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被血色涂抹过的道路
不要再流血
愿那些邪恶的手
放下发烫的枪
向着爱
向着公义举手投降
人生就是在路上
留下活路给生命吧
给孩子的双脚
上帝说过
在他心里
人比天上的飞鸟更有分量
诗国钉子户
今天早上
诗句们照常来
列队进入我的心腹
这些被冬天宠爱有加的句子
昼夜兼程
裤脚带着星尘天露
从远方赶来
依然说着孩子的稚语
和
不合时宜的救赎
诗在我的骨骼间蠕动
疼痛蚁行
我必须起来再一次分娩他们
养活拉扯
直等到下一个春天光顾
唉春天
据说也已撤掉诗的版面
刷新纪录
艳情的悬疑的嗜血的穿越的
从肉身里把灵魂剔得片甲不留的
僵尸系列
正登堂入户
所有的眼睛嘴唇和耳朵
都放进了当铺
我的芳邻们搬迁了
炒股换肤暴发户高尔夫
太无聊时还可以去去
换妻俱乐部
临行前他们焚诗的烟尘
叫我至今泪眼模糊
这些年我看见
诗游吟的声音总是被拆迁的马达并吞
新栽种的城池正在拔节
那声音刺激幽暗在深渊角逐
我和我的诗们尴尬地站在这里
尽管脚下是诗经的宅基厚土
一个不肯搬迁的诗人和她的诗
最终会成为这个世代的笑柄
我的诗清秀安静
有一点寡淡
像守贞的女子
但我们不打算自焚
倾心吐意却不申诉
好诗从来不媚俗
也不写屈服
春天来吧
一个诗国的钉子户
执拗地把自己钉在大地的深处
到时候发芽的不是钉子
是诗
和
诗的国度
鸟是树的花朵
鸟是树的花朵
风带来稀有的欢乐
童年是生命树上的小鸟
小鸟啊
你只管高飞盘旋
记得回来吧
匍匐在苦难尘土里的人
才有唱歌和喜乐的理由
天国的儿子
晾晒在木头上
实在不是一个传说
人子啊
二千年是一个瞬间
好消息把曙光抹在人间的屋檐
大好的消息啊
常常听
常常是
长长的眼泪打湿裙脚
虫草
蛰伏在深处
心甘情愿由泥土运作
冬至
截留下来的一寸呼吸
在草的根须
蠕动
成功逃避肃杀之气
用虫子的模样活下来
贴近地心听春天
氤氲的气息
惊蛰一下
即刻脱离虫的阵营
不思远游
就手挽住泥土
扮草根探出头
一瓣芽一寸茎
混迹于百草
一段旧情
在荒原死灰复燃
草的梦呓交给虫去吟咏
虫的风颈由草牵引
于贫瘠于无奈于易于僵死枯荣和
凋零的生死密谋里
一次又一次合成
剩下的任由它在地上演绎
挖掘的利器和修复的竹签
交易的手和红唇
以及附加在简单事物之上的巨大注解
最后出场的只能是翅膀
精灵爱飞
飞才是初衷
替你吃着煎饼
十一月北京下午四点的街头
阳光照着
我替你吃荞麦煎饼
你在异乡
把披萨卷起来吃
把墨西哥卷摊开来吃
试图咀嚼出北京的味道
而此刻这里
煎饼车上每一张待煎的饼
都在猛烈地想念你
我想念你的样子
就是这样替你吃你喜欢的荞麦煎饼
他把信心写在你的手心
他把去向
写进你的掌心
阖上双眼
分手的一刻
两只手才真正牵住
才保证不会失散
一双眼看见
双份的夕阳
一只耳朵听来的歌声
要够两个人分享
以前你惯于泊在岸边的船
终于起锚了
风帆高扬向世界挥手
知向谁边
人们在风中猜测
想必是有了一个新的约会地点
你和他
要不然为什么每当人们提起他
你从不流泪
嘴角有秘密的笑意
一闪
一场夫妻
夫妻原本是这样的
一个作刀
一个作磨刀石
一磨一世
铁也被磨出泪来
刀在心头尖叫
何苦要这般苦待我
石在冷峻的锋芒下
消瘦
它哀伤自己的命
又厚又重的光阴
眼见要消磨殆尽
