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册伏在房顶,大气不敢出一口,他知道厅堂中全是高手,稍有大意就会被发觉,连呼吸都是极轻极轻。
这种内功心法,调息起来,只如万阑俱寂,就是雪花飞到鼻端也不会融化。
啸声初起,他连忙运足功力相抗,一时间胸中泰和宁静,一片澄澈。似乎两种功力暗合节拍,一牵一引,导入万流奔腾的江河湖海。
啸声止息时,大鸟从他头顶掠过,片刻之间众人拿来弓箭对着空中一阵乱射,落羽纷纷,全部跌入房檐之上。
此处不是久留之地,苏册回身,悄悄溜下,直往后院而去。
后院彻夜通明,一排排气死风灯姹紫嫣红。
苏册从房顶跃下,落地无声。
院子极大,足有几十间房屋,一时不知道该从那里找起。
踟躇间一个侍女端着茶壶过来,苏册连忙躲到廊柱后。
宫女走得很慢,她走到正房门首,掏出钥匙打开锁子。
苏册四下一看,后院大门旁边站立着数十个侍女,打着灯笼,似乎是在守护着什么。
这里面关着的一定是允儿。苏册想着,慢慢走过去,跟着那个侍女进了屋子。
屋里一个人面对墙壁坐着,默默不语。
烛火把她的侧脸印在墙上,显得清雅脱俗。
侍女默默收拾了满桌子的酒菜,看着她孤独的背影,叹了口气。
“小姐,你就吃点吧,要不然大人怪罪下来我们都要受罚。”
“我不想吃,我想离开这里。”允儿说。
“你逃不了的,门外都是护卫,再说我们还有十几个姐妹看着你,要是你走了谁都免不了责罚。”
“她一定是要走的!”苏册笑着说。
侍女睁着惊恐的眼睛,她不清楚这个人怎么会突然出现,门外不是有那么多守卫吗?
苏册点了她的哑穴,笑着望向允儿。
允儿大喜,“大哥!”
“你刚走我就被两个道士抓到这里,他们还要送我去皇宫,说是我爹爹托人到朝廷打听我的讯息,皇帝非要见我!”
“如此说来连皇帝老儿都知道你的事了!”苏册说。
“是呀!他们非要我去!”
“他们要你去,你不去就罢了!”苏册一脸轻松,“我们的事情要由我们自己决定,他人管不了。走吧!”他拉开门,抬脚走出。
“哈哈哈!想走,没那么容易!”
苏册一看,院子里密密麻麻,布满了伏兵。
为首一人正是少林派玄圆大师。他身后是恒山、华山、全真教众人。
玄圆大师道:“放下这个女施主,自己走吧!”
从唐其势身后走出一人,那人身着武官服饰,倒是有些威仪。
他就是这个府邸的主人,统领本城军马的达鲁花赤,他上前一步,厉声喝道:“苏册,敬酒不吃吃罚酒,拿下!”
一对侍卫手执刀枪,扑向苏册。
允儿惊叫一声,那些侍卫都看向她。
微微火光下,允儿素雅安详,长发在身后飘动如梦,脸庞在烛光的跳跃下发出一种透明的玉色,光洁如玉,飘然若仙。
那些侍卫忘记了目的,痴痴的望着,手中兵器不知不觉悄然滑落。
少林派玄圆大师闭目合手,宛似入定。
渡慈法师脸上露出惊异之色,似乎不信世间有这么美丽的女子。
无崖子一丝僵笑停留在脸上,目光呆滞,看不出要笑还是要哭。
唐其势从来没仔细看过允儿,暗暗后悔,出入吴府多次,怎么从来都没有发现这个丫头竟有这般绝世的风采。
玄圆大师高喧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这声佛号高亢嘹亮,冲破夜空直冲云霄。
众人顿时醒悟,达鲁花赤踢到一个侍卫骂道:“蠢货!给我上去拿人。”
侍卫慌作一团,连忙俯身拣拾刀枪。
苏册几脚踢出,那些侍卫兵器未及拿起早已被踢到一旁,躺在地上呻吟连连。
无崖子纵身上前,劈面一剑斜斜刺到。
苏册欺身上前,以指为剑,巧妙化解了这招。同时左掌运足功力,漫天掌影向无崖子当头压下。
无崖子见他身法玄妙,不但轻轻化解自己剑招还能以守为攻,而攻击的方位却是自己剑法的死角,吃了一惊,忙伸出左掌硬硬接住。
砰地一声,两掌相交。
无崖子退后一步,而苏册却凌空一个后翻,借着此式化解了无崖子连绵而至的内力,同时抽出短剑,脚尖在廊柱上一点,寒光闪闪又逼近无崖子。
无崖子使出昆仑剑法,长剑格挡间神完气足,不愧为全真派掌教。
渡慈大师仔细分辨苏册剑势走向,可实在摸不清他用的是哪一门派的剑法,不由大感奇怪。
“看这位施主如此年轻,剑法却这般了得,不知是何门派?”
