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水色长长叹出一口气,哀怨地说:“叶少爷有所不知。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苦,未名居这么大一家子,要吃穿用行,这上上下下哪里都需要有银子打点啊。可怜我一个女儿家,硬撑着这么大一间楼子。叶少爷,你就原谅我那粗心的丫头吧,她只是见着油价减了,开心过了。”
水色的一席话,说得幽幽怨怨,愁眉不展。听在叶空尘耳中,却叫他不得不信。他想到的是,水家的铺面全数被白净收入囊中,水乐又不知去向。最可气地还是白净居然让水色在外抛头露面,这也就罢了,偏偏还日日防着他。
所以叶空尘点了点头,“色色说得这些,自然是难处。”应了一句,叶空尘便皱着眉细细思索了一番,又道:“色色放心,我定会帮你将哥哥寻回来。今日出门未带多的银两,这些你暂且先拿去用。”
顿了一顿,叶空尘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这些银票色色留着自己用就好,莫要让白净知道。”这白净做事真够绝的,既然他说这未名居是他授意开的,居然连花销也不给足。奸商!
叶空尘再抬起头,这么近的靠近水色,不知为何居然感觉她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怡然恬淡。从前没有发现,原来水色长得也不算很差。虽然不是很出色,第一眼看去很难让人记住模样,可是看久了就觉得其实也挺俊俏的。
看着看着就失了神,叶空尘突然之间就像被迷了心志一般,“色色,你若愿意跟着回京吧。”
“你说什么?”水色眼睛闪了闪,只当他是喃喃之音听不真切,加上她捏着几张银票正在得瑟中。她就想为何前生自个儿怎么就没当上演员,可惜了啊。
“没……没事。”叶空尘神清,懊恼了。真是一跤摔糊涂了,莫说水色现在已为他人妻,就算她尚且待在闺中未嫁,他也不可能将她带回京啊。白净已不是当年的白净了,气气他还可以,若真出阁了……叶空尘摸了摸鼻子,只怕就不是后院起烟这么简单了。
水色不以为意,假意推托也免了,反正她的目的也是如此,为何非要假惺惺的行这么些虚礼。将银票全数收入袖中,水色激动地说:“那就多谢叶少爷了,叶少爷的这份恩情我记下了。”记下了是记下了,可没说要还呀。“至于哥哥的下落,一切就拜托你了。”
叶空尘走得时候,长了记性刻意避过房内的一摊油。水色在后面笑得深高莫测,拿起毛笔圈圈叉叉又圈圈,她哪是学字分明就是画鬼符,谁若是认得出来那就叫奇了怪了。
“哎呀!”房外一声惨叫又伴着一阵哀嚎,水色在房内笑得人仰马翻。色色我从来就不是只吃闷亏不出招的主儿,看你下回还敢不敢瞎算计!
叶空尘这一摔一嚎那叫一个惊世骇俗,楼上开窗开门掩面吃笑,楼下群起哗然。不消半日,这叶少爷在未名居丢人显眼的事迹肯定会传遍大街小巷。
绿丫眼睁睁地看着叶空尘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再一跛一跛地下楼,其间红儿正在水榭之上拨着琵琶,想上前去搀扶又怕众目睽睽之下惹人闲话。咬了咬红唇,欲前未前。绿丫仍是不动声色,等到叶空尘红着脸皮硬挺着就要出楼时,她这才道:“叶少爷,您看这茶钱……”
叶空尘习惯的去往身上一摸,顿挫,刚才他是全数掏出啊。扼腕长叹,这回丢人了。“啊,今日不便出门忘带了,不如先记下回头一起付了。”
绿丫听后,脸色明显不好看了,她还指望着多收一点呢,“这……叶少爷,您有所不知,小楼微薄收入,开销需周转。若是人人都如此一遭,那……”
这话水色刚才在房内都同他说过了,叶空尘自然是明白,不待绿丫把话说完,他挥了挥手,讪讪地说:“一会儿我命人送来就是!”
“多谢多谢,今日多有得罪还望叶少爷见谅!”
叶空尘摸了摸臀,欲言又止。走之前深深的、哀怨的把绿丫凝视了颇久,只可惜绿丫早已扭腰迎向另一侧。叶空尘刚一走,水色连忙把窗口全部拉开,“阿寺,叫人来拾收拾收!”
“是,夫人!”只见暗角之中,阿寺木讷地提着一只小木桶。但是在水色又把窗关上后,他眼里却多了一丝玩味,看样子那个人根本就是多虑了。只不过,留下来也好,至少这些精彩的事情很惹人兴趣啊。
回到莲花府邸,叶空尘立即就命人把茶钱送去。只不想,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明明已经给了不少了,为何还要多给茶钱?还有,这绿丫也真是的,这里泼一点,那里泼一点,就油价减了也不能这样糟蹋啊。
摸了摸了摔惨了的臀部,他怎么觉得像是被人算计了一样。可是仔细再想一想,也没见哪里有纰漏,难不成是自己多心了?唉,看样子,只有尽快找出水乐才行,虽然此人不怎么样,又嗜赌且逢赌必输,但总比女儿家在外抛头露面要好得多吧。况且水家都这样了,他也该收敛了吧。
“来人!”叶空尘高声一呼,立即就有人恭恭敬敬前来侯命。
“去把那嗜赌如命的水乐给少爷我找出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是,少爷!”
