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在早晨的时候最让人心动。野马“蓝骑兵”在朝阳中快意地奔驰着。成天远远地看着它出神,“蓝骑兵”好像已把那种最初的不安给抖落了。那匹红色母马成了它唯一的安慰,它们时常相依在一起。“蓝骑兵”的柔情让人吃惊,成天觉得它在温存时全身的光泽都暗淡了下来,不像是一匹英雄似的儿马,倒像是一匹走错了地方的劣种马。他好几次都想把那匹马给赶走,只是因为“蓝骑兵”的情绪还不太稳定,就没有下手。
野马“蓝骑兵”远远地看到了成天,一声长嘶,全身都纵立了起来,它每次见到成天都条件反射地神经绷紧。接着在栅栏里狂奔起来,成天最爱看“蓝骑兵”奔驰时的样子了。他长长地打了声唿哨,野马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哨声给惊动,远远地慢了下来,在栅栏的一角看着他。那匹红色母马跟随着野马的惊慌,不安地刨动着前蹄。母性的东西总是在爱情中显出卓异的美,它的目光中溢满很深的柔情。成天慢慢地走到栅栏的另一头,从架子上取下那只套马索。套马索上沾染着很多的血与马匹的毛发,牛皮绳沾血后发硬变脆,他用力地把绳子打开,猛地抛远,套马索在空中切了一个漂亮的半圆,接着掉落在马棚上的一只铁桶上,那只桶当的一声,从上面被他拉了下来。这时远远地传来几声孤单的掌声,成天回过头,看到王青衣穿着马靴,走了过来。王青衣调侃道:“怎么,又在表演你的那手套马绝活哪。不过,这只铁桶可没有那匹马脖子硬,你看,都给套扁了。”
成天笑笑,道:“昨天接到了通知,区里两个月后,举办赛马会。咱们连队每年都要参加,还要担任表演任务。我个人也接到邀请,参加赛马比骞。”
“用这匹马去参加比赛?”王青衣说,“这匹马还是匹生马,你能用一个多月的时间把它驯服?”
“我想最多用二十多天。”成天把手中的套马索抖动了一下,“驯一匹马就像驯一种想象力,我想把‘蓝骑兵’给驯成天下最好的速度马,哦,不,它如果被驯服,我将申请让它从军,成为骑兵连的一号马。”成天有些激动地说:“我想从今天就开始驯它,我想让‘蓝骑兵’开始一种最新的生活。哦,我得把那匹母马从它的身边赶开了。”他凑到王青衣的耳边,低声说:“爱情有时候只能误人哪!”
王青衣看着成天大步跳入栏内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自从兰静出现后,他们之间一下子变得客气起来了。
看到成天,“蓝骑兵”与红色母马立即紧张起来,“蓝骑兵”箭似的蹿了出去,红色母马紧紧地跟在后面,它紧贴在“蓝骑兵”的身旁。“蓝骑兵”觉得跑出了与成天之间的危险距离,就又慢了下来。成天不紧不慢地在栅栏里跟着“蓝骑兵”向前跑,在跑到第二圈时,成天抛出了手中的绳索,绳索在空中浮动着,不快也不慢,带着一股风声,“蓝骑兵”与那匹母马随着他手中绳索的晃动不时地调整着自己的节奏,他晃得越急,“蓝骑兵”与那匹母马就走得越快,他手中的绳索慢下来,那匹马也就慢了下来。那只绳索如同一个悬在空中的不知何时可以落下的鞭子。渐渐地,“蓝骑兵”的步子乱了,那匹母马与它之间隔开了很长的距离。成天在“蓝骑兵”从自己身边一晃而过的瞬间,猛地一跳,到了它的身后,那匹母马一下子就被隔开了,它惊慌地向后退去,一边乱跳乱窜着,试图越过成天,重新回到“蓝骑兵”的身边。成天看着那匹小红马,就在它一转身的瞬间,套马索一个逆向的切边,唰地落在了小红马的头上,成天用力一抖,马索一跳,滑进了它的脖子。小红马一个纵立,嘶声长鸣。“蓝骑兵”远远地看着小红马,无奈地嘶鸣着。王青衣赶紧跳进了栅栏里,把“蓝骑兵”拦到了一边。成天在小红马纵立起来的同时,已经用力一挽,把那只套马索给扭紧了。成天从身后摸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只笼头,在它向后挣的同时,已把笼头给套上了。
小红马疯狂地跳跃起来,它用力地晃动着,试图把笼头抖落。“蓝骑兵”在王青衣的拦挡下,无奈地在那里绕着跳动,试图冲过来,但都没有成功。成天从栅栏里牵出小红马时,马格带着人搬来了两只装满土与草皮的麻袋,王青衣有些不解地问马格,搬这东西有什么用?
