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册朝着那人消失的方向疯了一般追赶。耳畔风声呼呼,雪峰上的冰气激得他睁不开眼睛。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听声音正是念远。他慌忙循声过去。
允儿长长地睡在雪地上,情况不明,念远立在那人对面,两人似乎在争吵着。他走进一看,心突然狂跳不止,那人赫然是吴书延!
吴书延何时学了这样高深的武功?苏册心里一片茫然。忽然心念一动,不禁毛骨悚然!莫非他学了催花魔君的血魔神功?若非如此功力怎可一日千里?要知道吴书延以前不过学了一些花拳绣腿。苏册的猜测倒也合情合理。
原来吴书延还真是作了催花魔君的徒弟。萧兀鲁本不愿收他为徒,吴书延在后宫当差之时,很是得了一些银两。他练习魔功,需要大量处女,而吴书延有钱财,又肯为他化银子,这才答应了。那日被苏册刺中要害,临死前将一身功力传给了吴书延。吴书延在极短的时间内步入了绝顶高手之列。
然而谁能想到,吴书延此时的功力已在萧兀鲁之上。
他内气充沛,耳目灵敏,听到风声,倏然转过头,幽深的眼睛里闪过一片凶光!桀桀怪笑着道:“苏册,你终于出现了,我要喝光你的血!”
苏册颤声道:“书延,你不认识我了?”
吴书延怪笑一阵,突然走到一旁,从雪地里掏出一具女尸,张口咬下一块肉,大嚼起来。念远看了,惊叫一声,向苏册这边跑来。
两人看着他大嚼女尸身上的肉,犹如遇到鬼魅,汗毛直竖。
苏册趁他不注意,慢慢靠近允儿。吴书延突然扔掉女尸,身子横空而起,宽大的衣袍鼓胀起来,犹如一只吸血蝙蝠。他凌空击出一掌,苏册直觉腥臭扑鼻,中中人欲呕,慌忙屏住气息,原地一个大转,堪堪避过。他还未说话,吴书延又是一掌劈来。招式不但怪异之极,所攻方位也是难以预料。
吴书延几掌逼退苏册,怪笑连连。
苏册冷汗淋漓,关切允儿安危,脱口道:“你把允儿怎么样了?”
念远道:“允儿没事,被他吓晕了!”苏册长长舒了口气。
吴书延突地止了怪笑,狠狠地瞪着他。苏册感到一股寒气,掌心不由沁出汗来。吴书延的眼神竟跟野兽一般,凶狠残暴,毫无人性。
吴书延忽然招手道:“疏疏,你过来啊!我不会伤害你!我要把世间所有人都杀光,只留下你跟我。你过来呀,疏疏!“他说着,语气竟然温柔起来。
念远看他的神情,害怕到了极点,颤抖着说不出话。
苏册大声道:“书延,你中邪了,你练习血魔神功走火入魔,不要再练下去了……”
吴书延怪笑着打断他,“我练习神功就是为了杀掉你,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夺走了我的疏疏……”他又望向念远,柔声道:“疏疏别怕!我杀了他就没事了。”
他越是用这种声调说话,念远越是心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只是牙齿上下相击,颤抖得说不出话。
吴书延突然怪笑一声,人影消失不见了。
念远颤声道:“他走了吗?”
苏册紧张地四下张望,“他的身法跟萧兀鲁一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犹如鬼魅一般,根本没有形迹可寻,要小心他偷袭!”话音刚落,吴书延突然从他背后闪出,伸出幽蓝的两掌,急速往苏册头顶抓到。苏册长剑扬起,剑却刺了个空,吴书延一闪之下,踪影全无。
两人张皇四顾,四处白雪茫茫,就似身在噩梦中一般,茫然不知所措。
突然间一团雪球滚动而来,苏册一剑刺去。雪球被剑刺穿,带出一个浑身****的女人。只见那女子脖子处一道咬痕,面色却蜡黄如纸,显然早已死去多时。苏册正在惊慌,又一个雪球滚着袭来,他长剑一挑,仍旧是一具裸体女尸!
接着又是一个雪球……
一连十八个雪球,十八具女尸。
苏册早已惊得面无人色!到底有多少女子遭了他的毒手?他握着长剑的手微微发抖,心底一股凉气直往上涌。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一向镇定自若的苏册此时分寸已乱;不论是在铁剑门身处群豪重重杀气之中,还是在天山脚下力战三大高手,从来没有害怕过,但是此刻,他已经感受到一种不寒而栗的滋味。
十八具女尸犹如十八个狂喊挣扎的冤屈灵魂,一张张被吸干血液后蜡黄的脸孔,一具具僵硬扭曲的尸体,躺在冷冷的雪地上,更是怵目惊心!