好不好换一下
一个作磨刀石
另一个作刀
消磨折磨打磨厮磨
原来夫妻是同一个宿命
一根藤上两个瓜
一个苦哇
另一个他凭什么甜
柿子树
几个柿子
坐在树尖
叶子都掉完了
仍不肯下嫁
谁都知道
要不了几天
风就冰冷了
雪也会落下来
有的女人
也是这样子瑟缩枝头
有张望的
树下
也有垂涎的
只不过那不是她心仪的
第一场雪后的树们
下雪的时候
柳树有点泄气
冬天的舞台
她是个配角儿
即使风儿有了兴致
拽着她的手臂要起舞
那著名的手臂却因为寒冷僵硬着
松树一年一季
如虎须
不被驯服的驯服
惯听八面来风的教诲
发丝如针
针风相对
似有铮铮的弦音
雪一落下来
还是禁不住白头
头一白
就管不住苍桑
如果学习白杨
在秋风中
能说会道也好
在寒风赶到之前
先一丝不挂
这些精通四季的树
会跳会唱的树
松树只有一个季节
所以此刻
只有白发苍苍的你
像个局外人
站着
白着
伤着
无辜着
给妈妈唱歌听
我们这样唱着的时候
你一定在听吧
听到什么地方
你会噗嗤一笑
听到另一个地方
你也会流泪吧
妈妈就是这样的
我们哭的时候
她在笑
我们高兴地笑着时
她却在流泪
谁能解释
这个奇怪的现象
今天
我唱歌的时候
你一定在听吧
妈妈
今天我知道的是
每一个妈妈的心中
都有一条暗河
泪水蓄在那里
今天这样的眼泪
可以是你的另一种欢喜吧
去海边祷告
是石头开口的时候
石头一开口
海浪就从天边铺排过来
用一的声音切割
划开石头的口
海浪从天边
列队来
吞下浪
吐出海
爱
最柔软的没有刃的刀锋
用祈祷的方式
令万物降服
一千年算不得什么
一万年也算不得什么
将来有一天
石头的每一面
都可以和浪花相吻契合
“永正”号
在它始发的日子
胎上也是白露如霜
慈母的青丝
雨雾一样
掠过耳际
一站一站的名字
牡丹一样怒放的
姊妹
她们青春的脸
贴在飞逝的风中
往事的双臂一再挽留
一再挣脱
高速地驶往
终点的方向
那里其实不是它
想去的地方
宁可在叫古浪的那个
小站
宁可去打柴沟
濯足或者伐薪
都有老迈的歌谣
要脱口而出
道是太初
却是洪荒
甩不掉衣袖间这点寒凉
如箭离弦
如马脱缰
被隧道漆黑的口吞噬着
没有咀嚼
如风如火
如雷如电……
刹那间凭空伸出一双手
扳了道岔
蛇行的身躯引颈天向
天风浩荡穿胸而过
没有双轨
没有尺度
没有终点
没有轮回
前尘落定
今土安宁
嘘——
歌舞声歇
星稀月朗
公公婆婆
家谱是一种叙述方式
起自贫寒
落于富贵
两杆秀竹编成筐子
好盛装果实
上尖下流
丰丰满满
这是一个打不断的叙述
不能评点注释
无需旁白
自成风韵
看上去一泻千里
一琢磨又暗流涌动
七个儿女
七个版本
拼在一处时
方才看见
这里是一个比喻
那边有一段隐情
呵呵不对不对
公公摆摆手
急于前来评点
婆婆坐在云端
笑得前仰后翻
牡丹一样的妈妈
妈妈
我的牡丹
以弱美
抵抗时间
末了
藏身在一团香气里
幽也不怨
柔声一唤
总以浓艳相看
五月再来
还乘坐牡丹
女人作了世上的妈妈
怎么都不肯走远
访谈者
从夏到秋
你和我的访谈
嘀嗒嘀嗒淅淅沥沥
总像是雨夜的人声
时续时断
秋深了一点
自然分娩
你那一半
和我这一半
磨合牵跘末了
想申请一根脐带儿
串珠如念
你听见过沙子开花吗
每年夏至
吐鲁番沙子开花
开花的沙子
比水柔软
开花的沙子
会轻声哼歌用细小的喉咙
她要用这一天
把一年的静默
唱完
