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
只见一支火把,光亮轻快闪动,从蛮人军营的一派灯火通明中分离出来,正朝着木隶三人小组这边移动着。
不出意外地,蛮女果然又要到营门外不远处,来汲取泉水。蛮女的心情似乎很好。她在口中轻轻哼唱着,那是一段不知名的旋律、不清楚含义的歌词。
满五和雷大雷,不免心跳加快,齐抬头眼望木隶,询问是否立即出动?
木隶摇头,示意稍安勿燥。木隶想再看看,等待蛮女下一趟转来时再动手。——他想再确认一下,为了安全计。
就这样睁睁地看着蛮女到了泉眼,汲水,然后上肩,再取了火把,朝营中走去。
巡逻的一队士兵也正向营区外围,将要逆时针转向。
无巧不成书!
蛮女竟然踉跄几步,一声惊呼。
木隶他们三个都呆了一下。
看得清楚,是蛮女差点摔了一跤!火把扔在一边,但是蛮女努力保持住了身体平衡。忙乱中她竟然还抓住了一只容器;另一只则滚了几轱辘,水全洒了。
只听营门口的卫兵不满地斥责,以及蛮女轻声说着什么,大概是道歉和解释。一个士兵则朝巡逻队打着手势,大声说话,应该是说:“没事啦,她不小心摔了一下。”之类的话语。
巡逻队便继续朝前方行去。
蛮女好象在给兵大哥央求着什么。
那家伙,却不懂得怜香惜玉,听口气好像在抱怨或数落。
不妨模似一下对话:蛮女说:“求您啦,兵大哥!黑灯瞎火的,人家好害怕……”
兵哥哥则板着脸,公事公办地道:“去去去!谁叫你自己不小心的?嗯!哥是门卫,不是送水的,懂不懂?”
“那个,那我只好再去舀一罐了啦!这一罐就搁这,麻烦您给看一看,可不能再给洒了!这总可以了吧?哥——!”
好歹求到这份上了!兵大哥不好再拒绝,抹不开脸又只好继扮着酷。
小弟们终于实在看不下去了。只见一个兵弯腰拾了火把,摆弄一番,重新旺了火,递给蛮女。
就在所有人注意力集中到火把的一刹那……
“行动!”木隶命令及时,另外两人反应地奇快!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三人迅速到达了预定位置。
这时蛮女在不远处又轻呼一声,火把晃了晃,稳住了。
这下又惹得兵大哥喝道:“又怎么了?死丫头!”
只见蛮女起身,打手势无声地示意:“没事,火把……”
“这德性,连支火把都抱不稳,抱大帐里的大人,也怕是抱不稳……”
士兵一齐哄笑起来。
只见蛮女吃力地提着水罐,似乎扭到了腰,发型散乱,只是不好意思地垂着头,斜举着火把到了跟前。
有士兵接了火把,蛮女便躬身担了两只水罐,匆匆回帐里去了。
“咦,这死妮子,连个谢字也不会说了!”在他手里多了支火把,拿也不是、扔也不是!那士兵怒冲冲地望着一扭一扭的曼妙腰肢骂起来。
士兵们又是一阵哄笑。
不多时,又见蛮女出帐而来,重新又打个火把。但是这回却换了身衣服,大概是刚才毛手毛脚弄湿了的缘故。
士兵们见惯不怪,知道她还要去汲水回营中使用。
刚才给她拿火把的士兵犹自骂骂咧咧。他心有不甘,打定主意要在她经过时摸一把翘臀,顺便揩一番油。谁知道还不等他的手触及,蛮女一扭腰,轻快地闪开,然后惊恐得像只小老鼠、一溜烟朝泉眼跑去。士兵气急败坏,不由对着蛮女的背影大声骂道:
“敢跑?看你回来怎么过得了老子这一关!”
“啧啧啧,倒要看你可过得了头领那一关!”