苏册还没喘过一口气,无数带着寒气更令人胆寒的雪球,从四面八方凝聚成无比森寒的杀气,飓风一般裹挟了了苏册。
苏册不敢再用剑,他害怕那种刺入到毫无生命的躯体上的那种感觉,他猛然向上纵起,轰然巨响中,雪花四溅纷飞。雪地上却并没有增加一具尸体。苏册松了口气,就在这时,脚底下突然一动,身子向下陷去。间不容发之际,他急速将手中剑向下插去,突然感到剑身上传来一股大力,震得他虎口作痛。就在这时,他的人被整个抛了起来。
他在空中徒劳地挥舞着长剑,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幽灵一般的影子突然钻进他的剑光中,一掌击得他本已下沉的身子又升高几尺。这一下犹如被投石机弹出的石块,全身却是软绵无力,眼看就要摔落地上,手中剑慌忙向下刺出,想稳住身子。然而,剑深深地插进了雪地中,他却支撑不住,重重滚落在雪地上。睁眼一瞧,身旁躺着一具冰冷冷的尸体。
这具尸体跟他挨得如此切近,苏册看到她脖子上深深的齿印,他仿佛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吴书延桀桀怪笑着从雪中冲出,他的脸上肌肉扭曲,眼睛中闪动着妖异的光芒。
“嘎嘎嘎!苏册你死定了!念远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他说着,一步窜到苏册身旁,顺手从雪地上拔出夏国剑,放到嘴里“咯嘣”一咬。
这柄绝世的宝剑竟然给他生生咬断了!
桀桀怪笑声中,吴书延右手一扬,断剑犹如流星般嵌入一旁雪壁中,深不可见。
念远怕他伤到苏册,顾不上害怕,挺起沧溟剑,寒光闪闪,刺向吴书延的后背。
吴书延回手一把抓住剑身,脸上带着愤怒的表情。
“你为了他,肯杀了我!”
念远道:“你已经迷失心智,不杀你将会更多的人死在你的手里!”
吴书延呆了片刻,突然掩面大哭。
“你可知道我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他厉声质问,一步步逼近念远。
念远瞪着他,一步一步后退。她的身上,早已粘糊糊一片,冷汗湿透重衣。
念远突然身子柔媚一动,眼中秋波流转,脸上起了一片妖艳的绯红。
她舞动着手中长剑,就似在翩翩起舞。
这样的剑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醉人的。
苏册心神一荡,仿佛美女绕体,遍地生香。他极力驱赶盘旋在心头的欲念,忽然惊叫一声。
“楚腰纤细!”
渡慈终究还是让她学会了这种武功。
苏册心头春色缭绕,吴书延却呆呆注视着念远,目中流露出痛苦之色。
念远妙目流盼,腰肢款款摆动,脸上神情若喜若嗔,身上散发出勾魂摄魄的魅力。
这种魅力,任何男子见了都不能无动于衷。
然而念远错了,当她的剑,带着一种羞不可抑的姿态,无声无息沁入到吴书延身上时,吴书延再一次握住她手里的剑。
念远娇羞一笑,玉葱般的纤纤长指弹琴一般在他肩上跳动。
这种痒到身上,酥到心里的娇媚举动,任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被融化。
可是吴书延没有,他夺过沧溟剑,两指弹动间,沧溟剑发出一阵迷离的光芒,插到苏册身边的女尸上。
念远败了!这招令无数江湖人物意醉神迷的“楚腰纤细”竟然败了!
“楚腰纤细掌中轻”,念远的掌心却一点也不轻,冷汗已经涔涔渗出。
吴书延狂笑一声,突然出掌将两具女尸击得凌空飞起。
念远脸上一片惊惧!
无崖子连一招都抵挡不住的“楚腰纤细”,竟然在他身上却如泥牛入海。
他到底是人是魔?
吴书延头发散乱,嘴角乌青,眼睛却比平时大了几倍,犹如鬼魅一般,就在那鬼魅一般的眼睛中,突然射出一道深蓝的光芒,他“嘎嘎”叫了几声,尖细的声音犹如铁器跟玉石摩擦,令人耳目震动,牙根发酸。
无论是谁都受不了这种声音!念远不由捂住耳朵。
吴书延突然掰开她的手,厉声说道:“我为了你宁可去死,你却要杀我!”
念远心一横,大声道:“你忘了我救过你的命?”
吴书延阴测测一笑,“就因为你救过我的命,我才对你如痴如醉,我听闻你要做皇后,我不惜一切代价,做了后宫总管,我不求能拥有你,我只求一辈子能看到你,这样我就满足了!我有错吗?可你竟然骗了我,你喜欢的还是苏册!”
