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无迹,亦真亦幻。一夜的灯光,一夜的星辰。当天空中最闪亮的那颗星星开始辉映的时候,长身玉立的人在烛光下凝视夜空深处。风来阵阵,叶响沙沙,窄腰宽袍撩起无限惆怅。
骂也骂过了,食也绝过了。色色,你本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为了不引起怀疑你竟然烂招用尽。该来的总会要来的,色色,你真的已经准备好了吗?
水色躲在花丛中。绿叶将她遮得严严实实,风很凉,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夜里出没的并非仅有她一人而已。蚊虫叮咬也就不说了,白净居然还未熄灯。天知道,她从一进府折腾到现在,淋浴后,她直接把自己摔在床上,门插上栓,窗扣上扣,拒不受客。
也是趁人不备,裹好了棉被,熄了灯再从窗口爬出来。通常的情况之下,账本都会放在书房里,况且响午的时候从书屋出来,就瞅见案台上放着几本册子。就不知,白净这半夜三更的不会睡觉,赏什么月亮。
事实上,从头到尾白净都未离开过书房,他一直在等,等着水色的行动。灯台不知被拨了多少回了,原本白净以为,水色会忍耐几日,却没想到她这么急不可待。心中的苦涩无数,也许一切都是自找的,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一定还是会娶了水色,但绝对不会在出现休书后再将她拐回来。
无论她是真的也好,是假的也罢,他一定不会不去限制她去再叶空尘。但是,时间无法流转,既然已经选择了,就无法也不能让自己遗憾。
开始吧,这一切只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
灯终于熄灭了,窗子没有关,水色大喜。也不管它是不是有意无意,总是件好事,不用费劲想怎么进去了。蹲在草丛中,又过了好一会儿,眼见夜静更深府上再无多余的声响,水色这才慢慢地猫着身子摸了过去。
双手往窗棂上一撑,跳起来一股作气翻了进去。畅通无阻,顺利得不能再顺利。等熟悉了屋子里的黑暗,水色站直身躯,白天她已经把这里面的布置记在脑子里了,此时找到案台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书房分为两室,外室当然是平掌办事所用,而内室里不用多说,白净正躺在里面。他闭着眼,水色的气息越来越近。放在床边的手,早已握成拳。此时他心里的想法是,若是水色在这个时候收了手,并退回去,他一定会对她全盘托出,不论她是否把叶空尘放在第一位。
但是,白净注定失望了,水色很坚决的拿起案台上的册子,再退到窗口边,借着月色看得清清楚楚。的确是账本,封面上的字迹刚劲有力,不难认出来。要找的东西既然已经找到,不用的当然得退回去,为了不引起怀疑,水色仅是抽出了册子里面其实的一本账本,再把其它的整齐地摆好。
怎么来的,怎么回。爬个窗而已,很简单的事情。擦了擦额头上因为紧张而流下来的汗,水色长长吐出一口气,心里说不上是种什么滋味,总觉得手中的东西沉甸甸的,脑口似有一团东西堵塞在那里,闷得慌。
细细又一想,白净可能这么大意吗?这么重要的东西这放在桌上,他是太有自信无人敢打它的主意吗?越想越觉得不对,又翻开看了看内容,都是记着出账,而且一笔大过一笔。虽说水色看得不是很懂,字认得也很费劲,但是上面的确是记得让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是账本没错。
叶空尘没有跟她说到底是什么账本,但有出账就必定会有进账。白净果然很小心,账本都做得这么精细,果然是不能小窥。也难怪,他能把白家上上下下打理的这么妥当。
透过窗口,白净清清楚楚地看到水色捧着册子,翻阅甚快。似是迟疑不决,站在窗边又回头往屋子里望了几眼,既不进来,也不离开。他当然不会笨到把账本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摆在案台上,他们既然那么想拿到它,那就拿去吧。他并不想这么做,但别无选择。
