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后的白净,越想越不对劲。晚饭时白双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脑子里总是闪着水色看似镇定实是狡黠的眼神,那位絮语姑娘他是知道的,南街陈员外的小妾。去年时正宠着,他因为有生意无意之中见到过,后来听闻性子太烈惹得嫌弃,正室瞅着时机将其撵了出来,不想居然在这里又见到了。
没错,白净所知道的跟絮语所讲如出一辙,水色听完她叙述后,不解地问:“既然当年你并不喜欢那陈员外为何要嫁给他做小妾?”
“夫人有所不知,絮语不过是茶楼里唱曲的,哪有能力抵得过强行霸占!”
水色点了点头,又问:“可有休书?”
絮语微愣讪讪地说:“夫人糊涂了,我并非正妻哪来休书!”
水色摸摸鼻子,她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茬,又说:“如此也好,喜新厌旧那是人之常情。既然你已与他脱离了关系,就安心在这里呆下去。我要求不多,尽守本份就好,你也知青楼是何意,说白了就是寻欢作乐的地方。楼有楼规,未名居的规定是笑脸迎人,顾客至上!当然时有意外发生是必然的,我水色不敢保证什么,但是既然进了我的楼定然保你清白如初。未名居说是青楼其实也不尽然,以后你会知道。开楼做生意当然是为了财源滚滚而来,至于工钱你赚你得,我从中抽取五成。”
一段话说完,絮语的蛾眉越蹙越紧,好半天才似懂非懂回过神来,末了有些不服,“为何是五成?夫人赚的未免太多了!”
水色浅笑,“你要知道。其一,我开楼容你安身,包你衣食住行;其二,我并不需要你的卖身契,时间一到你若想走随时都可,我不会强留!所以絮语姑娘与我是契约合作分成的关系,如此一来你是赚了!”
水色这话不要说絮语了,就连绿丫也听不懂。当然也包括了刚到的白净,他隐身屋外,一字不漏全都记在了心里。疑惑越来越大,不解越来越多,这似乎跟他印象中的水色判若两人,她真的是传言中的水家小姐么?
“不早了,你再好好想想,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等到明日我会拟份合约出来,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话虽如此,可是水色打心底里就料定絮语根本就是投门无路了,如若不然也不会这般绝然投身青楼。所以,她并不担心絮语会反悔,更何况的她刚才的一番话正中要害,她可不是逼良为娼不是么?
絮语走过,绿丫磨磨蹭蹭这里摸摸那里瞅瞅,就是不去睡觉。水色好笑地说:“绿丫啊,你何时变得这么客气,有什么话就问吧!”
绿丫眼睛一亮,屁颠屁颠靠了过来,“小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说是要开青楼,可是绿丫又觉得不是。小姐的话听不懂,又好像懂了,迷迷糊糊的。”
“哦,那你到底是懂了,还是没懂?”水色柳眉一挑,对着镜子拔下盘发用的发簪,任一头滑顺的青丝安静地垂上胸前。又脱去外衫鞋子向床上一跳,抱着被子滚来滚去。这才趴在床上双手拖着腮帮,绿丫却依然没有接话。
水色摇了摇头,“绿丫啊,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再把我当成从前的水色。你要知道从我跳水那天起,我既是我,又并非是我。你是知道的爹跟娘的死多多少少我是脱不了关系,可是人死不能复死,与其活在悲伤里,不如活出生色。我都死过一次了,还怕什么!你也去睡吧。”
绿丫“哦”了一声,不情不愿熄了灯走了出去,可怜的她还是没弄明白,就被撵出来了。刚关上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大吼:“让暴飞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绿丫脚下不稳,差点没被自己拌倒,唯一的想法是她家的小姐越来越失常了。
水色吼完,卷起棉子倒头就睡,却偏偏毫无睡意。这几天前前后后的事折腾死她了,从大夫人的死到她嫁人,从休夫到水老爷的死,葬事,婚事,葬事,开业……水色从来不知道她居然有这么大的意志,一切都是迫不得已。若要问她为什么,回答只有两个字:活着!除此之外她再也想不出足够充分的理由。偏偏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白净是在水色睡着了以后才走的,怀里还揣着那封不伦不类的休书,一字一句他早已熟记了。
“休书——今,有女水色,嫁入白府。因婚前了解甚少直接造成婚后双方性格不和。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合!特解除婚姻!”
当时他不明白是何意,而现在就如绿丫刚才所言似乎是懂了,似乎又没懂。她不是从前的水色了,就算这话不是从她嘴里亲口说出来,他心里也已经明白了。真的是死过了一次,就什么都不怕了,什么都不在乎了,包括他在内?还是除去他,只记得叶空尘?当街那一笑,风轻云淡却又风情万种,她的脸笑仅是给了叶空尘,将他置于何地?休夫,他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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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他十五岁,小双十岁。
爹娘尸骨未寒,水伯伯就寻来了,将他们兄妹俩领回了水家。也就是那一年,他见识了这水小姐的刁钻,天寒地冻的天气非要让人去河里摸新鲜的鱼。下人为了她的一时兴起足足在床躺了一个月,她却只字未提,转身就忘到脑后。是小双亲手熬了药把人从鬼门关里捡回的,事情也就瞒了下来。水色非但不觉有愧,还处处刁难。
他还记得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满脸的不屑一顾。
“你就是白净?我爹说我以后要嫁给你,可是我喜欢的是叶少爷。若是只是为了两家的情份那就把白双嫁给我哥不就行了。”
谁都知道水家少爷水乐玩劣成性,混世欺人。小双嫁给他?只怕这水乐没这福气!
从那时候起,他就把她恨上了,她欺负谁他都可以不管,唯独小双不行。谁也不知道,就连水伯伯也以为他娶水色是真的不情不愿,只有白净自己知道,那并非只是不情不愿这么简单。他会娶水色,不论她愿不愿意,他会娶了她回来,也许因为她的高傲,也许因为他的不甘,可是她已经进了白家的门了不是么?
迎亲前一天,叶空尘出了远门,京中传闻叶母思儿成疾。叶家是官宦之家,叶家长辈在京任职,留着叶空尘这纨绔子弟在此横行乡里,风流成性。水色在婚前与叶空尘私下见面他是知道的,只是那又如何,他造了个假象让人传了个假情报照样让叶空尘赴了京。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水夫人的死确实是意外了。
而水色却越不越不像水色了。
他原本以为只要不理会她,她自然而然会忍住不在府里使性子。从她打了府上的丫鬟那天起,他以为水色的伎俩不过如此。至始至终她不过就是个被宠坏的丫头,现如今水家败落了,她还能嚣张多久。她若是懂得寄人篱下安份收敛,他定然会当作是报了水伯伯之恩,不再与她计较。却怎知一步一步这般离谱,休夫?呵,玩笑大了。
捏着休书,又将它塞回怀中,白净嘴边又勾回了他惯有的表情,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可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