她要用这一天把一年的静默和消磨
如数唱完
一年太长
她要用一天把一年的静默和消磨和寂寞
全部唱完
雨中应答
谁说今夜的雨
是断过的珠帘
无力接驳
早先吹笛的夜船
你放下江山
转身走远
回来不过想闲话家常
且看神女无恙
是谁的朝中燃起了雨雾啊
欲擦拭巫山
手中竟满把云团
习惯踩着雨脚回来
谁无眠
就去谁的窗外孤悬
听可以
要看
一溜烟就钻进宋词里
人语驿桥边
后话
想同你讲的话
对自己讲了
想写给你的信
封入自己的血脉
青春付费昂贵地投递
想送给你的花
托付山野植入四季
只有郁金香
在遥远的异乡
用一双冰凉的小手
蘸了雨水
敲你的窗棂
一声声问
为什么你不回来
为什么
你不回来
想回到从前
在失散的路口
拦住你
牵了手一路走回今天
缠绵山间的雾
像惧怕寒冷
却将更浓的寒冷带来
水爱抚着卵石
用轻柔的手势
却将它们一点点磨成幼沙
想你
是我的致命伤
这痛止不住
创口也无须包扎
过度表达
不是不会
说玄妙的话
心
熟透的果子
遇见你的鼻孔
就忍不住满怀香气
要裹住你
可这一张网太简单
怎么能网住
你这复杂的大鱼
不是不会
唱动人的恋歌
唇齿咬着诺言
因着坚守
几欲封冻
你的季节一到
赤潮泛起
鲑鱼回游
赴死的邀约
只为你在上游呼叫
不是不会
不是
不会
正在奠基的工地
说是百年大计
可有谁够胆
在百年之后
指着这里夸口说
这是我的手
一点点建造的
那时侯你我的眼神
都已潜入云翳
听说过所罗门的名吗
还有庞倍罗马和希腊
金字塔
原以为要书写不朽的笔尖
禁不住流淌出
衰落后哀痛之歌的泪滴
我的泪是先知
从不曾落在废墟上
在最后的树被砍伐之前
原野在死亡之前
它滴在最初的奠基石上
作为最早的年轮
或化石
在拍卖师的重锤敲下之前
告慰自己的方式
细长的臂膀揽着
潮润的唇滑过发梢
顺势着陆于两颊
草是这样绿的
柳丝是这样柔软的
那时燕低飞蚁迁穴
人蹲在你的途中揣摩
以人的需要命名
时而此时而彼
喜忧参半
心田和大脑是两种容器
大脑或许能窖出好酒
心田在呼吸间等待葱绿
当人返回青草和麦穗
小鸟由羽毛里抖落珍珠
你最终是应着乞求而来
在水雾中穿行着
像一道有灵的虹
旋律也是一种预感
叶子尚在秋千上梦见暖阳
一夜梨花袭来
如剑簇
伤了谁的心
谁在哭喊她的玫瑰返回
到头来
只有家是个好地方
有一种手
劳作之余
犹可拭泪
心花怒放的代价
从心上剥下花瓣
一瓣一瓣
给我
我闻我细看
抑或
夹进书页
想来这本书
会读它百年
剥自己心上的花瓣
一瓣一瓣
给你
谁知
泪也会变雪啊
延误的春天
透支了我的秋天
花儿经年累月地开着
无视季节
可是
哪一朵花开
是为着自己的香甜
三瓣儿的雪花
北京的第一场雪在空中集结
风以角声招聚它们
人用斜行的姿势讲述它们
必须掉落的叶子像一声叹息
你在一个和你毫不相干的地方活着
请问
是谁叫你来的
在等谁叫你回去
天要下雪了
难道不想回家吗
并非为着相思的缘故
也不是因为版图的扩展
那就是为了等候三个瓣儿的雪花吧
可是
冬天落雪的地方不只这一家
舌尖品着第一片雪花
好像孩子
莫非想起了家乡的圣诞
那么多的歌和那么亮的灯
你去的是比异乡更远的地方
有人因着你的背影
黯然神伤
秋在纵深处出神不已
不小心就冬到这个地步了
雪国的好处
那时雪已在北方筑巢
它们的羽翼在寒风中
咬紧对方
以至相融
以至如胶似漆
在烈炎之后
整个北方
只盛开一朵花