马格说:“这玩意儿是专门收拾这匹马的。”马格眉飞色舞地比画着,“这招儿是驯马中最狠的了,只要这两只麻袋一出来,没有压不服的马。”马格兴奋地说,同时用力对从他的面前一跃而过的“蓝骑兵”扑打了一下。“蓝骑兵”已经这样不减速地跑了有一个多小时了,它的那种耐力让大家都有些震惊。成天却像根本就不在意似的,站在那里一遍遍地用套马索轻轻地抽打着“蓝骑兵”,当“蓝骑兵”的速度已经明显地慢了下来,它好像等待着什么似的,不时回头看着成天手中的那只套马索。成天忽然把那只套马索收回来,“蓝骑兵”几乎在同时慢慢地停了下来。它小跑着走到栅栏的另一头。“蓝骑兵”使劲地打着响鼻,同时用力把浑身的毛发一抖,汗珠哗地散落一地。然后一头伸向石槽中,大口大口地在那里饮着水。成天不动声色地收拾着套马索。“蓝骑兵”饮完水,仰天一声长长的嘶鸣,好像要吐尽刚才的疲惫似的,全身都愉快地打着抖。成天忽然用力地打了声响亮的唿哨,“蓝骑兵”警觉地看着他,全身的肌肉又紧绷了起来。成天的唿哨刚落,手中的那只套马索就抡了起来,牛筋做成的套马索在空中发出噜噜的怪响,一圈一圈地闪着弧形的光。“蓝骑兵”随着那只套马索再次抡起,又快速地奔驰起来,并不时地调整着自己奔跑的路线。在绳索落下的一瞬间,一个轻轻地回避,绳索就滑落到了它的背上,战士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小小的叹息。但成天好像并不在意,他把那只绳索收回,慢慢地在那里整理着。
成天第三次把套马索抡了起来,这次套马索在空中切出的弧度好像很小,在“蓝骑兵”驰过来的一瞬间,滑落到它的脖子。“蓝骑兵”把头低下,一口咬紧那只套马索,全身暴怒地跳起来,好像要把那只绳索给咬断似的。有几个战士大声地嚷起来,拉倒它,拉倒它。拉倒马是驯马时遇到马匹跳跃或者无法征服时用的一招。成天就在“蓝骑兵”用力咬住那段绳索时,已经快步纵到了它的身边,同时把绳索用力地向下一拉,“蓝骑兵”的头好像受伤似的,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蓝骑兵”的野性发作了,它的肚腹贴地,全身用力向前一弓,哗地一下,把成天的身子撞飞了。成天只觉得自己的全身都飘浮了起来,接着重重地掉到了地上。
成天坐在地上,用力闭紧眼,让刚才纷乱的心静下来。“蓝骑兵”的冲力真大,他看到它还在狂奔,那只绳索在它的身后长长地拖着。他感觉到一种屈辱,觉得浑身的血一下子涌了上来。成天用力地捶打了一下地面,慢慢地站起来,他的腰弓着,死死地盯着“蓝骑兵”不放。大家都屏住呼吸,不敢出声。“蓝骑兵”又过来了,成天焊在那里似的没动。就在“蓝骑兵”再次过来时,成天的身子弹簧似的,唰地弹了出去。几乎就在“蓝骑兵”与他擦身而过的同时,他一把抓住了那根拖在地上的绳索。“蓝骑兵”忽然加速,试图把成天给拖倒。成天的身子一纵,一把抓住了它拖地的长鬃。“蓝骑兵”仰天直立起来,成天的手抓紧着它的长鬃不放,就在它落地的同时,一个纵跃,跳到了“蓝骑兵”的身上。“蓝骑兵”立即慌了,它停在原地,不停地跳跃着,试图把成天从自己的身上抖落下来。成天的双腿铁夹似夹住马腹,全身随着马的跳动而不时地跳动着。