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有一个供人睡觉的隔间，里面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两张铁丝床和上面的两床被褥。到了晚上的时候这个隔间里会有一点闷热，不过不是很严重。四周雪白的墙壁上没有任何的装饰，天棚上一盏四十瓦的白炽灯很少被点亮。
“今天怎么样？”杨不离躺在床上看着单调的天棚，现在已经是凌晨了但这两个人才刚刚躺下。
“你指的是白天的时候我去看霍卫国吗，还行，只不过不巧的碰上了霍可，发生点小冲突。但是整体上我们还是在按计划进行的。”李弑也没有睡着，不同的是他已经闭上眼睛等待着睡眠的来临。
“你知道吗，我这个人很少看小说但是我小的时候看过一部动画片，是根据同名的小说改编的，叫《堂吉诃德》我感觉你现在就像是那个骑着马做着梦的堂吉诃德，而我则是那个没长脑袋的随从。”杨不离侧过头看着李弑。
“这是一个失败的比喻，你似乎对于未来不太抱有希望？”李弑仍旧仰面躺着。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我有点接受不了，前一个月我还在家乡过我的日子和我的兄弟吃饭赚钱，而现在却和你来到北京来干这么玩命的事情。李弑，你能不能和我说说这件事是怎么开始的？”
“我要是和你说了的话你就能让我睡觉了吗？”
“没问题。”
火车的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清晰并且铿锵的传遍车厢的每一个角落，夜已经深了，车床之外是彻彻底底的黑暗，软卧车厢里隐约可以听见阵阵打鼾的声音。李弑睡不着一个人坐在过道里盯着漆黑的夜空。
“你是李清念的儿子吧？”从李弑身后传来男人礼貌的说话声。
李弑慢慢转过身，稍微仰起头看着那人的脸，四十来岁，胡子拉碴，面目长得有些凶狠。
“你是谁？”李弑的话等于承认了自己就是李清念的儿子。
“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只不过我和他交朋友的时候还没有你呢。”
“我爸爸的朋友在他被抓之后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现在你来找我干什么？”李弑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男人听了笑了一笑，这时李弑发现他少了一颗虎牙。
“其实你所认识的爸爸并不是他的真面目，”然后男人突然俯下来，没刮胡子的下巴离李弑很近，“如果我和你说你爸爸的真正身份是人民警察，你信吗？”这句话的声音很低，但是每一个字都说的十分清楚。
“什么！”李弑的口中满是惊讶。
“如果你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今天晚上一点你去三号包厢找我。”男人说完就走了。两分钟之后整条过道里就只剩下李弑一个人，他依着车窗坐着双眼望向车厢的尽头。
一点零三分三号包厢的门被敲响了，门外的李弑清楚地听见里面的人说，“老刘，我说过的，只要他是李清念的儿子就一定会来的。”
门开了，里面没有开灯，像刀锋一般凛冽的月光洒满了半个包厢，四个人的软卧包厢里走出两个人，他们分别找位置坐在门的两侧，然后向李弑做了一个手势让他进去。
“我是北京市反黑大队队长，过去一直是你爸爸的上司。”对着窗口站着的人在门关上之后转过身向李弑介绍自己。李弑看到之前和自己说话的男人也坐在一旁的床沿上，于是就问他“你也是警察？”
“我和你爸爸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原来和你爸爸都是在家乡的警局工作，我姓王，是北京市刑侦队队长。”
“我来这里就是想弄清楚我爸爸到底是什么人，其他的我没什么兴趣。”李弑开门见山，口中对这些人丝毫没有应有的敬畏。
“没关系，今天晚上我们就来给你讲讲你爸爸到底是个什么人。首先你爸爸是我们北京警局打入霍家的卧底，这个霍家一直是我们北京市里最大的黑社会团伙，他们贩毒走私，是我们北京治安的心腹大患。”
“那我爸爸有没有行贿受贿？”这个问题始终是李弑心中的一个心结，因为在他的心目中爸爸是高大的光明的，不会和别人口中的行贿受贿沾边的。
“没有，他拿的每一笔钱都是在告知并得到我们允许的前提下拿的，他也怕到了最后有些东西说不清。”
“既然我爸爸是好人为什么现在不给他回复名誉？”
一直站着的队长转过身看着比他还高一点的李弑说“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我们也想给他恢复名誉，但是我们和你爸爸一起经手的案子一天没破就不能给他恢复名誉，因为那样身为他儿子的你会有危险，并且对于打掉霍家这个毒瘤来说就更难了。”
“你对我说这些干什么？”李弑的眼中闪出一丝警觉，他隐隐的感觉到自己跳进了圈套。
“我们希望你能继续你爸爸没完成的事情，他活着的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铲除霍家，还北京一个安宁的环境。”
“我还要去北京念书呢，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因为你们嘴里的霍家我爸爸已经丢掉了性命，现在我也要去冒险吗？我爸爸死了因为他是警察，如果有一天霍家被灭了他就可以恢复警察的身份，但是我呢，我可不是警察，要是我死了又有谁知道我为什么而死呢？”李弑向队长逼近了一步，视线嵌进队长的皮肤里。
“我们没有要你去冒险，我们只是在问你愿不愿意继续你爸爸的事业。”
“我更适合读书。”李弑说完拉开包厢的门准备走出去。
“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是霍可派人在狱中杀死你爸爸的。”队长的声音在李弑背后响起成功的把他的背影凝结。但是两三秒之后李弑走出了包厢。
李弑回到自己的包厢躺下，他拿出手机翻来覆去的看作为背景图片的全家福。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父亲很可笑，自己是卧底却娶了犯人的女儿然后生下了他，现在他死了却又有人来告诉他自己的爸爸是自己的姨妈害死的。铲除霍家，但是霍卫国是李弑的外祖父，霍可是李弑的姨妈，他现在是应该继续父亲的事业把这两个人送进监狱，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自己的求学之路。李弑感到这道题太难了，比高考时数学的最后一道题还难。
“父亲，你说你死就死吧，还给我留下个这么难的题。”
以后当李弑回忆起这个凌晨的时候他一定会感到惊讶，他会发现原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不需要太多的时间，有时是几个月，有时是几天，有时只是一个凌晨。
凌晨三点，天边没有半点泛白的意思，就在这个时候李弑敲响了那扇注定要改变他这个好学生命运的门。四个人中已经有三个人睡着了，没有鼾声，说明他们睡得很轻。
“我一直都在等你。”队长这次是坐在窗边的位置，被黑夜淡去相貌的他只给李弑一个黑色的轮廓。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声音中的决绝与坚定没有因为列车的轰隆声而模糊。
“这件事就是这么开始的，现在你能让我安心睡觉了吧。”李弑说完就盖上被子侧过身把冰冷的脊背对着杨不离。
“可是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找我和你一起来。”杨不离还不死心。
“这个话题留到明天再说，现在我要睡觉。”李弑的声音经过墙的反射之后音色有一点点的改变。
这下杨不离终于不说话了，几分钟之后两个人都睡着了。
