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经年凝视着母亲,为了自己,本该比一般家庭的母亲都该要过得舒适安逸的母亲,为了自己,操心难过那么久,自己真是……不孝!
贺经年把头靠在母亲的肩窝处,这个动作让邓红颖哭了,上一次自己儿子那么靠着自己,她都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似乎,已经是五六年前了。
“好,妈妈,我做复健。”
似乎已经是沧海桑田。
白玛走了,送他离开的只有君洛。君洛抱着他,说白玛哥,谢谢你。
白玛红了眼睛:“对不起。”
君洛拍拍他后背:“不,谢谢。真的,谢谢……”
季南躺了半个月。
脑出血其实算偶然也不算偶然,他才复健完过来的,一身热气腾腾,血液都还是流动加速。突然听到一个噩耗,整个人就崩溃了。
何况,虽然答应了不再独自半夜里头做复健,却还是,不听话。总想着快点好起来,去把苏浅浅接回来,结果,身体太累,太虚,脑出血也就变成了不可避免。
血块吸收需要时间,导致他本来恢复了部分功能的左手再度回到原地,就连说话,也都非常的困难。
贺经年坐着轮椅去看他,季南又瘦了很多。白溪是请了假在照顾他,寸步不离。
白溪看到贺经年,把季南的床头摇起,让季南半躺,把自己手指放入季南左手掌心:“我就在外面。”
季南摇摇头,唯一能动的手指缓缓把她手指包着:“留在这里。”
白溪微笑着点头:“好。”
贺经年淡淡一笑,更靠近季南一些:“听说,你恢复还可以。”
季南叹了口气:“贺经年……”才叫了声贺经年,他的声音,哽咽了。
贺经年面上的淡笑敛了,心里惊讶之极!
“贺经年,我求求你,你把苏浅浅找回来,你、你……我、我……”季南的泪沿着脸颊流下,迅速的,飞快的,“我受不了了,我实在受不了你们两个的折腾了。我求求你……”
“季南!”白溪蹲下身,用柔软的纸巾轻柔的给他擦着泪,“别哭,别哭……”
贺经年的惊讶渐渐被一种说不明的情绪代替,咽喉处竟也堵塞得厉害!
“贺经年,我从没有试过这样喜欢一个女孩子,所以我在尽我的全部力气爱她,即使她从没有爱过我。我一直在尽我的能力爱她,一直爱,一直伤。可再伤心,我也在努力,想让她更好,让她更幸福……”
季南顿了顿,垂眸,哽咽低喃:“我以为我真的可以这样一直跟着她,宠着她,看着她。即使你一次一次的伤了她,我也可以在她身后让她有所依靠。可是,我发现,我真的受不了了。太难受,太难受了……”
“贺经年,”季南抬头,对着白溪笑了笑……那微笑多难看啊,白溪却扑哧一下笑了……“贺经年,我现在,要放开浅浅,我要把她丢了,我要真真实实的丢了她。我要和白溪在一起,不管她了。白溪,一定不会让我那么难过了。”
白溪红了眼睛,抱了抱他。
贺经年揉揉鼻子,沙哑着声音:“好。你放心吧。我会……我会复健好了,把她接回来,和她结婚,再安葬好。你放心……放心……”
季南点点头,又说:“复健……别太着急。我知道我会挨这个脑出血,就是因为复健过于急进导致,所以,你也别太急了。”
贺经年自嘲一笑:“急?急有用吗?”
急,她就能活着回来吗?
贺经年离开之后,季南看着白溪,这个还在帮自己擦着泪痕的女人,笑了笑:“我这个样子,很难看是吧?”
白溪摇摇头:“比一般人哭起来都要好看。”
季南又是一笑,然后,温柔的让白溪靠近自己一些,白溪微笑着坐下,凑近他。
季南摇摇头:“不够,再近点。”
白溪再靠近他,身体几乎就和他贴紧:“这样?”
“头过来些。”
白溪低了头:“这样?”
季南摇头:“不够,再近些。”
白溪笑了,干脆把脸贴近他,和他的脸不过一拳之距:“这样可以了吗?”
话音未落,她瞪大了眼睛!
季南抬起头,不急不慢的,徐徐靠近她。
白溪瞪大眼睛,看着那温润如玉的俊脸缓缓靠近,清新的气息缓缓包裹着自己。
季南在离她脸颊还有一指之距时,微微一笑,然后,轻柔的温柔的,吻在白溪的唇上。
温暖柔软的,带着她熟悉无比的气息,贴着自己的唇。不过一秒,又缓缓离开。
白溪怔怔的看着季南,恍如梦中!
