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摊主在安全地带做了半天的生意,烤红薯也卖得差不多了;便有些懒散,有一句没有句地和旁边摆摊卖捕兽夹子的老者闲聊,直聊到实在没什么话头可以继续。
这便打算收工回到住所去。
忽然又有个少年来买吃食,摊主便耐着性子给他仔细给他收拾妥帖了,包好递过去;
那虎头虎脑的少年便接了烤红薯,一边笑嘻嘻地往摊主的小车上放了个物事,然后边吃边往朝前行去,眼瞅着就到了街道拐角。
摊主心不在焉地收拾着,正将摆开的东西装车,看也不看,随手一抓,正打算将钱放入袋中;忽然察觉不对,再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铜币、一片不知道从哪里截下来的锈铁片而已!
摊主大怒!
连忙交待老者给他的车子推回去,一边快步追那少年去。
转过街角,却见那少年已经扔掉咬得剩下小半的烤红薯、开始小跑起来,摊主也便加速追去;因他心中谨慎,倒也想到不可露出马脚,没有呼喊便衣来帮忙,同时也就存了看看那少年倒底弄什么玄虚的心思。
二人一逃一追,速度倒都不很快,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但是摊主越追越是起疑。
以他的观察,那少年似乎并不很熟悉城中地形、或者要么就是故意来引着他走。
因为那少年不像是专门来骗取他的烤红薯的样子,要不然怎么会随手扔掉就跑,而且摊主追得并不是太急,犯得着这样吗?
少年不像在逃跑,不紧不慢的样子,不慌张、又故意装老练。
他既不往偏僻的地方,又不朝地形复杂的地方走,只顾顺着王城大道而行,偶尔还猛停下来、不时左右辨别标志方向,之后再向前快走。
这根本就是在在引路嘛!
好象在说:“来追呀来追呀,这样都追不着?要不我再慢点……”
摊主不禁觉得好玩:一个少年,竟有胆来勾引一个曾经的夜鹰?
这稚嫩的手法终于令他在追逐的过程中轻轻笑起来。
一会儿功夫,终于到了城外。
意外的是这回少年却突然发力狂奔,无所顾忌地冲进道旁浓郁青葱的青纱帐里去、瞬时不见了踪迹。
“呵呵,难不成还能让你这少年赢了我不成?”
摊主兴高彩烈,于是跳进道旁边一条用来灌溉的沟渠,便也消失不见了。
……
却说这少年借着青纱帐隐藏了身形,潜到这一片旱地中央,伏下来;他在地面上聆听片刻、又向四周观察了半天,此正好没有风、没有任何拨动枝叶的动静,终于确信摊主失去了目标,不禁有些小得意。
想了想,他却又沿着事先进来的方向,换了条路线,小心地潜行,走几步,停下来观察一下,再小心走几步……
又忽左忽右地变换了几条线,但大方向不变,他认为对方一定在青纱帐另一边等着,那就索性原路返回。
少年也在同一条沟渠中隐伏下来,没有发现摊主的行踪。
又等了片刻,少年在沟渠里再度潜行向前,他终于发现些水迹,判断摊主一定是也进了青纱帐。
让他沟里地里的折腾去吧!
少年于是咧嘴一笑,再次换了地方。
大道两边,右是青纱帐、左是一片刚栽种了的蔬菜的地墒,不能藏人。
少年却敏捷如猿,偏要从右边跃向左边;
但是,他没有在种菜人临时搭起的看守棚子里隐藏,而是小心地从一片南瓜叶中折了一段空管含在口中、再把那片叶子顶在头上,将一边的瓜藤也扯过来掩盖,最后再屏息往下一缩,藏好了。
他竟然选择种菜人平时用来浇地的肥水池来隐匿!
摊主忍住笑,从看守棚子里悄悄地出来;——他原本想与他在棚子里相见的,谁想这少年竟果决到如此地步。
摊主不再靠近肥水池,骄阳之下站如松。
现在是比拼意志的时候,摊主占优,谁怕谁!
……
然而,你不动、我不动,大家都不动。
僵持甚久!
摊主发自内心地,有些出乎意料的神色漫延到脸上。
摊主这才开口说:
“你不怕臭?可是我实在怕热……出不出来?”
……
“不出来?那就得等把你熏昏了,我才会捞你出来。”
……
“好吧好吧,我输了、怕了你了!出来行不行?”
一听这话,肥水中这才跳起一人,头顶瓜叶,兴奋大叫道:“哈,你终于肯认输了!”
“唔……别过来别过来!我怕热、更怕臭……”
“你认输就行。哇!怎么这么臭,呕……”
“……”
摊主惊呆了,无语。
他只好手足无措地任少年排山倒海地吐。
然而,少年直吐个没完没了。
这样下去怎么行?
摊主不得不自认倒霉!一边极力忍住喉咙处的翻腾,一把拎起少年,小跑着沿沟渠绕过青纱帐,来到河边,不由分说,将他朝水中一扔!
不消说,摊主身上自然也沾染上了些恶心之物,于是也便三下五除二褪尽衣衫,纵身下河。
经过这一折腾,也不知道河中有多少鱼虾遭殃?
或者大饱口福与眼福?
……
之后,两人赤身躺在河滩上,也不管夏日曝晒、河石滚烫,尽情晒着日光浴。
又是一种情形下的坦诚相见。
“不管你是谁、我都真心佩服你这孩子,有股子狠劲!”
摊主说。
“哎哟……”
少年狂吐之后,便又狂晒,差点虚脱,只是无力挣起来。
眼见摊主虽然嘴上说佩服,却并没有拉一把、扶一下的意思;看来耍赖是耍不成的了。
他却又哼哼着说道:
“我才是真的佩服你,大叔啊!你怎么不用脑子想想就把我扔下河了?要不是我人聪明立马学会了游泳,你手上就又多了条人命啦。”
“劳子手上的人命多了去!还怕这个?你这少年,虽然小小年纪就丢命是有点可惜,但死在河里总好过在粪池中臭死不是?”
……
“你怎么知道我会往菜地……这边藏?”
“我不知道啊!是咱们俩想到一块儿了。”
“有道理。咦,看来真是动过刀子的,身上这么多伤疤!够男人!”
“臭小子!等你到我这年纪,就知道怎样惜命了,男人不男人么,倒是没什么关系。”
“衰人!这样子怎么能做咱们的老大!”
少年不满地横了摊主一眼。
“你说什么?”
摊主奇怪地问道。
“哎呀,惨了惨了,只顾试你够不够格,忘了正事啦!”
“什么够格?什么正事?”
“快穿上衣裳,跟我走。”
“跟你走?去哪儿?”
“大叔,磨磨蹭蹭干什么!当然是去见大巫啦!”
摊主一愣:“大巫回来了?你怎么不早说!”
心情激动之下,摊主连忙穿衣提裤,越是心急越不顺畅,——怎奈衣物湿淋淋,涩得很,半天套不上身!
好容易弄妥下身装束不致出丑,两人于是将其它的物事往往肩上一搭,索性赤精着上身,一前一后地跑回大道。
“在哪里?”
少年却不搭话,只朝西山上一指,两人便你追我赶地匆匆沿山坡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