念远道:“我喜欢苏册又怎样?”
吴书延大叫一声,显然心中痛苦之极,“苏册给过你什么,他让你那么迷恋?”
这一句话让念远泪水汹涌,苏册给过我什么呢?他只不过给了我一些痛苦!
吴书延看她流泪,以为她害怕了,柔声道:“疏疏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念远大声道:“不要叫我疏疏!”
吴书延被她强烈的反应惊呆了,半晌他喃喃道:“我为了你不惜净身入宫!你对我做了些什么?”
苏册的心紧缩起来,他竟然成了太监!一瞬间,心头无数疑团一一解开。难怪他对自己在宫中的身份讳莫如深?难怪他说话突然变了腔调?难怪他武功能如此诡谲难测?难怪他对念远的“楚腰纤细”无动于衷?原来他早已不是男人!
原来练习血魔神功需从玄阴神功开始,玄阴神功只可以男人习练,因为要采集处女真阴,练到后来心性大变,逐渐成为阴阳两类人。而此时才可以练习血魔神功。当日萧兀鲁临死把功力传给吴书延,吴书延本是阴阳人,早已过了玄阴神功这一关,此时得了萧兀鲁毕生功力,血魔神功自然而然大功告成。然而他并不能驾驭这种功力,不但因为习练时日较短,还因为他本身没什么功力,不能完全吸收。因而神智时清时醒。
难怪天山牧民都称呼他们为“魔”,就是因为练习此功的人无不性情大变,嗜血成性,非癫即狂。
苏册挣扎着站起来,说道:“书延!你放开念远!杀了我吧!”
吴书延回头望着他,眼中闪动着犹疑之色,他忽然说道“你是苏册?”
苏册见他神智转醒,生怕他突然又发起狂来,立刻叫道:“我是苏册!我真是苏册呀!”
吴书延呆呆瞧着他,突然大声道:“你不是苏册!苏册已经被我杀了!”他此时心智大乱,萧兀鲁传给他的魔功在体内横冲直撞,血液犹如滚烫的开水一般,他的脸扭曲着,似乎想要把这张皮肉折叠成奇形怪状的东西,然后突然变成了淡蓝色,眼睛里发出一种残酷的光芒。他突然看到了念远,那浑身散发着芳香的肉体,他抱起念远,就要往她脖子上咬去。
苏册的一句:“你放开念远,杀了我吧!”让念远勇气顿生,她发出一掌击中他的下颌。“咔嚓”一声,念远似乎听到吴书延脖颈脱节的声音,吴书延被击得头颅朝后一仰,念远趁势挣脱他。
苏册拔出沧溟剑,寒光如星芒点点,遍布吴书延三十六处要穴。
吴书延坦然受了,突然大笑一声,口中鲜血狂喷不止。
念远的一掌打的巧妙,而苏册三十六剑更是巧妙。
吴书延魔功反噬之际,抵抗能力最差,念远一掌将他击得头颅后摆,这根本伤不了他;苏册心存厚念,不想杀他,是以沧溟剑施开就是白海飘“剑法击穴”的精妙招式,他只想制住他,不要伤他。
谁知巧中有巧,如果苏册想一剑刺死他,吴书延的魔功有了发泄之处,势必如长江决堤般从苏册剑上反攻过去,而此时已中“心毒”的苏册必将无法承受,等待他的将是幽暗的死亡之门;而他仅仅只封住他的穴道,这一下本来奔突跳跃的魔功突然四面受阻,无处宣泄,冲击之下,吴书延经脉已然寸寸断裂。
吴书延躺在雪地上,眼中突然闪出一种清澈透亮的光芒,那是一个人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他的脑中一片清晰,喃喃地哼着念远的名字。
“念远,我没有伤到你吧!”念远木然地望着他,心底一片悲伤。吴书延终究是因为她才成了这个样子,要是没有自己一句玩笑,一句推脱之言,他又怎会引刀自宫,心甘情愿做一个伺候别人的奴仆?
吴书延太过忠厚,忠厚的有些过头了。
“我不求能拥有你,我只求一辈子能看到你,这样我就满足了!”
念远回味着这句话,茫然的脸上泪水如雨。
苏册救醒允儿,用剑在雪地上掘了个大坑,轻轻把吴书延放到里面,然后用洁白冰冷的雪把他覆盖了起来。还有那些死去的女人,也都该埋葬。允儿静静地等着他做完这些,听到苏册说了句“好了”,她才睁开眼睛。
两人对望一眼,携手一笑,抬起头来,念远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苏册怅然地望着手中的沧溟剑。
剑身清韵的气质,就像这里的冰雪一样的圣洁。
沧溟剑啊,你为何杀人却不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