台得名于四角的四棵藏雀树。每年都要等到大雪完全覆盖龙骨城的时候,藏雀树的树叶才会落尽,而每到五月花期,满树开满白色的藏雀花,花蒂垂生,花瓣向上勾起,像一只只白雀栖息在树上。等到七月落花时,藏雀花一只只落地,一晚之间铺满此台,朵朵如睡雀。当年侯爷见到满台的藏雀花,缩如幼雀,蜷足而眠,触影情生,便提‘勿践台’三字,意在劝人莫要贪花而践踏其上,坏了花灵栖息之意。”

唐求侧目打量余有绿叶的藏雀树,笑道:“想不到军形侯也有惜花之雅。”

“不及唐先生雅意。”一道身影不知何时站在台阶上。修长,却不硕壮。一袭驼色软袍,外披黑纹压边的同色披风,额上戴着金边驼色护额,黑发垂肩,大袖之下是紧口护腕。脱鞋之后,他缓步走到桌边,长袍一撩,跏趺而坐。

眼前所坐是如假包换的军形侯,也是第一次近距离出现在三人眼中的军形侯。

寂寞得像弦琴一样的人……

安长策的声音阴魂不散飘过来。的确,俊美他不缺,威仪他不缺,气质纵横夺目,可偏偏一双淡然的眼眸中涤着扯人心痛的浓浓忧伤。这忧伤如此深厚如此浓稠,无形中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淹没了靠近他的人。

唐求注视军形侯,神情之认真,前所未有。莫约盯了半晌,他严肃地点头,“何必这么累?”

军形侯微讶,视线在空中与唐求对上。他以为唐求第一句会问徒弟在哪里,也料到了他会发难发怒,却没料到唐求以老酸儒训弟子的表情问他……何必这么累……何必……他将唐求的询问理解为自己镇守西南一隅,手掌大权,不禁轻扯嘴角笑了:“受命之君,非有德不王。”既然守护一方土地,他就要尽职尽责,给百姓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唐求用右手撑起下巴,盯……盯盯盯……叹气的同时换成左手撑下巴,“赫赫宗周,褒姒灭之。”语气更像老酸儒了。

军形侯回以浅笑:“所幸本侯并未沉迷美色。本侯只知:行归于周,万民所望。”

“我徒弟呢?”唐求突然来了一个单刀直入。

“小画姑娘暂居秦大人府上,唐先生尽可放心。”

“看不到人我怎么放心?”

“其实今日约唐先生前来,本侯有一事相求。”军形侯注视弥令为他端上的浅茶,指腹摩挲琉璃盏润滑的边沿,说话时抬眸看了唐求一眼,视线落回,脸上浮现一种打扰人的局促。这与唐求当初设想的性格完全背道而驰,他讶了讶,倒也没有讽刺,静静等着军形侯后面的话。果然,军形侯见他没有一口回绝,这才慢慢说出所求之事:“唐先生可知哪里能找到玉匕合神丹?”

唐求垂下眼帘,复又抬起,反问:“何用?”

“救人。”

“救何人?”

“故人。”

唐求笑起来:“神告图在哪里?”

军形侯迎上他的视线:“实不相瞒,本侯其实不知道真正的神告图藏在哪里。但本侯知道有一个地方可能藏有神告图。”

北堂垂听他胡言乱语,忍不住打断:“神告图是你让人偷的,你会不知道藏在哪里?”

军形侯的视线平移到北堂垂脸上,“监正大人,本侯并不需要编一个谎言骗你们,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直接叫出北堂垂鲜为人知的官名,令北堂垂略感惊讶,但惊讶之后是警惕——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刻意隐瞒的身份?

“你想找玉匕合神丹?”唐求瞥了自家看门人一眼,“可以,我告诉你哪里能找到玉匕合神丹,作为交换,你告诉我神告图可能藏匿的地方。”

军形侯没料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眼角有片刻的愣怔。不过刹那,他抬头晒笑:“果然名不虚传。先生雅意与世无双。”

唐求捂住脸,身子半扭:“少废话,你的夸奖对我没用。”

“……”

“别忘了,把我家画儿还回来!”

军形侯看向静如铃兰的小蚕。小蚕端起浅茶轻啜。北堂垂不等他把视线调向自己,早已端起琉璃盏,喝茶,喝茶。

勿践台上,双方各以已知的信息作为交换,谈定。随后唐求一行三人随军形侯的马车进入龙骨城,到秦大人府上接徒弟。不过在秦大人府上跳出一段小插曲,因为站在大门后迎客的居然是狼尸。依旧的荷衣绿笛,依旧的长发高束,就是衣襟边露出一小截白色绷带,眼角有一块乌青。

北堂垂一见狼尸,周身气息瞬变。站在后方的侍卫只觉得脑后一寒。狼尸的反应与他如出一辙,当下跳脚大怒:“你还敢送上门来!”绿笛一转就要杀上。好在军形侯轻轻咳了一声,狼尸就像被人点了穴,定住好一会儿才悻悻将绿笛挂回腰边,侧身让路。

“原来你姓秦。”北堂垂也收了凛冽之气。瞧到狼尸衣襟边露出的白纱带,再想想自己的伤势已近全愈,一时心情大好。

狼尸被他的笑激怒,以吼代言:“我为什么不能姓秦!”

——这是欺负和鄙视!

北堂垂撇嘴,本想讽刺几句,但他感到身后传来一波波高热的气浪,顿时不敢再言。毕竟他家主人对小画的思念之情已经炽烈到快到****了,他还在这里和狼尸呈口舌之争,不是自找死路吗。

“画儿呢?”唐求直视狼尸身后空荡荡的厅堂。

“……在后院。”狼尸被铺天盖地的滚烫气浪压得一喘。想到唐求只用两句话就将他的藤狼绞杀殆尽,心有余悸啊。

众人只感到一缕轻风贴面飘过,再眨眼,唐求的身影消失。众人愣了愣,纷纷抬脚往后院跑,跑到之后却见唐求站在围栏边发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前方是一片十尺大小的水池,池内散着五六片小荷叶,两珠莲苞立于池心位置,欲绽未绽。池边一条细石小道,将一座平顶小亭与水池相连,亭中……喝!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坐在亭顶上的小女孩望过来,粗大的双辫轻轻一甩。

众人眨眼。

小女孩视若不见,将头扭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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