如果水色相信他,就不会来偷这本假账,她也就不会被利用,但是她不相信。白净不可能将水家的铺子全数还回去,更不可能再知道水乐真面目之后任由他挑拨离间。水乐若是得到这了本假的出账,就必然会去查它的真实性。一方面他会设法挤兑,另一方面他会想尽办法,拿到进账。
一旦他完全上钩,水乐势必会洋洋得意自曝其形。但是白净不太愿意这么做,如此一来水色虽然能够看清自己的哥哥真实在面目,只是白家也定然会大伤元气。是假账没错,但是太假了是无法叫人相信的,况且现在要对付白净的人并非仅是水乐一人,没有人会相信他,叶家的事并非他所为。
但是他的想法,水色并不知道。站在窗边,咬了咬牙,她再次爬了进去。
水色在案台下面找到一个檀木盒子。做工很粗糙,这并不影响她毫不迟疑的把盒子打开。休书,情书,恶作剧时画的大尾巴狼……
情书上面的句子尚未淡去情素,月光,窗棂,长身玉立。白净当时接住她时的表情,理所当然中没有丝毫的犹豫。
——白净,白净……如果哪天我再也看不到你了,那一定是老天跟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我横穿时空,若不是为了与你相遇,那一定是为了与你相守。
水色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明明已经偏向他了,为何还要三心二意。明明对叶空尘的话存有怀疑,明明知道他与水乐之间必然是暗渡陈仓,那她现在这是在做什么?可是绿丫要怎么办?不行,颓然蹲在地上,水色手里捏着从盒子里拿出来的东西,抱着头苦不堪言。
在里面的白净看到水色去而复返,本就诧异万分,又瞧见自己收藏起来的东西被她找了出来。他立在门边,握了握拳,终于还是忍着没有出去。而此时的心情早已不能用复杂来形容,该拿她怎么办,这个不信任自己的小女人?
突然之间,水色想起了绿丫留给她的几个字——小姐,不要相信……
绿丫到底要她不要相信谁?不成,不能这们。水色倏地站了起来,把盒子收了又放了回去,正待离开。走到窗边,又停下。想了想,把藏在怀里的册子,掏了出来,再放回案上。
翻窗,跳下,动作利落,不拖泥带水。
黑暗里,白净的眸子格外闪亮,他从里面走了出来,在案台上看到了原本就要丢失的东西,依然原封不动的摆在那里。勾起笑意,心里头涌入一股热流,慢慢地拉开门,只见水色在站在门口,扬着手举落不定。
“色色。”白净的声音很轻,很温柔。
“嗯。”忽然之间,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见到他,心口跳得很快。一半归结为刚才所为,一半归结为她未走之因。
“饿了没有,听下人说你还未用膳?”
什么意思?水色闻言抬起头,看向他。迎着月光,白净笑靥如春,暖人入心,偏偏明眸里闪过狡黠。“你,你都看到了?”
白净轻轻一笑,笑出了声,他向前迈出一步,牵起水色的手,不紧不缓地说:“嗯,都看到了。”
“你知道人会来?你根本没有睡?你一直守在里面?”水色问得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白净笑而不答,只道:“色色应该相信我的。”
“可你不也不相信我,要不然你也不会在里面守株待兔!”水色瘪瘪嘴,跟着白净的步子,走上长廊。夜风来袭,有丝凉意,只是交握的两只手暖融融的,谁也没有排斥谁。
“我若不守在这里,又怎知色色下了多大的决心。色色……”白净突然站定。
“什么?”水色本就有些心不在焉,她正想着如何向白净开口,她要知道绿丫到底是死是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
“未名居确实被我收了。”
“什么!”水色心慌,就想要抽出手,却发觉白净此时竟暗暗与自己较着劲,无论她怎么用力,始终是被紧握着。“白净,算我瞎了眼了……”
“色色莫急,待我说完在下结论。”轻轻地将水色额前乱了的几缕丝发勾到耳后,白净眼睛清亮,“色色听好了,我只说一次。从娶了你进门那天起,你便是白府的少夫人;把你从未名居抱回来的那夜,你便是白净的妻子。色色若有任何疑问,我知无不告,但在此之前,色色需回答一个问题。”
直觉得,水色开口就问,“什么问题?”
白净含着笑,一手抚在水色并不出众的面容上,停留片刻便缓缓下移,在心脉跳动的地方停了下来,“色色可是真的把我放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