这士兵便有些心虚,却又强自嘴硬,说:“怕什么!头领摸得,凭什么我摸不得?”
这话引得众人又一阵大笑和起哄。
其时,这士兵心里还在暗想:“咦,蛮女不是刚扭了腰么?好得倒还快!”
这时,营中忽然出来位军官,显然是给门卫的笑声惊动了。
军官厉声喝道:“怎么不好好防备,吵什么?”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军官便不以为意,折返身朝营内走去。不大一会功夫,军官被酒肉歌舞的人群淹没。
地面几乎不可察觉地震了几下,重归于平静。
泉眼已不再往外出水。
通道内,将右手从关闭装置上收回来,满五瘫坐在一面斜坡上,脚下,水面正慢慢上升;他几乎就虚脱了。这是极度紧张,然后极度放松的结果。
他仰面向后躺倒,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放当时的情形。
想不到就这样混了进来!他心里想着,并不时闪避着想占便宜的醉汉;然后地朝帐篷行进,一路有惊无险。
——好象太容易了!但是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只能咬牙向前!然后掀开帘门进去,“圈套,劳子来了……”
果然有人。
但是敌人没有动。一个躺着的敌人。满五继续无声地向那人靠近。
不,不算是敌人。那是一个不是很老的妇人。一个不是很老的盲妇人。
妇人慢慢侧过身,缓缓地向满五说话。
说的竟然是纯正的汉语!
“水够啦,你这孩子,不听话……”
也不知怎么回事,满五鬼使神差地转身便取了水罐,条件反射地向水缸注水。但是,哪有水缸!
水落在地上,溅在腿上;很冰凉的感觉弥漫开来……
满五呆住了。
“怎么把水洒啦?摔伤没有?快过来让娘看看,过来啊……”老妇连声说着,焦急地挣扎着想要起来,眼看着就要滚下榻来。
幸好满五接住了她。
两人都呆了呆。
“你是谁?公主呢?”苍老、凄凉的声音,是那老妇轻轻地在问满五。
“……”
“你把她杀啦?”老妇绝望地颤声又问。
满五只好附耳轻轻地道:“您老请安心歇息,公主现在很安全。”
“啊,你是……”
满五出手极快,一下子掐断了老妇的话语。
……
满五在通道中,怅然无比。
刚才在帐中,差点就杀了那人;但是他最终却没有下得去手。
因为他在老妇的枕边看到一只小布偶、正是这只小布偶救了老妇的性命。
……
雷大雷浑身湿淋淋地爬进通道入口,大口大口喘着气,快速回到机关位置,又等了一段时间。
水声凌乱。有人潜水进了通道。
雷大雷把自己掩入黑暗里,静静地听着,辨认着。
来人不止一个。
雷大雷心里告诫自己:耐心,再耐心点!他想最后再给满五一次机会。
但是潜入者迟疑着,逡巡不前。
大约是把应对措施商量妥当,潜入者谨慎地尝试着,慢慢深入,几乎难以察觉。
雷大雷冷笑。
露头的蛮人有三个,正向着目标悄悄靠近。目标正蹲伏在前方不远处,没有察觉。
第四个蛮人终于潜游到目标最近处,突然从水面下方跃出,左手按向目标头颈,右手握刀便刺!
几乎就在同时,雷大雷按动机关,塌方,将通道彻底封堵住。接下来,他向通道深处慢慢爬去。摸索着找到左通道方向,雷大雷一边伤感一边爬行,像条失去伴侣的蛇。
他不死心,想再去看看。
然而没爬多远,他就不得不停下来:通道已经被巨石塞得严严实实的了。“木隶你特么真狠!”
雷大雷无所顾忌地大声咒骂着,让泪水尽情地流着。
然后凭着感知,他继续地下爬行;他知道,还要朝上攀缘绳梯。他倒要问问木隶,再稍等片刻都不可以?河岔人的命就真的那么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