华山掌门贺逼空神情恬淡,似乎跟本没把这个年轻人放在心上,反倒呵呵笑了。
“江湖上年轻一辈的当中,此子数一数二,似乎有当年白海飘的神采。”
“你是说他的剑法出自白海飘?”渡慈大师瞿然而问,“当年白海飘的剑法我曾领教,比这位施主所使剑招要凌厉霸道多了!”
“是!”渡慈深表赞同,“白海飘剑法之快,如电过目,而这位施主比他圆熟老练,从步法来看,虽然有些相像,但雪泥鸿爪终究不是一路。”
贺逼空呵呵笑着,“只是相像,没有说是。”
渡慈道:“当年你并未跟白海飘交手,怎么能看出他们同出一源?”
贺逼空依然笑着,“我虽然没与他交手,但却目睹了他跟掌门师兄的一番较量。”
渡慈冷笑,“但愿他不是,他若是,定要取他性命。”
他们那里知道,苏册的剑法正是白海飘所创。当年白海飘从段沧溟的剑招中学得了刚猛的霸气,锋芒外露,所向披靡,后来渐趋成熟,另创一路剑法,录在卷册上,传给苏册。如果说苏册的剑法跟白海飘不是同源,那么白海飘自己的剑法就更非正宗了。
贺逼空突然问道:“你有正派令牌吗?”
苏册格住无崖子长剑,回头道:“什么正派令牌?”突地想起白海飘曾说起正派之令一事,冷笑一声,“破铜烂铁不能换酒喝,要有何用?”
玄圆霍然睁目,“大胆,竟敢侮辱我正派之盟。”
他大袖飘飘,一跃而至,说道:“无崖道长闪开,让我来对付这个目中无人之辈!”
苏册看时,玄圆大师一掌已然劈到。
那掌势刚猛迅捷,带着呼呼的风声,仿佛千军万马一起掩杀过来。
“好雄浑的掌力!”
“大力金刚掌!”
贺逼空捻须微笑。
无崖子数十招没拿下苏册,自觉惭愧。此时见正派之盟的盟主亲自上阵,只好悻悻退到一旁。眼中瞧着,心中不甘。
堂堂的一派之主,怎可面对一个无名青年无功而返?
苏册面对无崖子尚且落于下风,怎敌得过玄圆大师雄浑刚猛的掌力。
片刻之间他已经冷汗淋漓。
玄圆大师的大力金刚掌号称武林第一,被认为是天下最刚猛的掌法。而玄圆在大力金刚掌的造诣上早已超过少林无数先辈,就是当年创此掌法的僧人如今看了,也会甘拜下风。
他呼呼几掌就把苏册逼到一角。
苏册出剑急刺,锋芒大盛。
但这一剑却被无欲掌力撞歪,夺地一声插进回廊立柱上。
玄圆一掌拍出,次招又到,苏册不及拔剑,忙撒手闪开。叮当一声,短剑竟被他一掌劈做两半。剑柄落到地上,剑身依然留在柱子里。
玄圆劈断短剑,垂手退开。
“施主见好就收,不要逼老衲再动手!”
苏册气血翻腾,暗道老和尚掌法厉害,只是他生来强硬,岂肯低头。
“败在少林大力金刚掌之下,苏册毫无怨言,只是大师乃方外高人,为何对一个姑娘苦苦相逼!?”
那名武官来劲了,喊叫众侍卫上前拿人。
苏册冷笑,“你们以为我会束手待毙吗?”
“啪啪”两掌击倒两人,抢过一侍卫手里长枪,轮了一圈,困兽犹斗。
渡慈看得真切,大喝一声,“这贼子的武功怎么越看越像是白海飘,不管真假,先拿下他再说!”
她生平对白海飘恨之入骨,看到某个人有白海飘的影子都会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如今见苏册的步法隐隐有白海飘的飘逸轻盈,心里一痛,竟然起了杀心。
她一上来就是恒山派剑法的杀招,根本不容苏册有喘息的余地。
剑招抽丝剥茧,连绵不绝。
苏册力战两大高手,功力早已损耗将尽,再遇上渡慈,情形就更加不妙了。
没过数招,渡慈剑如飞鸿,苏册费力躲过,却不防空缘剑法中夹杂着点穴手法,闪避不及,胸口要穴尽数被封。
渡慈封了他的穴道并不罢休,变指为掌,“噗”地一声结结实实拍在苏册胸口。
苏册身子如断线风筝般摔落几丈外。
允儿惊叫着扑上去,却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挟持住,动弹不了。
她眼睛里闪着愤怒的光芒,莹白如玉的脸上一片惨然。
两个侍卫一时身不由己,竟然放开了允儿。等到允儿扑到苏册身上,他们才醒悟过来。
“大哥!”允儿摇晃着苏册。
苏册嘴角挂着一丝血迹,白皙的脸上透出一种坚决。
他张嘴笑了笑,却说不出话。
允儿泪水莹莹,“大哥,你不要说话,你伤太重了。”
苏册笑着,那么无力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