“蓝骑兵”见摔不下来成天,忽然向前猛地奔跳起来,成天的身子几乎给扔到马后,他在马上一个扑爬,又紧紧地在马上粘住了。“蓝骑兵”的野性爆发了出来,它在拐弯时,身子几乎扑倒在地,成天顺势一个跳跨,站到了马的右侧,就在马向前猛地跃起时,他又一个纵跳,跨到了马背上,同时用力夹紧马腹,使劲地把马向前打了下,“蓝骑兵”的斗志几乎全无了,它在场内一圈圈地向前跑着,成天看得出,它不过是靠着一点惯性在向前跑动。他让自己的身子待得舒服些,同时把套马索收紧,听任着“蓝骑兵”向前奔驰。“蓝骑兵”在转过一个弯道时,已经慢了下来,它的步子一点点地小了起来,最后竟停了下来。成天从马上跳下,他轻轻地抚摸着“蓝骑兵”。“蓝骑兵”身上的汗水已经把成天的两条裤腿给浸湿了,冷风一浸,他感到一阵冰凉的难受。“蓝骑兵”的身上蒸腾着一股热气,它回避着成天,轻轻地把头一扬,躲开成天的抚摸,头扭向一边,大口地呼吸着。
战士们都欢呼着向成天致意,马格跳了进去,把一只笼头递了过去。成天回过头,擦了把汗,看到通信员匆匆地给王青衣说了句什么,王青衣看了他一眼,就匆匆地走了。成天没有在意地把那副笼头拿好,同时给马格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终于把那只笼头给“蓝骑兵”套上了。
套上了笼头的“蓝骑兵”显得有些难看,它停止了反抗,成天把它拴到栅栏上。然后咚地一下坐到地上,他累坏了,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
“蓝骑兵”只平静了片刻,又渐渐恢复了野性。它不断地撕咬着那条缰绳,绳子已被它给咬出了许多牙印。成天走过去,“蓝骑兵”立即跳跃起来,后蹄不断地向后飞踢着,无法近身。成天对那几个战士招招手,他们兴奋地把那两只麻袋抬了过来。成天用力抓紧它的缰绳。几个战士把麻袋一抬,吆喝一声,扔到了“蓝骑兵”的背上,“蓝骑兵”立即跳了起来,它慌乱地跳跃着,试图把那两个麻袋给摔下来,但成天紧紧地抓着笼头,使“蓝骑兵”的跳跃有了一定的难度,“蓝骑兵”忽然一个后跳,把麻袋给颠了下来。几个战士就又把麻袋抬起来,往它背上抛。“蓝骑兵”颠下来,几个战士又抬上去,“蓝骑兵”给折腾得全身又涌出了热汗。它的鼻息显得很沉重,有几次几乎都跳不起来了。成天这才放开笼头,对那几个战士说,今天的训练就到这儿吧。
成天从栅栏内跳出,这时王青衣匆匆地走了过来。
“有事吗?”成天问。
“军分区的赵参谋通过电台通知,说明天将来一位专家,现场验证这匹马,他说那张照片惊动了中国野生动物研究机构的许多专家。那个专家说如果是,这将是一件很轰动的发现。”王青衣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那位专家说,最好让我们妥善保护好它,也就是说……”
“不可以让这马出事,不让我们动。”成天插话道,“我都有些后悔了,我不该把那些照片给他们,不让动‘蓝骑兵’只是他们的狗屁说法,‘蓝骑兵’现在属于我,我不但要把它训成一匹好马,还要让它成为一匹真正的军马。”说完,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