叶空尘在未名居闹了这么一出,很快得就传到了白净耳朵里。长安站在案台前偷偷观察他的神色,却无获。长安又说:“叶少爷命人在梧桐县内掘地三尺也要把水少爷找出来。少爷您看?”
“那就让他去找吧,真若是找出来了,未免不是件好事。”
“可是水少爷回来了,那水家的商铺……”
“已是白家的了,水乐想要把商铺要回去,那就得看他的本事如何了。”白净笑了笑,其意不明。白皙的脸上风平浪静,除了常年挂着笑意,再没有任何波动。“京城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少爷,回京那边已经传出了消息,说是叶老夫人急火攻火,卧榻不起,连招了好几位大夫进府。叶府开始混乱了,看样子是生效了。”
“呵!”白净再笑,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案台上点了点,“上回是讹传,这回可是真的,再过不久京里消息便会传到叶空尘那里了。”
长安笑道:“少爷这招真高明,如此一来,叶少爷便没有心事去找水少爷。”
“你错了,长安!即便是叶空尘不找,我也要把水乐找出来!”
“可是就算把水少爷找出来了,也扶不起来啊,水老爷在世时就早不认他这个儿子了。”长安从前是水家的家仆,因为被水小姐欺负险些丢了性命,这才另投白净。加上这些年白净对他又是委以重用,对水家的事情自然也是了如手指掌。
白净浅笑,“找回他自然是有用处,你去忙吧。”不想在此问题上多做纠结,为何非要找回水乐,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又怎能回答别人。
“是!”长安颔首而去。
已是夏日,响午的气温高得叫人浮躁,自上次水色负气而走都有好几天了。白净没有再去未名居,却依然知道水色并没有再去住烧饼铺。不知道为何他脑子里总会闪过水色双臂环抱膝盖,安静淡然的模样。她那个样子就像是一只温顺的猫,对,很像猫!可是却是只长了利爪的猫。
想到这里,白净突然就萌生了想要出去走走地冲动。天太热,只是天太热,白净是如此理解自己心底浮躁是从何而来的。
……
果然,出来走走,戾气消减了不少。从南街白府出来,白净缓缓走进了闹区,响午时刻众生恹恹,少了闹腾。更多的人宁愿躲在家里,或是找棵遮荫的大树躺下来假寐。饶是白净再怎么避开日照,依然出了细汗。
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了,就走到了南北交界十字口。未名居的大门敞开着,里面的曲声宁远而又溢静,跟暴晒在太阳底下相比,那里真是个好去处。只是……白净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去,只是为何要走到这里来?
白净蹙起眉,顿住心神正要转身。无意之中却扫到刚才进了楼子的那个人……白净怒气上升,脚下不在迟疑,大步迈开。
“啊,姑……姑……白少爷来了。”绿丫刚把白双领上楼,这才一个转身便撞到了白净身上。
“在哪里?”白净盯着绿丫,眼神犀利却又笑容满面。然,他此种表情偏偏让绿丫有种毛骨悚然之惧,“在……在……”绿丫竖起一根手指,白净点了点头,错身而过,脚步沉稳。
“楼上!”吐完两个字,绿丫暗自松了口气,姑爷终于找上门了。
“色色,你又输了。”白双的声音,略带淘气。
“输了就输了呗,输了又不会少块肉。哼!”水色的声音,不以为然尾声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色色,你耍赖。昨天你就说今日要去放纸鸢的。这个五子棋,你总是输我总是赢,好无趣!”白双嘟起红唇,将棋子放在一边,撑着头,眼睛扑闪扑闪的。
“别闪了,闪出金光也没用。天这么热傻子才跑到外面到处乱窜。”水色很无奈,这白双偷偷地从府上遛出来缠着她要去放纸鸢。眼见外面烈日当空,水色恹恹摇头,便做了套五子棋消磨时间。哪知这白双聪慧得很,两下三下就学会了。她学会了还不要紧,关键是白双这张嘴啊,得理不饶人。
“色色真没用!”
“色色你又输了!”
“色色你太笨了!”
“色色你要是再输了,就要从了我去放纸鸢!”
水色翻白眼的动作久而成自然,这回你若是被白净逮到了,我就拍着双手赞同将你禁足了。
“不嘛,不嘛。我就要去放纸鸢。”眼见水色要赖到底,白双不依了,抓着水色手臂摇啊摇啊,眼里满是肯求之意。
“放什么呀,我那只千金难买的莲花纸鸢都被白净收走了。我说你哥怎么那么不近人民情,那明明是别人送我的东西,他拿走了也就呗了,还不给钱!要不……”水色贼贼一笑,“小双啊,要不你帮我把那莲花纸鸢从白府拿出来?”
白双听罢犹豫不决,“可是,万一被哥哥知道了……”
水色瘪瘪嘴,“横坚都是死,但死有轻于鸿毛重如泰山!结果都一样,可是意义不同,小双又何乐而不为呢?”
“是吗?”白净听不下去了,她就是这么教唆小双的吧。
“是呀!是呀!横坚你都偷偷跑到我这里来了,在被白净捉到以前……你怎么了?”水色说着说着突然觉得不对劲了,白双好似惊弓之鸟一般,整个人都缩成一团了。
“在被我捉到以前要怎么样,色色?”
水色猛得一回头,讪讪一笑。“杀人放火无所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