白而且大
罩着粗砺的土地
和岩石洞穴
大地失去道路的可能
失去再造盟约的可能
那时雪完成了
末后的全部工序
满足了世界对圣洁的需求
我预备你的再来
去就去了
可你说
要回来
日日梳洗干净的新妇啊
欢喜没药馨香的佳偶
日日去井边汲水
日日在叹息中作饼
只因你说要回来
你去了多远的所在
多长的年日
怕今日就是那日
你轻轻回来
门开着
灯亮着
眼睁着
一生里有多少谜团
时间伫立云端
未经张望
已然白头
多少旅程
预备了终点
良久盘桓
仍是在起点
为着有一次能看清
你的容颜
为着有一个时间
贴近你的胸口
讲出隔世如迷的因缘
一而再再而三
回到从前
用
汩汩的
淙淙的
潺潺的
滔滔的
诸般样式
跌进深渊
如果你能跑过我耳边的风声
是命运的手
磨刀霍霍
额头相触的一刹冰川融化
泪水把往事又改写一遍
明知这个故事谬误百出
却一个字都不忍心纠正
到底是谁一再唤我来到这里
割舍不断的情缘
豢养了背叛的习惯
这头狼有四分之一狗的血统
放他到荒原上
总要回来
辽阔的慈母一样的草原
不断用这边的青葱
遮挡那边的枯黄
可这一次
我已翻身上马
草原好大
够我用一生驰骋
只要我用我的长靴夹一下马腹
我就是离弦的箭
再来追我吗
如果你能跑过我耳边的风声
人生是一枚最大的青杏
人生是一杯淡水
最早加入的总是酸涩
列车脱轨
青杏嫁接在苹果的裤腿
年幼时以为感情比风柔软
后来才发现它其实比冰
坚硬
而令它封冻的正是你的哈气
不要责备一个人长大
不要不满
他的远去和消亡
人在自己的宿命里
如同站在迅速下滑的冰上
老地方是不错
到时候差不多都老得难以回去
不要问
人生这一枚最大最大的青杏
嚼多久才会变味儿
第一次和政治亲密接触的情诗
雨得恒常
冬在南方
海的深处接应着水
雨和雪是孪生的吗
用尖细又平缓的嗓音
回答着北方粗狂的嚎叫
那苦心经营的骗局
戏剧的眼泪
文字打扮出的忧伤的妆容
再不能诱惑单纯的爱情
爱情单纯到不要爱情的理由
随你的理由出于多么高贵的借口
爱情自己有口
从今天开始
把盛产谎言的政治
和把政治摇篮里等待长大的
痴肥或精瘦的婴儿
一同放逐
在比北方更远的地方
幽灵投入猪群
猪群跃下断崖
一个朴素的儿子要回来了
不必心怀歉疚
来吧太累了
快把孤儿的头
抵在母亲的胸口
自从我遇见你
自从我遇见你
向世界开放的园子
就悄悄关闭
或有花香溢出来
或有鸟语飘出来
为着要你久居
我的园子已经对外关闭
自从我遇见你
世人可以汲水的井
也静静封闭
或有青苔漫过去
或有清凉生上来
为着要你久居
我的井已经对外封闭
住在我这里吧
求你住在这里
自从我遇见你
原意你在乐园里
我去荆棘地
深夜的默祷
把自己交托之际
便也将你
掩进心里
悄悄说世人不懂的话语
尤其是长长的夜里
拽着你的衣袖
说爱你
救赎不是一个概念
血流过以后
变猩红的地毯
铺向天边
踏在其上的脚
从卑微
走出高贵
神爱
此爱是真
且不变
在我爱之前
爱我在先
此爱何甜
恒久远
相思有期
守候无限
此爱唯大
大无边
沙游海岸
云在高天
听《雅歌》
月已缺了
歌来自圣荷西
感动也来
亲爱的
若不是你
我怎么还会在这里
月还会圆
爱啊
我已圈了地
松土浇水锄草施肥
属你的花园
在隐秘处
在世界不在的地方
单单向你开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