季南又靠在床上,微笑。
白溪咧嘴一笑,双手环着季南的肩头,主动吻住他……
如果花一定能开,那么一定会花开。
贺经年变了个样子,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贺经年先去了苏家,依旧说想和苏军铎聊聊。
贺经年和苏军铎说了很多,让苏军铎帮他叫停苏浅浅的脚步,告诉她先别走太久,等他把她从雪域高原接回来。那里太冷,怕苏浅浅走得太难受。而且,他都还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他最终竟然还是辜负了苏浅浅,辜负了苏军铎最爱的宝贝。自己口口声声说爱苏浅浅,一声声的叫苏浅浅宝贝,事实上呢?他何曾对她有过像季南对她那么好?
他告诉苏军铎,虽然苏浅浅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可是他不能跟着去。他冷心冷骨的过了那么多年,不能再把父母置之不理。
“辜负了亲爱的宝贝,她也不愿我再辜负我的父母……”
贺经年出来之后,在苏老爷子面前深深的一个鞠躬:“苏爷爷,对不起。”
苏老爷子虎着脸不说话,心里却有些莫名其妙的感慨,这孩子啊,竟然就这样清醒了啊……乖丫头,你可知道,他已经清醒了?
再向苏爸爸苏妈妈鞠躬:“对不起。”
离开之后,径直回了贺家,说,他要住在家里,请妈妈照顾他,让他好好的复健。
贺老爷子和苏老爷子一样,虎着脸,心里却明白得很,叹道:“苏老爷子,贺家又欠了你苏家一次……”
有种清醒,在宿醉后长长的一场睡眠,有的清醒,是在极致的悲伤之后。
贺经年走到特警队大门,门卫激动的敬礼,因为过于激动,手指戳的帽子都跟着歪了歪。小伙子激动得结结巴巴:“贺、贺、贺队!”
贺经年正了正身体,微微一笑,向他颔首。
小伙子激动得手一直没有放下,目送着贺经年那微瘸的身影朝前而去。
一步一步,微瘸,却正。
江扬正在带领特警们训练,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很没形象的坐在地上,吼着:“快点快点!你们这速度,吃奶都轮不到!”
贺经年恍若经年!
曾经的曾经,苏军铎也是这样,一副痞气十足的样子,吼着他们训练。
曾经,他也是这样,痞气十足的样子,漫不经心又狠狠的训练他们。
而现如今,苏军铎烈骨长眠,自己因伤离开。
或许,这就是这个职业的悲壮了,没有一种离开,是自愿的,也没有一种逝去,是愿意的。可是,不管是离开,还是逝去,都是会被永远怀念的。
身后悄无声息的袭来一阵轻风,贺经年不动声色的朝左边一挪步,避开了。
君洛的手停在半空,瞪了贺经年一眼:“身手还很灵活嘛!”
贺经年淡淡的看他一眼,又望向训练场:“要撂倒你还不难。”
君洛不服气了:“要不要试试?”
贺经年转过身,凝视着君洛的眼睛,良久,直到君洛都不好意思和他对视了,他才缓缓开口:“浅浅……等我把她带回来就行。你好好的在家里,照顾着苏爷爷,叔叔阿姨,还有季南。”
君洛别过头:“切!你说你带就是你带?我去不行?”
“你不会去的,你知道她更想见到的是我。”
君洛的眼睛顿时红了,指着贺经年吼:“贺经年,你给我正正直直的走着去见她!你腿不好就别想见她!我告诉你你别想……”
贺经年倏地一笑:“我知道。”
贺经年的复健,他指定了白溪。
白溪不干,脸上是小小的防备的排斥:“另请高明!”她记恨着,记恨着贺经年是怎么样的间接的害了季南的脑出血。本来恢复的左手功能毁于一旦。
季南手指微微缓缓弯起,对着白溪一笑。
贺经年淡淡的说:“你就不想让我的浅浅少一天骚扰你家季南吗?我恢复越晚,季南难过的日子就越久。”
白溪最终答应,不是因为贺经年的“威胁”,而是因为季南含笑的目光。
待他对要说抱歉的人都说了遍抱歉,把复健交给了白溪,他才落了心,有种这是什么时候的错觉。
似乎,也不是很难?就这样的接受,似乎也不那么痛苦?
当初,自己为什么就会执着执拗到那种地步?
如果不是这样,如果自己不那么的……和自己过不去,是不是,她不会走?那么,她就不会死?
如果不是那样,自己和她,是不是已经很幸福?
知足和不知足,只是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